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影和溫曉是在第二天被賀彬遠的人包圍住的, 當時,兩人正棲身於一座破廟裡面。當外面傳來動靜時,希影和溫曉立刻想要逃走, 但已經來不及了。
賀彬遠訓練的隊伍素質非常高, 動作迅速且有條理, 希影和溫曉兩人被包圍地密不透風, 根本插翅難飛。
希影想, 賀彬遠真的長大了,能訓練出這麼有素的隊伍。
兩人正在思考怎麼突圍出去的時候,包圍圈突然讓開一條路, 身穿淡青色利落袍子的男子從缺口處走了過來。
正是夕陽西斜時分,金紅色的光芒如碎金一般灑在那人周身, 看不清他背陽的面容, 只能看見他高大的身形輪廓。邊疆的風霜磨礪得他如同一把出鞘的劍, 鋒利而奪目,泛着冷冽的寒光。
希影看着賀彬遠, 脣角抿得很緊,該怎麼辦?
賀彬遠爲希影隱隱顯示出來的敵意感到一絲絲的心痛,不覺間更沉了臉色。
賀彬遠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你爲什麼要悄無聲息地離開靖淵王府?”
爲什麼不來找我?除了賀嘉桓,難道就不能選擇其他人嗎?
希影沒有正面回答, 只乾巴巴笑了一聲:“殿下該是認錯人了。”
賀彬遠定定看了她一會兒, 忽地輕笑一下:“認錯人?你怎麼知道該稱呼我爲‘殿下’?”
希影一愣, 強行解釋:“南部邊境, 何人不曉得二殿下呢?”
賀彬遠定定看着她, 道:“你不必多說,我知道你就是希影。想逃嗎?你逃不出去的。”
希影轉頭看向溫曉, 只見溫曉面色亦是沉得擰出水來,緊繃着的身體顯示他正在非常努力地想着法子。
賀彬遠道:“阿影,跟你這位朋友一起來我府裡坐坐吧。我……不會同王叔說的。”
希影腦子飛快轉着——聽起來,賀彬遠還不知道自己身邊的是北漓族餘孽、正在被通緝的溫曉。這樣的話,暫且先順着賀彬遠的安排也行,等賀彬遠鬆懈一點再逃出去。
溫曉顯然想法與希影一致。
而賀彬遠心中想的卻是,要不要把賀嘉桓成親的真相告訴希影。若告訴希影,那她應當會願意回到王府,但若不告訴她,或許……或許自己還能夠有機會。
三人就這樣各懷着心思地對峙着。
最後,希影說道:“好吧,我們跟你走。”
賀彬遠在南部邊境的府邸就在臨珠城的城郊,說是府邸,不如說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院子,沒有很多伺候的下人,也不很大,卻有很多空屋子。
希影過來以後,賀彬遠把所有的婢女都撥去伺候希影了。希影看着這麼多婢女,覺得有點心累,總覺得到時候逃跑起來會很不方便。
她跟賀彬遠說不需要人伺候,賀彬遠不置可否——大約是猜到了希影的心思。
希影有點懷念多年前那個傲慢卻單純地小男孩了。
溫曉被安排在另一個屋,與希影的屋子距離還有些遠,兩人見面不很方便。
希影注意到院子裡的高樹下種了許多六月雪,這是希影最喜歡的一種花,有很頑強的生命力,而且根莖葉都能入藥,就像是堅強而奉獻的花中精靈,十分令人欽佩。
希影坐在院子裡看了一會兒花,婢女給她端了一盤葡萄,而後就靜靜站在邊上。希影注意到這婢女一直偷偷瞧她。
希影有點奇怪,問道:“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婢女結巴了一下,才慢慢說道:“奴婢是見姑娘長得太好看了。”
被賀彬遠帶到這個府邸以後,希影就被賀彬遠強制要求不準戴人/皮/面/具,說是對皮膚和呼吸都不好,容易生病。
溫曉的面具倒是沒有摘下來。畢竟此處暫時還沒人知道他是誰,也沒人知道他也帶着人/皮/面/具,自然就不自找麻煩了。
希影早就習慣被誇獎,聽到婢女的話自然沒有什麼反應。
婢女見她不說話,小聲解釋道:“殿下身邊從來沒有女人。這是殿下第一次帶女人進府,大家都有些好奇。”
希影“恩”了一聲,莫名有些惆悵。曾經傲慢的小男孩與如今略顯隱忍的青年重合。
她按了按額側,然後說道:“你退下吧,我想睡會兒午覺。”
大樹底下的陰涼處綁了一張藤編的小吊牀,正巧這日日頭也不盛,樹蔭下溫度很是爽快,希影乾脆就合衣躺在吊牀上,總覺得腦子裡思緒亂糟糟的,剪不斷理還亂。
想不清楚,乾脆就真的閉眼休息了。
這麼舒服的環境,希影倒也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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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彬遠來找希影,卻見伺候希影的下人站在院子外面,便問道:“你怎麼在外面?”
