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梓瑤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繼而,又想起一件事。如今專門負責給芸賢妃請脈保胎的徐太醫,是鍾震良的學生,這回真是巧事了,他並不是自己有意安排在她身邊的,可卻也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只要莫梓瑤想,那麼芸賢妃那邊有任何風吹草動,必然是瞞不過她的。
“若是讓芸夫人知道這些,想必又該以爲是我存了什麼心思了。”莫梓瑤想到這裡,不免淺笑。
阮凌政瞧着她,開口問:“有什麼好笑的?”
莫梓瑤迅速回神,略微搖了搖頭,推他躺下,小聲道:“今日政爲何會親自過翎藝宮去?”如果是要告訴蕙貴妃兇手是夢修媛,大可以遣了金公公走一遭的。
阮凌政順勢躺下,輕闔了雙目道:“我正是得了太后的通知要過華亦去的,原本想要小金子去翎藝宮,卻不想在半路上,碰見婧充儀和黎充儀。她們說去翎藝宮探蕙貴妃的時候,被告知所有人都出來了,獨你還留着。婧充儀說,請朕過去瞧瞧。”
莫梓瑤不免一震,真沒想到,把他請來的,竟然是婧充儀!
這纔想起,自己進翎藝宮的時候,確實未曾見着她們。也幸得,她們比自己晚來了一步。至此,才愈發地覺得婧充儀和黎充儀兩人的不一般來。
斂起了心思靠過去,笑問:“那政怎的就真的來了呢?”
阮凌政微哼一聲道:“我若不來,你還有命站在這裡?”
莫梓瑤微怔了下,握住他的手道:“政如何敢替瑤兒擋下那一掌?若是你有個好歹,瑤兒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阮凌政忽然睜開眼,目光復雜的瞧了她半晌,復又閉上了眼睛,嘴角微動:“我也不知……當聽婧充儀這樣告訴我的時候,腦海裡浮現的全是半年前,你捨身救我的畫面。當時,心底只有一個聲音,那就是瑤兒不能有事!當看見蕙貴妃要向你下殺手時,本能驅使我要保護你,不能讓你受到一絲傷害。”
他說,本能……
莫梓瑤心中既感動又難過,感動他看到自己發生危險時,他能第一時間閃身保護自己,難過他是因爲自己挨的那一掌而受的傷。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方要說話,便聽得外頭吉年道:“娘娘,鍾大人來了。
莫梓瑤起了身道:“鐘太醫進來吧。”
門開了,鐘太醫一人進來,纔要向莫梓瑤行禮,目光落在她的身後,猛地吃了一驚,忙道:“臣參見皇上,瑤貴妃娘娘。”
莫梓瑤叫了起,回身至牀邊坐了,朝他道:“鐘太醫還愣着作甚?”
聽聞莫梓瑤如此說,鐘太醫本也不是愚笨之人,忙起身上前道:“皇上請讓臣把把脈。”
阮凌政不吭聲,只將手伸出來。鐘太醫忙替他把了脈,臉色一變,卻是朝莫梓瑤道:“娘娘,皇上受了內傷……”
莫梓瑤點頭,告訴他她知道。鐘太醫臉上的疑惑愈發地濃郁了,卻是什麼都沒有尋問。
莫梓瑤問:“皇上的傷如何?”
他撤了手,才低聲道:“內傷需要慢慢調理,臣回去配了藥,再派人送來。
莫梓瑤的眸光,微微閃動着,開口道:“那……鐘太醫可知道如何說?”
鐘太醫的目光在莫梓瑤臉上停留了一息,低頭答道:“娘娘請放心,臣知道。”
待鍾震良退了下去,就聽牀上之人開口:“我明日起,晚上都要過翎藝宮去。”
莫梓瑤微微吃了一驚,聽他又道:“蕙貴妃她傷了朕,自然是要她幫朕調理的。”
莫梓瑤何嘗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他過翎藝宮去,蕙貴妃會因爲自責,多少忽略夢修媛的事情。而劉家在這當口上,又將瞧見蕙貴妃的“聖寵不衰”。更有的是,這一次,邢家是一定要扳倒的。
“林厲革職,遣回原籍,永生不得回皇天城。夢修媛賜死,邢匿革去太僕一職,調往邊北充黎縣任縣都監副一職。”阮凌政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夢修媛死罪,邢匿從正三品的太僕直接降至六品都監,邢家這一次,恐怕想要再翻身,是難了。
莫梓瑤在想的同時,又是微微一驚。將邢匿調往邊北,然而那裡,卻那是劉家的地盤。邢匿往後的日子,想必也很難輕鬆。
心頭一驚,他是想……
“在想什麼?”
纔出了神,莫梓瑤便聽得阮凌政淡淡地聲音在頭頂響起。忙回神,尷尬一笑:“沒什麼,瑤兒只是在想,政受傷不告訴太后,真的妥當麼?”
他微哼一聲,淺聲道:“我知道,太后一向不喜歡你。此事若是讓她知道,她再來罰你,那我這傷豈不是白受了?”
莫梓瑤眯起眼眸,微微笑道:“原來政是盤算着,不做虧本生意啊。”
阮凌政擡眸瞧了她一眼,忽而微微擰起了眉心。莫梓瑤吃了一驚,以爲是他身子不舒服,忙道:“政可是覺得難受?”
