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梓瑤微微一怔,立刻就認出了來人,她下意識地張嘴就差點出聲喊了出來,見那人轉身就走,她忍不住想要去追出去。就在這時,帳內有個威嚴略帶着不悅的聲音傳了出來:“你還不進來嗎?要在門口站到幾時?”
遲疑了下,莫梓瑤咬住脣,回頭只徑直入內。晚秋識趣地沒有跟進來,門口,排放着兩個的爐子,卻沒有點燃。屋裡點了好多燈,亮堂堂得的,一如白晝。
擡眸瞧去,只見屋內空空蕩蕩的,只有正中央那擺放了一張大桌子,而桌子後面用屏風上擋住,裡面,想必就是牀榻。而左邊的帳壁上赫然掛着一副邊域地形圖。
“他競將地圖掛在這裡,夜夜看着麼?”莫梓瑤想。
阮凌政此刻就伏在案前揮筆書寫着,見莫梓瑤進來,微微擡眸看了她一眼,遂又低下頭去繼續寫着。
莫梓瑤與他目光一對,不禁不自覺地垂下頭去,下意識的用手絞着衣角,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阮凌政不說話,莫梓瑤也不敢看他,只得將頭垂得低低的。過了好半響,才聽見擱筆的聲音,她的心猝然收緊,知道接下來他就要斥責自己了。於是諾諾的喊了句:“皇上……”
阮凌政哼了一聲,帶着怒氣道:“你眼裡還有皇上啊?居然敢違抗朕的旨意偷偷跑出宮,還跑到前線上來了?是誰給你這樣大的膽?”
莫梓瑤猛的跪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氣道:“臣妾知錯了,請皇上責罰臣妾吧!”說着,雙手捧起了來時在路上就已經準備好的荊棘。
“你……”阮凌政看見她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手中高高舉着荊棘,一副負荊請罪的模樣,他無奈地搖搖頭,被她的舉止弄得有好氣又好笑,只得擺擺手道:“罷了,罷了,這次就原諒你了,以後你若是再敢做這樣的事,朕決不輕饒你!”
莫梓瑤連忙丟了手中的荊棘,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道:“就知道皇上寬宏仁慈嘛,哪裡捨得責罰瑤兒?”說着,朝他扮了個鬼臉。
阮凌政終是抿脣笑了,說:“還不快點過來?”
莫梓瑤起身走了前去,不知爲何,看着這熟悉的容顏,突然有種想要哭的衝動。拼命地捂着嘴,吸着氣,但怎麼也沒能忍住。
阮凌政輕輕嘆息一聲,看見莫梓瑤這幅樣子,他心中某處的一弦也被深深觸動着,連鼻子都感覺有些酸酸的。於是長臂一伸,就將莫梓瑤圈在了懷中,用滿是鬍渣的下巴婆娑着她的頭頂,柔聲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是在這裡嗎?”
他穿的是一身墨色的長衫,棉質地料子一下子就將她的眼淚吸乾了。莫梓瑤拉起他的衣袖,順便將臉也擦了一遍,復又靠回了他胸前,嘟噥道:“這麼些日子未見了,瑤兒好擔心你嘛。”
“嗯,我知道了。”阮凌政含笑說着,突然又推開她,皺眉道:“你身上是什麼味道?呀,你好髒啊!”
莫梓瑤尷尬的從他身上下來,拉起自己的衣袖聞,也蹙起了眉頭,“的確好髒,想必和泥人也差不遠了。”
阮凌政一指旁邊的架子,道:“軍營裡沒有女子,也沒有人服侍。方纔正巧讓人送了水過來,你先擦擦臉,一會兒朕吩咐人燒些熱水來。”他的聲音淡淡的,卻是將能考慮的,都考慮進去了。
“好。”莫梓瑤應着,轉身走到臉盆旁用帕子有細細的擦了一遍,這時聽阮凌政說:“我五弟怎麼會放你回來?”
莫梓瑤手一抖,心下有些緊張,只問:“啊?你在說什麼?”
阮凌政斂起神情道:“怎麼,你不敢說?”語氣已不似方纔那般緩和了。
莫梓瑤神色一窒,眼中閃過一絲侷促,她最怕的就是阮凌政問她這件事情,但還是怕什麼來什麼。
定了定心神,她道:“沒有,只是有些詫異。本來我是不敢對你說的,怕你訓斥我,不過,既然你問起,那我便實話實說了。”
“嗯,你說,雖然這件事我很生氣,不過,我不罵你就是。”
莫梓瑤整理下思緒,想到阮凌政既然能知道這一層,想必自己被平義王扣住,以及他心懷不軌的事已經知道了。
“是這樣的……”莫梓瑤將自己如何被抓如何逃跑的事細細說了一遍,只是隻字未提自己是被阮陵郡救,而是說自己和晚秋是瞅準了機會,將帶路之人打昏了,這才逃了回來。
阮凌政聽罷,眉毛挑了挑,揶揄地道:“你這一趟倒是驚世駭俗啊!我都不禁爲你捏了一把汗。”
莫梓瑤努努嘴,表示迴應他的‘誇讚’而後沉下眉頭,一臉凝重地道:“當時平義王的軍隊在盤灣集結,他封鎖了所有前往鳴州方向的道路,並將唯一與鳴州連接的鎖魂橋斬斷,看樣子是想斷了大軍的後路。而且,他們好像與外邦的人有交集。”
莫梓瑤說到這裡,眼神閃了閃,“還有,他並沒有將全部兵馬帶來,而是駐留了六千五百人換上了異國的兵甲埋伏在了鎖魂橋附近。”
其實這些情報阮凌政大多已經通過探子知道了,不過莫梓瑤如此有心的幫他探查情況,時刻擔心着他的安危,心中也是十分感動的,於是笑了笑,“嗯,這情報對我來說還是很有價值的,這次你歪打正着,算是立功一件了。說說,你想要什麼賞賜?”
