江淮棉業的棉花,進入市場,江南各地的棉花價格,立時有所下跌。
在坐的江南士紳,每個都掌握了幾十萬畝的棉田,萬把畝的都沒資格進來。
棉價一跌,衆人立時就覺得肉疼。
江南田畝的價格本來就高,種植成本也高,不像江北那樣採取大莊園和大農場的種植模式。
棉價就算降低三成,江淮棉業依然大賺,可是江南的士紳們,就得少賺很多了。
雖說,並非不賺錢,可是少賺一筆,總是讓人心疼。
人心貪婪,商賈逐利,江浙的士紳,又特別愛錢,所以大家都十分不滿。
以前他們能將幾百萬兩的茶稅,弄得只剩下萬把兩,依舊不滿足,還經常鬧事,如今被人動了蛋糕,如何能忍?
王鐸沉默良久,沉聲道:“這個江淮棉業,對在座的各位,都是一個威脅。他們的成本比我們低,若是任由他發展,我們的棉花生意,肯定會逐漸被他們搶去!”
“那可怎麼辦?難道不種棉花,去種糧,那能掙幾個錢!”有士紳氣憤道。
趙之龍道:“王兄,你就說說,該怎麼辦吧!”
王鐸滿臉肅殺,“爲今之計,只有兩個辦法。一是設法弄垮江淮棉業,一是,將江淮棉業奪到我們手裡來!”
“這江淮棉業,乃是攝政王牽頭,可以算是攝政王入朝後的第一把火。我們要是使絆子,把江淮棉業整垮,那攝政王還不把我們給辦了!”一名士紳忙搖頭道:“這個策略,我肯定不參與!”
王鐸見那人一副與他劃清界限的模樣,立時道:“我就那麼一說!第一個辦法,我也是不贊成的。那是攝政王的政績工程,我們把他搞砸了,攝政王還不大發雷霆。況且,江淮棉業的出現,也給我們提了個醒。他們這種大規模的種植,成本確實比我們低,就算江淮棉業倒了,其他商幫也會重新弄一個出來。”
趙子龍眼睛一亮,“那王兄的意思,是將江淮棉業搶過來。那可是隻能下金蛋的雞啊!”
王鐸點了點頭,“我讓人算過,今年江淮棉業,利潤最少二百萬銀元,明年可能增長到三百萬。”
衆多士紳的眼睛都亮了。
趙之龍猴急道:“可是怎麼才能奪過來呢?”
王鐸有些後悔道:“當初攝政王來找過我等,讓我等認購股份,被我等拒絕。現在想來,我們都冤枉了攝政王,他開始是想帶着大家賺錢的。”
說到這裡,大家都十分懊悔,感覺自己錯過了一百萬一樣。
王鐸神情一變,沉聲說道:“我們拒絕後,攝政王才找了徽商還有江右那幫賣米的。這就說明,攝政王並不反對我們控制棉花種植,因此我們將江淮棉業奪回來,攝政王應該也不會怪罪。”
衆人聞語不禁交頭接耳,一陣低語。
王鐸站起身來,肅聲說道:“現在咱們分頭行動去找程會主,還有江東所有的棉紡工坊主,只要各工坊主,不收江淮棉業的棉花,江淮棉業的股票就得暴跌。屆時,等老徽們把股票一拋,我們低價接過來,江淮棉業不就是我們的嗎?”
趙之龍聞語,眼睛瞪大,遂即大喜道:“王兄,妙啊!”
