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了一會兒,便聽得外頭玉芝敲門道:“娘娘,奴婢準備了些點心,您用點吧。”
莫梓瑤應了聲道:“拿進來吧。”
玉芝這才推開門,她身後的宮人們才一一進來。侍婢們小心地將手上的東西放下,又恭敬地退出去。
她沒有跟着出去,而是過來扶了莫梓瑤過去,而後就在一旁恭敬的站着,不再開口。
經過今日之事,她的態度似乎發生了些變化。莫梓瑤擡眸輕瞟了她一眼,發覺她一個人靜靜的站在那裡,很是沉默。
從她身上的衣裳可以看得出,已是回去換過的乾淨宮裝,頭髮也細細梳理過。此刻,她筆直的站在那裡,一臉的嚴肅與認真,一雙明亮的眸子裡,隱約閃現出沉穩和堅定的光芒,再不復往日的驕傲和輕浮。
彷彿經歷過這一系列的事情之後,讓她領悟了些什麼,整個人瞬間成熟了起來。
“也別光站着了,坐過來一起吃吧。”莫梓瑤微笑着,很自然的拿了一塊栗子糕遞給她。
玉芝先是一怔,而後連忙用雙手接了,望着莫梓瑤的目中滿是感動驚喜之色,“娘娘,您……您對奴婢真好。”她由衷的說道。
莫梓瑤將盛放糕點的盤子輕輕推至她面前,細細看她兩眼,微笑說:“在這玉瑤宮衆多宮婢中,也就只有你們三個最讓我覺得最貼心。”
玉芝正要來到莫梓瑤對面坐了,聽到她的話,雙手輕顫,手裡捧着糕點卻沒有吃,而是低垂了眼眸望着糕點,沉默了。良久,才低聲道:“娘娘,您這樣,叫做奴婢的情何以堪?奴婢心感慚愧,不知……”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莫梓瑤自然知道玉芝此刻內心定然充滿了愧疚之意,便徑直打斷她道。
安靜了吃了片刻,玉芝微微皺眉瞧着莫梓瑤,開口道:“娘娘,項鍊的事不必再擔心了是麼?”
莫梓瑤點了頭,才見她擰起的眉頭緩緩放鬆,笑道:“太好了,這樣奴婢就放心了。”她邊說着,邊起身爲莫梓瑤倒了一杯花茶。
莫梓瑤一面吃着,隨口問:“今晚皇上過翎藝宮去麼?”
玉芝卻是搖頭:“奴婢雖不知道皇上去哪裡,可也總不會去翎藝宮的。奴婢聽聞太后特別恩准了劉夫人在宮裡陪雅夫人一晚上的,所以皇上肯定不會過那邊去的。”
莫梓瑤不語,既然是劉夫人在,那麼阮凌政確實不可能會過去。
隨即,又想笑。今晚要他笑臉去面對雅夫人,憑他那驕傲的性子,那當真是苦了他了。明明那道聖旨早就在心裡策劃良久,他都遲遲不肯落筆。劉炎飛的話,他是聽在耳裡,記恨在心裡的。
劉家是先皇凌天帝在世時的重臣,劉炎飛的父親劉益已是兩朝元老了,他只有劉炎飛這麼一個兒子,可他的直系中,仍有不少人在朝中當職。雖然他如今已功成身退了,可他的兵權卻是父傳子,皆由如今的劉炎飛執掌着。
況且,當年阮凌政能夠順利登基,多數還是依仗着他劉炎飛,以及整個劉家的兵力支持。因此,如今,兵權多半都還掌握在他們劉家人的手中。
阮凌政畢竟登基不久,也是不易從劉炎飛的手中去要兵權。可莫梓瑤相信,只要有機會,他定會想方設法地去削弱劉家的兵權!
用過點心,命人收拾一下,打發他們都退了下去。
夜裡,莫梓瑤睡在牀上,不免又要想起那琉璃項鍊的事情來。她想,無論夢修媛做的如何隱秘,可畢竟紙保不住火,終歸是會露出馬腳來。
結果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至多,就是這幾日。
因爲想着事情,有些睡不着,莫梓瑤側身的時候,才瞧見一個人影從窗口躥進來。她吃驚不小,猛地坐起身,纔要呼叫,只聽來人小聲道:“娘娘,是屬下。”
莫梓瑤怔住了,原來是楚擎天。心下不由得有了幾分高興之感。
白日裡他聽聞自己說“麝香”二字的時候,便露出了異樣的神色,後又是因着甘公公回來,他才一個字都來不及問的。看來,他還是放心不下,所以親自來了。
莫梓瑤披上外衣,伸手拂開了幔帳,瞧向他,道:“你如何來了?若是被人瞧見,便不好了。我沒事,我這裡一切都好。”
屋子裡的燈都吹滅了,只剩下牆角處一盞昏暗的小燈,莫梓瑤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臉色。
楚擎天只是站着,並不上前來,輕聲說着:“若是沒事,如何這麼晚了還不睡下?”
莫梓瑤倒是有些吃驚,現下很晚了麼?脫口問:“什麼時辰了?”