莫梓瑤臉色微紅,不由得垂下頭嗔道:“能爲你做些事情,我也覺得很開心,賞賜就不必了,若真要賞,就該賞給那些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們。”
“你倒是知道替我籠絡人心,好吧,那就犒勞全軍,今晚給他們加餐!這樣可好?”阮凌政說着,傾了身子過來,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上一吻,伸手就要抱她。莫梓瑤身子一扭,避了過去,說:“我身上髒着呢。”
剛好,這時晚秋在帳外說水好了,讓她移步到隔壁帳篷沐浴。等沐浴歸來,午飯已近準備好了,就在阮凌政的營帳中。莫梓瑤走進來一看,兩菜一湯,一葷一素十分簡單,和外面那些將士們吃得是一樣的,並沒有因爲他貴爲聖上就特別對待。
雖然飯菜粗糙難以入口,但莫梓瑤還是吃得很開心。用罷午膳,這時又有不少摺子被送了進來,阮凌政只得再次坐在案前批閱。而她則走到不遠處的地圖前,細細打量着。上面分別用不同的顏色標記着幾塊區域,就連行軍的路線都標記在其中。而後看見這幾日需要攻打的城池都用紅色筆勾了,這些城池無一不是在番外,圖薩拉和烏蒙內的領地內。
莫梓瑤眼皮跳了跳,心想,“阮凌政果然是越界了,看來他也並是只想要將失地收復那麼簡單。”
在帳中轉了轉,覺得有些冷了,於是深吸了口氣,繞過那地圖,就走到了屏風後面,瞧見了一張簡單的牀榻,上面擱着一牀並不算很厚的被褥。
看到這一幕,莫梓瑤不禁想:“他身爲帝王,在軍中卻沒並有將自己當帝王看待,和將士們同吃同住,生活條件和他們一樣艱苦。”
於是不自覺地走上前去替他將已經疊得十分整齊的被子再度整理了一番,不一會兒不禁感覺睏意上來,於是就靠着被子上閉上眼見小憩,哪成想,這一睡,連天都已經快黑了。
等她醒來,阮凌政已經在她身邊了。他一隻手抱着她,一隻手撐着額頭眉頭,看樣子也是睡着了,只是在睡夢中他的眉頭也緊蹙着,彷彿又什麼煩心事擾在他心間。
莫梓瑤心疼的伸手想要去將他的眉頭撫平,才一觸及到他的額頭,他卻微哼一聲,皺眉道:“小金子,朕頭疼得厲害。”
是啊,每天煩心那樣多的事,每天有那樣多的事要傷神,他頭哪兒能不疼?莫梓瑤不自覺地笑起來,傾身過去,伸手探上他的額角,幫他輕柔着。
半晌,突然聽他輕笑一聲道:“小金子,什麼時候學了這手藝?朕居然都……”話至一半的時候,猛然睜開眼看見是莫梓瑤,笑道:“你醒來了?”
莫梓瑤輕嗯了一聲,卻聽見他起了身,又說:“晚飯在外面桌上,我陪你出去吃點。”
可能早就過了吃飯的點兒了,桌上的飯菜都已經快涼了,阮凌政揮手就要命人拿去重新熱過,不過莫梓瑤拒絕了。那些人已經夠忙的了,這裡不是宮中,她不想爲了自己,讓他們徒添負擔。
兩人正當在吃着飯的時候,外面突然有將士來報,阮凌政將人叫了進來,那人臉上洋溢着難以掩飾的喜悅之意,高聲道:“皇上,前線捷報!”
“念。”
“是。按照皇上的推測,酉時三刻風向果然驟變,由西南風改爲了西北風,我方早已潛伏在胡馬都的衆將士們忽然點燃敵軍營地四周的枯草,火勢順風而長,轉眼間就將敵營點燃,現下敵營已是一片火海,停放在廣場上的糧草已經全部燒燬,裡面的人更是盡數燒死在營中無一人逃出!”
阮凌政一邊聽着這將士陳述,一隻手在桌上輕輕敲打着,當聽到全營無一人逃出的時候,他突然變了臉色,厲聲問:“可有在營中發現敵軍將士的屍體?”
那將士遲疑了下,說:“屬下急着回來報喜,並沒有深入查看。”
聽將士如是說,阮凌政腦海中卻如觸電一般,一下子就感覺到了情況有些不大對勁,“不好,中計了!”此刻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他‘唰’的一聲站了起來,沉聲道:“還不速速去查!”
“是。”那人彷彿也意識到問題了,身子抖了抖,連忙領命出去了。他前腳還沒踏出營帳卻聽得背後有個聲音響起:“回來!”
“皇上還有什麼吩咐?”
“不用去查了,你速趕回去,傳朕的旨意,讓大軍立即撤回鶴齡郡內,要快!”
“是,屬下即刻就去。”這回連將士的臉色都變了,他彷彿也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