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梓瑤想,那些個大臣們,不能說是一無是處,否則,這朝廷,早亂了。
只是,正如阮凌政說的,他們都不是真正關心這江山社稷。他們關心的,是自己的仕途。或者說,誰坐擁這江山,於他們來說,都無所謂。
不然,何以以前朝凌天帝時的元老,一個個如今都依舊在朝中呢?所以,阮凌政他想要掌權。
而太后,也在一步一步地,想要收回外流的兵權。
“那羣老匹夫。”阮凌政哼了聲,顯然對他們極度不滿。
莫梓瑤笑着看他:“政,難道真的一個人都沒有麼?”那可真是悲哀了。
阮凌政睨視了她一眼,啓脣道:“有。”他頓了下,接着道:“二人。”
莫梓瑤心下一動,忙問:“誰?”她也好奇了,所有人都不敢言,那麼誰的膽子這麼大?縱然是她,和他說話有時也是揣着謹慎,唯恐他盛怒的。
不過聽聞他的口氣,莫梓瑤也知道,提出質疑的人,也不是在朝堂上,而是,私下。不過這樣,倒是也能理解。朝上說,那是與羣臣爲敵了。任誰都沒這個膽。
他微微挑眉,問道:“你這麼好奇?”
莫梓瑤點了點頭,“那是自然,敢於衆人相悖逆,每次出言定然是大逆不道之言。瑤兒好奇那膽大妄爲之人,還好奇,政一般會如何處置。”說是處置,可莫梓瑤也知道,定然是賞的。
真是好奇,那二人每次在提出建議來的時候,想必是打算好端了腦袋的,卻不想,運氣這般好。阮凌政就是在等着他們出來。她想看看,究竟是誰的運氣,這般好。
阮凌政卻略微沉了臉色,啓脣道:“平仁王。”
莫梓瑤大吃一驚,平仁王!
可,他遠在封地,如何會……
雖說也有聽說過平仁王,但畢竟鮮少回皇天城,前年的除夕宴自己錯過了,而去年因爲平義王的事,一個王爺也沒回來,所以,並沒有機會見面。
莫梓瑤正想着,卻聽阮凌政又道:“平日裡議事我都頒了聖旨下去,將事情及羣臣的意見一併寫上去,要他們看後也說說想法。每次我的人從平仁王那裡回來之時,總能帶回一本奏摺,就是稟奏對此事自己的見解。”
阮凌政看莫梓瑤一眼,繼續道:“就拿前段日子,爲了讓太后壽辰更加豐富多彩,便想準備一場圍場狩獵,讓幾位王爺以及年輕的武官們都參與其中,衆臣們皆拍手叫好,唯他讓人快馬回奏說,春獵不宜。還說,皇上雖貴爲天子,亦是不能逆天而行。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聽罷,莫梓瑤也忍不住動容,平仁王可真是好大的膽子啊,逆天而行四個字他都敢說得出來!細瞧着面前之人,他倒是並沒有怎麼動怒,於是小聲問:“那政如何說?
阮凌政冷聲道:“我還能怎麼說?自然是不予理會。我乃堂堂皇上,竟要去理會他那一句‘逆天而行’麼?”
莫梓瑤心下好笑,他既是想有人質疑他的決定,如今平仁王提了出來,他又嫌他的話太重,雖是採納了,但卻擱不下面子不予回覆。不過。他不給平仁王回覆,又不知平仁王會是如何感受?
莫梓瑤悄然打量着阮凌政,心想:難道他是想看看,平仁王是否有這個異心。看看如此,他還會否安然進皇都來。對着阮家的子孫,他終是選擇了,試探。
輕輕將身子傾靠在他的懷中,莫梓瑤輕聲道:“可瑤兒知道,政並沒有真的生氣了。待平仁王回城的時候,政甚至,還打算要賞賜他。”
阮凌政得意地笑了聲道:“只要他回來了,面對着我的時候,還能不改他那句話,我自然會賞他!”
這麼久的時間不傳消息給平仁王知道,他自然也在揣摩着皇上是否動怒。若回來了,對着阮凌政,會否依舊不改他的見解,莫梓瑤倒是也爲他捏一把汗。
“那,王爺若是提了,政打算賞他什麼?
阮凌政看着莫梓瑤卻是反問:“你覺得我會賞他什麼?”
莫梓瑤一怔,這她還真的猜不出來。他能賞賜下去的東西,何其多啊。
阮凌政倒是也不爲難她,淺聲道:“屆時,于闐尉遲帝會帶其妹來,其用意明顯是想與我阮南國交好,讓自己的妹妹與我朝和親。”說到這裡,他撇嘴一笑:“我就讓平仁王娶她,也不算拂了尉遲帝的面子。”
莫梓瑤撐大了眼睛瞧着他,呵,尉遲帝要其妹和親,無非是想讓她入住阮南國的後宮。他怎知,阮凌政根本沒有那個心思,他想,順勢賜婚給平仁王。
雖說沒有嫁給阮凌政爲妃身份來得顯赫,但平仁王畢竟也是阮家的直系血脈,年輕俊逸且多才,絲毫不比阮凌政遜色多少。再說,尉遲帝自己又沒說一定就要將妹妹嫁給阮南國的皇帝才行。
莫梓瑤不禁失笑,這於平仁王究竟是個麻煩呢,還是賞賜呢?