阮凌政卻依舊看着她,忽而伸手過來,緩緩拂過她的臉頰,低沉了聲音道:“你的臉怎麼了?”
臉?
莫梓瑤本能地撫上臉頰,纔想起下午過泰仁宮,在禮佛寺裡中,太后用力甩過來的那一巴掌。當時只覺得臉頰疼得厲害,卻不想,到了現在竟然還能瞧得出來麼?
難怪,自己出禮佛寺的時候,晚秋瞧着自己問是否有事。
“誰打了你?”他坐了起來,臉色刷時間變得陰沉,直直地問道。
莫梓瑤略微思忖了下,擡眸瞧看他,淺聲道:“政以爲呢,還能有誰敢打了瑤兒?”
瞧着阮凌政的眼睛,她低低輕笑一聲,握住他的手,低言着,“其實只要政好好的,瑤兒挨這一巴掌不算什麼。如果可以,蕙貴妃娘娘的那一掌,瑤兒也不想政替我去受。”
反正蕙貴妃要殺自己是阮凌政親眼所見,不過是一巴掌而已,讓她背了黑鍋,也不算多大過分的事。
莫梓瑤在心頭冷笑,暗道:蕙貴妃,這一巴掌,會在你殺我的大罪裡,慢慢地淹沒下去。我也知,政他根本不會再去問。
阮凌政平靜的眼底終是慢慢動容,卻是冷了臉色道:“你是我的妻子,若是我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又如何去治理這萬里江山?”
阮凌政的話,讓莫梓一怔,心猛地漏掉了半拍,他說,我是他的妻子……
竟然不是妃子,而是妻子。心澗瞬間溢滿感動的汪洋,莫梓瑤只覺得心頭甜甜的,而鼻尖,卻是酸酸的。莫名的,又想起戰場上自己替他擋箭的那一幕,那個時候的他,在面對顧莫離提出條件,面對選擇時,還有着遲疑。
江山和美人,只能選其一,而當時的他,猶豫了。
一想起這些,心便開始微微泛疼,莫梓瑤輕咬了下脣,執拗地忍不住開口問他:“那,政究竟是要江山,還是要美人呢?”
阮凌政的臉色一沉,將她狠狠地攬進懷中,咬着牙道:“都要。”
莫梓瑤卻無聲地笑了,都要啊,真霸道。可,這纔像他阮凌政的性子啊。
又過了半晌,才聽外頭傳來晚秋的聲音:“娘娘,您的藥好了。”
莫梓瑤應了聲道:“端進來。”
門被打開了,晚秋低了頭進來,在他們面前跪下,將手中的藥碗呈上。莫梓瑤接了過來,朝她道:“這裡沒事了,你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晚秋起身,緩步退下。
轉身的時候,莫梓瑤便看見阮凌政的目光落在晚秋的背影上,突然開口道:“晚秋是我安排在你身邊保護你的人,可以信任。”
莫梓瑤在得知晚秋是他的人的時候,就毫無遲疑的選擇相信她了。此刻他解釋,不過是不想她爲這件事與他產生隔閡。
輕笑着低頭吹着碗中的藥,莫梓瑤輕聲道:“政不必解釋,瑤兒明白的。”一面說着,一面將勺子遞至他的脣邊。
阮凌政瞧了她一眼,倒是也未再說話,只低頭喝了勺中的湯藥。才含在口中,就見他狠狠地蹙眉,嚥了下去纔開口:“好苦。”
“政難道沒有聽說過,良藥苦口麼?”莫梓瑤好笑地看着他,又不是孩子了,還怕吃藥。
他瞪着她,不悅地開口:“我不想喝了。”
莫梓瑤無奈的搖頭,耐心勸道:“若不喝藥,傷怎麼好的快?”
阮凌政撇了嘴,順勢躺下去,閉了眼睛,就是不理會她。莫梓瑤笑了,輕輕擱了碗,拉着他的手臂,想將他拉起來坐好。哪知才稍微一用力,他的眉頭便深深蹙起,似乎很難受,看起來是牽動了傷口。
莫梓瑤忙鬆開手,關切道:“政,沒事吧?”
阮凌政微微搖頭。嘆息一聲,莫梓瑤摸了摸碗壁便端起了碗,一面起身一面道:“藥冷了,我讓人去熱一下。”
才起身,右手突然被他拉住,莫梓瑤轉眸看去,卻見阮凌政就那麼拉住自己的手不讓走,但他又緊閉着眼,不說話,也不看她。
正當她想要開口的時候,卻聽他道:“你該餵我的。”
莫梓瑤怔住了,看着手中的藥碗,不禁想起那日在御書房的那旖旎的一幕,臉頰霎時飛起兩抹嫣紅。
也沒多想,她端起藥碗正準備仰頭喝下去時,卻聽他道:“這麼難喝,我怎會忍心讓你來喝。”說話間,已經起身伸出大手,一把奪過藥碗,蹙緊眉頭,捏起鼻子就喝了下去。
阮凌政將最後一口藥含.入口中,隨手將藥碗擱在一旁,挑着眉,神色得意的看向莫梓瑤,似乎在告訴她,看吧,我都喝光了喲!那樣子,倒是像極了一個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在向大人顯擺着討要獎勵的孩子。
莫梓瑤眨了眨眼,輕輕的笑了。
突然間發現,他其實也並不是只有霸道冷酷、威嚴沉穩的一面,其實,還是有可愛一面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