江浙絲織業的上下游,基本都被江浙商紳掌握。
他們分工明確,大士紳地主掌握土地,種植原材料,商人開辦工坊進行生產,還有大量官員,牽扯其中,提供便利和保護傘,已經形成一個利益集團。
蘇州城,江東商會,程璧的林園內。
程璧是跟着趙銘的老人,江浙商人的首領。
他雖沒有顯赫的官位和爵位,名聲不顯,但是實力和影響力,卻不容小視,不低於南京朝廷的幾位閣部。
在寸土寸金的蘇州城內,程家在此有一座佔地八十畝的林園。
中午時分,江東商會的會長,程璧躺在搖椅上小憩,丫鬟在一旁輕輕搖着扇子,廊下有兩個人站着,正是王鐸和趙之龍。
這兩人雖然都是江南的大地主,也有不少門人故舊,在南京朝廷做官,但是畢竟經營時間上短,不及程璧跟着趙銘一步步走到現在。
程璧自江陰時,就與趙銘熟悉,如今雖說是一階商人,但同時也是漢國的伯爺。
這是千百年來,除了呂不韋外,商人能夠獲得的最高地位。
夏日,午後的時光特別漫長,知了在樹上不知疲倦的鳴叫着,王鐸與趙之龍站在樹蔭下,已然汗流浹背,但兩人卻紋絲不動。
在江浙,有傳言,誰要是得罪了程會長,什麼生意便都不用做了。
兩人站了好久,程璧才從睡夢中醒來,他先是接過丫鬟遞過來的冰鎮酸梅湯喝了一口,才冷冷的對兩人道:“坐吧!”
丫鬟搬來兩個小馬紮,王鐸和趙子龍忙行道謝一聲,坐在程璧身邊。
“說吧!什麼事情?”程璧喝着酸梅湯,隨口說道。
王鐸與趙之龍對視一眼,王鐸開口道:“會長,江淮棉業的棉花入市,世面上的棉價跌到了每斤四分,對我們江南士紳打擊很大啊!”
程璧將碗遞給丫鬟,冷笑一聲,“有什麼話,直說!”
趙之龍急不可耐道:“會長,我們希望江浙的棉紡工坊,拒收江淮棉業的棉花。”
程璧道:“你們想對江淮棉業下手。這可是會得罪攝政王,對我們商會,有什麼好處?”
王鐸忙道:“會長,攝政王能走到今天,少不了會長和江浙紳商的支持。當年攝政王數次北伐,糧草器械都是會長幫忙運送。現在攝政王主政南京,掌握朝廷大權,徽州和江右的商賈,想方設法的想要巴結攝政王。難道,會長希望,咱們江浙紳商支持上臺的攝政王,被老徽和江右那幫賣米的拉過去。這不是摘我們的桃子嗎?”
程璧眉頭皺起,有商業,就會有競爭。
以前,大明內部,浙黨、齊黨、晉黨、東林等諸多黨派爭鬥不休,其實背後都有士紳商賈的利益。
攝政王是江浙紳商的支持下,才能一步步走到現在,程璧自然不希望,攝政王與徽商和江右商幫的人混在一起,還插手棉紡織業,分割江浙紳商的蛋糕。
王鐸見程璧神情,知道程璧已經動意,於是加碼道:“若是我們將江淮棉業的老徽和賣米的趕走,掌握了江淮棉業,以後供給工坊的棉花,可以比市價低五文。”
程璧眉頭一挑,低五文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江浙每年需要的棉花,大概要一億五千萬斤,從江南士紳手中購得的棉花,大概在六七千萬斤,等他們掌握江淮棉業,大概能提供八千萬斤棉花,每斤少五文,那就是足足四十萬兩。
程璧站了起來,踱了幾步來到王鐸面前,一時無言,半響才沉聲道:“攝政王身邊的老徽,居然將手伸到我們的碗裡,確實討厭。不過,這也是因爲你們只想佔便宜,不想冒風險,不聽攝政王的,才讓老徽有了機會。這事是攝政王的意思,商會不能站在攝政王的對立面。這事我不能參與!”
趙之龍聞語,不禁急道:“那難道就看着那羣老徽,分我們的利益?”
程璧冷笑一聲,又坐回藤椅上,“我豈會讓他們摘了桃子。你們現在立刻去與各工坊,補上一份供貨契約,各工坊便能以有契約,已經訂購了足夠的棉花爲由,拒絕收購江淮棉業的棉花。攝政王最重契約,這樣便不能怪我們浙商!”
王鐸茅塞頓開:“會長,我懂了。”
程璧道:“放手去做,不過有一條,千萬不要和攝政王對着幹,你們只是要趕走老徽和江右的商人。”
王鐸笑道:“會長放心!我們保證把老徽趕走。”
程璧遂即逼上眼睛,揮了揮手,在藤椅上搖起來。
王鐸兩人很懂事的行禮,而後離開了程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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