婢女恭敬回答道:“影小姐正在午睡。殿下不如等影小姐睡醒再過來。”
賀彬遠揮了揮手,示意婢女退下,婢女遲疑一下,恭順地離開。
賀彬遠輕手輕腳地走進院子,只見少女合衣睡在大樹下,膚色白到幾乎透明,紅脣微微張開,飽滿水潤,長髮如墨瀑,柔順地垂在身側,不染脂粉亦不戴珠花,美得帶着仙氣。
賀彬遠不自覺地走到少女身邊,少女睡得很熟,呼吸平穩,胸脯有規律地上下起伏着。
他定定地看了很久,這是他從年少的時候就開始的執念。如果能擁有她,即使只是她心中的一小塊地方……
他輕輕擡起手,撫上希影的臉龐。她的臉龐細膩光滑,就像成色最好的羊脂白玉一般,觸感好得讓人愛不釋手,世上再沒有比她更好看的女人,天賜一般的面容之下,是纖細的脖子,因爲橫躺着,領子有些聳立,可以隱約看見衣襟之下精緻的弧度。
賀彬遠閉上眼,腦海中一遍一遍描摹着眼前之人身體的輪廓。
他像是着了魔一樣地想着,如果能擁有她,哪怕不能擁有心,只能擁有身體……
身後突然響起冷淡的聲音:“殿下在做什麼?”
賀彬遠轉頭,看見一張平淡無奇的臉,是希影那個朋友。
賀彬遠將手從希影臉上拿開,雙手背在身後,波瀾不驚地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溫曉輕哼:“殿下能來我不能來?”
賀彬遠皺眉:“你可真是無禮。”
溫曉盯着賀彬遠,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希影,冷笑:“無禮的,是我還是殿下您呢?”
賀彬遠被一噎,面色沉下來,到底顧忌希影在睡覺,沒有發作。
他深吸了口氣,沉沉地道:“我們出去吧,不要打擾她休息。”
溫曉冷冷地輕笑了一下,依言轉身出了小院,行爲舉止間卻沒有一絲半點對皇族的敬畏。
賀彬遠看了一眼身側睡着的人,然後脫下外袍給希影蓋上,這才走出院子,每一個動作都是靜默無聲的,顯得很是小心。
小院中發生的這些暗波洶涌,希影自然是一點都不知道,她舒舒服服睡了一覺,心情很舒爽地醒過來,卻已經是傍晚。
她見身上披着一件不屬於自己的寬大袍子,就知道,賀彬遠在自己睡覺的時候來看過自己了。
她將袍子摺好,然後抱着袍子去找賀彬遠歸還。
賀彬遠的屋子在這間宅邸的正後,與希影所住的地方相距兩三個院子。
走到賀彬遠的院子前,只見院門並沒有關,只虛掩着,希影便直接進去了。
賀彬遠所住的院子很乾淨,沒有絲毫華麗的裝飾,與他曾經的風格天差地別。邊境的風霜磨練出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穿過院子,便是賀彬遠所住的房間,屋子門鎖着,裡面似乎有人在說話。
希影正要擡手敲門,卻聽屋子裡的人說到“賀嘉桓”三個字。
她不覺湊近去聽。
“殿下,王爺說他今晚下半夜就能趕到臨珠城,讓您先穩着那二位,與影小姐一起的那個,居然是北漓族的後人,那個與罪臣賀欽唐有勾結的溫曉王子。”
賀彬遠的聲音:“什麼?!阿影怎麼會跟他在一起?”
另一個人道:“殿下,我們現在怎麼辦?”
賀彬遠思索了一會兒後,才道:“先穩住溫曉和阿影,等今夜王叔過來以後再說。”
希影咬了咬牙,賀彬遠明明說不會告訴賀嘉桓的,卻還是通知賀嘉桓了……這下溫曉的身份也暴露了,溫曉爲了救她斷了一條胳膊,她不能放着不管,不然良心上過不去。
希影打定主意,悄無聲息將袍子放在屋門前,然後快跑着離開賀彬遠的院子,轉而去向溫曉所住的屋子。
她匆匆忙忙破門而入,氣喘吁吁地說道:“溫曉!我們現在立刻逃走!”
說完,她纔看到屋內的場景,剎那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