“他平仁王府上姬妾雖多,正妃的位子至今還空着,我這個做哥哥的一直想着,要給他選個王妃的。”
莫梓瑤大了膽子小聲道:“那政覺得平仁王會應麼?”
阮凌政看她一眼,開口道:“我不知道。”
莫梓瑤聞言暗笑着,卻也不再說話。半晌,阮凌政重重嘆了口氣,扶額道:“我累了。”
莫梓瑤離開他,一面伸手準備扶他躺下,一面開口道:“那便早些歇息吧。”
阮凌政點了頭,睡下去。莫梓瑤幫他蓋上被子,轉而又想起一事,忍不住道:“對了,政方纔說有二人呢。這一個是平仁王,那另一個呢?”
他卻是側了身,低聲道:“我忘了。”
莫梓瑤站在那裡,愕然於他說的話。這麼大的事情,他怎麼可能忘了?她知道他是不想說。便也識趣得不再問,在他身邊躺下。
阮凌政躺了會兒,又轉身過來抱住莫梓瑤的身子,低聲道:“不知爲何,我抱着你,覺得心情很放鬆,感覺,也很舒服。”
莫梓瑤微微怔了下,笑言:“那你便抱着唄。”
阮凌政嗤笑一聲,又道:“我怕上癮。”
莫梓瑤笑着,心想,他說的話真奇怪,自己又不是毒藥啊。
藥……
睜眼看着他,他卻已經闔上雙目。她想了想,輕聲開口:“政,翎藝宮的藥,也很苦的。”
方纔他喝藥的情形還彷彿就在眼前呢,想起他說,這幾日,都要過翎藝宮去的。要蕙貴妃伺候着他。其實莫梓瑤是想問,他過翎藝宮,也會如今日這般麼?
阮凌政卻只低低地“嗯”了聲,便不再出聲。莫梓瑤見他倦倦的臉色,思忖了下,終是沒有再開口。不過片刻,便聽得他的呼吸聲平穩了下去,想來,定是睡着了。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顏,莫梓瑤的心中也是一陣踏實與溫暖,挪了挪身子,緩緩地,靠在他的胸口,嘴角牽笑,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覺得,和他悄悄地,談論一些政事,也成了一件開心的事情。
朝政是管不了,可她喜歡聽阮凌政說說,喜歡聽他那句“那羣老匹夫”,想着,會忍不住想要笑出來。又只能捂住自己的嘴,怕真的笑起來收勢不住,就把他吵醒。
想象着他在大殿上一本正經地說要狩獵,然後滿懷期待地等着下面有誰人出來反駁一句,卻不想,誰都沒有反對。全是誇他聖明的話。他是面上笑着,心裡怒着。她真想,看看那樣的他。
笑過之後,又偏偏,想起那尉遲帝之妹來。不知爲何,對着從未見過的于闐國卻從來不曾有過好感。哪怕這次是帶着妹妹來和親,哪怕是本着與阮南國合作的虔誠態度,也依舊不能改變她對這個國家的不喜。許是,因了自己知曉歷史上,于闐國與大宋天國關係密切的緣故。
但願,歷史是騙人的,于闐是清白的。
緩緩地閉了眼睛,聽着阮凌政此刻的心跳聲,那麼平和有節奏。他說,抱着自己覺得舒服,可爲何自己卻覺得心底傳來的是心慌?是否,是自己要求的太多,所以纔會不滿足?
忽然,聽阮凌政微微哼了聲,莫梓瑤有些吃驚地睜眼看他,卻見他並未曾醒來。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瞧向外頭。隔着窗戶,見外頭的樹枝,在窗上,印出斑駁的影。良久良久,才又閉了眼睛,往他的懷裡縮了縮。
一夜無話。
翌日,天還麻麻亮,金公公來叫皇上早朝,阮凌政卻似乎早醒了,很快便掀了被子下牀。莫梓瑤迷迷糊糊地聽見宮婢上前幫他穿鞋子,金公公也跟上來,小聲問:“皇上今日覺得如何?”
悄然睜開眼,便見阮凌政由着金公公扶了起身,低聲問:“你有何事?”
金公公忙道:“昨夜泰仁宮的露兒來說,太后要皇上今日下了早朝過太仁宮去,太后說她壽辰的事情,還要與皇上相商。”
阮凌政的身形一滯,半晌才道:“太后怎的又要與朕商量起來?”
“這個……奴才不知,只是……奴才昨日偷偷問過鐘太醫,他說要皇上近日多加休息,不宜太過勞累。不如,一會兒奴才去給太后回個話,就說您政務繁忙……”
“小金子,你真是大膽。”似乎是怕驚動了熟睡中的莫梓瑤,阮凌政低聲斥道:“太后也是你能愚弄的?”
“皇上恕罪!”金公公驀地跪下了。
阮凌政瞧他一眼,開口道:“起來吧,朕一會兒下了朝便過去。”
金公公終是不敢再說話,只得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