“過了子時了。”
“這麼晚了!”他若不說,莫梓瑤還以爲現下還早呢。難怪他會在這個時候來,想來外頭,除了巡夜的宮人,其他的人都已經睡下了。
楚擎天點了頭,纔開口:“娘娘……”
“擎天。”莫梓瑤打斷他的話,有些苦澀地開口,“可否,私下無人處,不要喚我‘娘娘’。”
每次,聽聞他喚自己“娘娘”,莫梓瑤總覺得心裡特別難過。
楚擎天怔住了,卻是好久好久不答話。
想了想,莫梓瑤便催他道:“你快回去吧,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她相信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明白。只是今日要他去查那薰香,話也說得急,纔會讓他着急得不行,故而纔要深夜前來的。
楚擎天這纔開了口:“我會走,只是你必須告訴我,那薰香是怎麼回事?爲何你會以爲那上面有麝香?是不是……是不是跟雅夫人……”他的聲音猛地低了下去,後面半句,硬是忍者沒有說出來。
他不再喚莫梓瑤“娘娘”,可,也依然沒有再喚“梓瑤”。
莫梓瑤苦澀一笑,她知道,楚擎天定然是覺得尷尬的。聽他的話,也知道,他定是猜中幾分。而他深夜趕來,越發地肯定了他以爲此事跟自己有關。
他聽莫梓瑤不說話,接着道:“你的侍婢和華亦宮的夢修媛糾纏不清,今日若不是我經過翠湖,恰巧瞧見了她們將你的侍婢推入湖中那一幕。我認出了她是你的侍婢,才被我所救。否則,你那侍婢早就沒命了!”
說到這裡,他嘆息一聲:“我知道,有些話我不該問。可我只是不想你出事,我想你好好的,你明白麼?”
楚擎天的話,說得莫梓瑤一陣心酸,年少時候隨口的一句誓言,他都可以記得那般牢啊。
莫梓瑤勉強笑着,開口道:“擎天,你回去吧。此事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也不會去插手這件事了,我保證。”
她看不清楚擎天的神色,但卻明顯聽見他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卻並沒有馬上離去,而是站在她面前,瞧了她許久許久。
莫梓瑤終是下了牀,走向他。他卻驟然退了幾步,與她保持這合適的距離。
莫梓瑤忍不住開口道:“當初在戰場是上你就該走的,你爲何不走?如今,居然還要做這御前侍衛。”
他的聲音淡淡的:“那都是皇上的恩典。”
莫梓瑤頹然笑一聲:“你真覺得這是恩典麼?”不過是安撫,正如這一次,安撫劉家一樣。驀地,又想起明日將要下來的那道聖旨來。那還是一字一句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話呢。
這次,隔了片刻,他才道:“對我來說,是的。”
莫梓瑤怔住了,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男子。聽他低低的聲音傳來:“我只想你過的好。”
微微別過臉,莫梓瑤開口道:“我現在很好。”
“可我還不放心。”楚擎天的話語依舊是那樣清晰,莫梓瑤只覺得心頭一顫。他卻忽然輕笑一聲,又開口:“我只是怕你太要強,你總是堅強得,讓我心疼。”
“其實,我知道那次你和顧顏暮離開,既是害怕他遷怒於我,又是想補償因你對他造成的傷害。後來也是因爲想成全他與顧靜兒纔會冒險頂替她入宮。這些,我都知道。你因爲心地太善良,總是處處爲別人着想,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卻獨獨狠狠的傷害着自己。”
“你失明的那些日子,怕因眼睛看不見而連累了我,毅然決定要學武功。你明知道對於一個雙眸失明的人習武是多麼難的一件事,可你是那麼要強,默默堅持着,也從來不在我的面前表露什麼。我卻不忍看見你傷心,所以纔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楚擎天的話,說得莫梓瑤一驚,有些訝然,他居然,都知道。
他的聲音依舊淡淡的:“在崇山的那幾年,看得出來你過得還算開心,你很享受那種自由無拘的日子,展露的笑容都是那麼的自然動人,讓人爲之動容。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就被你的笑容,你的一舉一動漸漸吸引了。我小心翼翼地守護着這份感情,尚武盟中的所有人,都以爲你會嫁給我……”
他頓了下,終是沒有將“爲妻”二字說出來,又繼續道:“雖然你的出身並不高貴,可在我眼裡,你卻比那些深閨裡養出的,只懂得扭捏作態,尊長侍夫的小姐更優秀,呵,一直以來,是我太自以爲是了,其實,我根本就配不上你,即便我日後再怎麼努力,也都無用了。”
莫梓瑤震驚地回眸,好傻的擎天啊,他居然說他配不上。搖着頭,哽咽道:“擎天……”
“不必說了。”他打斷莫梓瑤的話,輕言道:“你從來都是善良堅強的女子,我都知道,我一直知道。我以爲我可以用自己心來溫暖你,用自己的雙手來守護你,呵,也許是我的從小擁有的太多,所以根本不知,你要的是什麼。如今我才知,原來我從來,不是你的良人。而皇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