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掩人耳目,朱小朵不得不異裝打扮,身着一襲麻色布衣,蒼白頭髮用布巾緊裹,本是膚光勝雪的肌膚也黑斑點點,手柱一隻梨花木柺杖,儼然一個老婦人的裝束。
聽聞靜歌的消息,她陡然大驚。
立即站起身來,抓緊了赳赳武夫裝扮的自在,失聲問道,“你說什麼,你在哪裡見着了靜歌,他在哪裡,他還活着嗎?他怎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一身男裝的自在環向四周,臉色立即尷尬起來,幸好四下無人。
她鬆了一口氣,附耳上前,用手掩在脣邊低聲說着,“姐姐,不要當衆說出主子的名字,他可是榜上名人,要是被人聽了去,我們會被人懷疑的。”又望了望四周,小心翼翼道,“主子他行跡詭異,竟然和一個北域女子在一起。他們騎着駱駝,一路向北,等我追上去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人影了。”
朱小朵握緊自在手腕的力道越發加重,亢奮道,“你確定是他嗎?”
自在退開小半步,點了點頭,眉頭依舊緊緊相蹙。憶起見着靜歌時的場景,他穿着北域服飾,結着一條長長的辮子繞在脖子上,還戴着異域風情的帽子,穿着馬靴,靴佩寶刀,手勒護腕。可是,即使他的穿着異樣,那張臉依舊讓自在過目不望,他確確實實是完顏靜歌。
她把所見的情況告訴朱小朵。
朱小朵不由鬆開自在的手腕,失落地跌坐在紅漆長凳上,失聲道“如果真的是他,他爲什麼不和你相認。一定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自在隨她一起坐在紅漆長凳的另一頭,拿起桌上朱漆紅耳的茶碗小啜了一口清茶,目光無時無刻不注意着來往的行人,“我確定是他,千真萬確。只是他沒見着我,要不然一定和我一同回來了。也許他是被那個北域女子所救,而且他現在根本不知道我們的行蹤,所以不得不一邊行走,一邊打探,但又要爲了掩人耳目,不被官兵追捕,所以才同那北域女子同行的。”
朱小朵驚憂各半地望向自在,緊張地握緊身上衣裙,只道,“你
確定當真是他嗎?”
自在重重點頭,示意確定。
朱小朵立即慌了,登時蹭起身來,握緊手中的柺杖,“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他。”說着,立即騰出一隻手來抓緊桌上的包袱跨在肩頭。
隔壁茶桌上的陸遠之則是一身中年婦女打扮,梳了一個流雲髻,只釵了一隻簡單的木雕髮簪,臉上塗着厚重的胭脂水粉,胸前高高隆起,倒有七分女人像來,這一打扮足可以瞞天過海。
他假意翹着蘭花指端起茶碗,輕輕地啜了一口,臉上不動生色,“注意言行,此去追尋你家‘老夫’,必定經過城門,到時候遇上了排查的官差,一定要鎮定。我們分頭行事,各走各路,但不要隔得太遠了,免得走散了。”說罷,她便起了身,往茶桌上擱了幾個銅板,牽着剃成光頭且一身福娃打扮的安安,一扭一扭地先行離去。
朱小朵與採青一老一少地組成一隊隨後緊跟。
自在則帶着女童打扮的平平,稍後追上。
就這樣,經過城門關卡時,人不知鬼不覺地躲過了官差的排查,一直沿着自在所指的方向緊緊跟去。又出了城,沿着山間小路一路往北,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夕陽西下,迷離光暈與山路蜿蜒中,卻怎麼也見不着完顏靜歌的蹤影。
望着不遠處的一家路邊驛站,衆人建議先住店,翌日一早後再趕路。
朱小朵是最後一個走進店門,駐着手中一根梨花木柺杖,翹首望向遠方,眼眸之中是說不出的滄桑與悲涼。
她不知道還要走多久的路,纔可以找到靜歌,纔可以告別這樣顛沛流離的日子。
目光無意識地望向小樓上空低低盤旋着一隻若大的黑鳶,在夕陽之中映下一團緩緩遊移的黑色影子,自她臉上一晃而過。
她忽而一驚,“快看,是黑鳶,是黑鳶,是黑鳶……”
是他們失蹤的黑鳶,她驚喜的呼喊聲驚得自在仰頭一望,“果真是黑鳶,原來它一直在找尋主子的下落。它在這裡,主子一定在這附近。”自在不由大步
奔進驛站,趴在櫃檯前詢問着店小二,經過一番對話,才得知這家驛站確實住進兩對北域打扮的男女。
朱小朵立即笑顏如花。
陸遠之很久都沒有見過她這般發自內心的笑容,目不轉睛地望着她,只覺着她的笑容燦爛如輝,足可以蓋過天邊紅彤彤的晚霞。
有多麼她沒有這樣高興地笑過了?
原來完顏靜歌對他來說,真的如此重要。
陸遠之不知是高興,還是失落,見着朱小朵詢問一番後,直朝二樓奔去。
他整個人僵硬地立在櫃檯前,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痛楚來。旋即牽強一笑,在心裡責罵自己--朵朵找着完顏靜歌了,我該替她高興,該祝福她,不許這麼小心眼,不許心痛。
可是爲什麼,心還是這麼痛?
立在櫃檯前的他,孑然一身,怎麼看,怎麼帶着滄桑與酸楚感,配着他這一身的婦女打扮,還真像是一個被人遺棄的棄婦,讓店小二瞧着,好生嘆惜,忙問,“大嫂,你是住店還是打尖?”
陸遠之直掏出碎銀來,“樓上那兩對北域男女在此住多久,我便住多久。”
二樓直傳來朱小朵急切的聲音,一聲聲呼喊着靜歌的名字。
等她推開店小二所指的那個房間,頓時一愣。
落入視線中的,是一男一女坐在月牙桌前親暱的身影。
男的光着膀子,露着結實的,並且疤痕累累的胸膛來,結着一條粗粗的鞭子,纏於頸前,身下一條黑紅相間的大馬褲,深深地紮在一雙羊皮靴子裡,靴壁兩側都佩着一把小月彎刀。這與自在同她描述的相差無異,確確實實的北域打扮,確確實實的完顏靜歌的臉。
而那個女子,依舊穿着蓋過膝蓋的長長靴子,鞋佩寶刀,身着齊腿短裙,滿頭結着細細的小辮子,全部逶迤胸前,額前還垂着美麗的寶石花鈿,耳邊垂着光可奪人的環圈耳墜,看上去有着異域女子的奔放美麗,並且美得那般不真實,好像是上天派來的神女,一雙汪汪大眼直攝人心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