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郞揚臂一揮,肩上護甲一陣錚錚作響,沉斂銳氣的聲音朗朗傳來,“朝廷要犯已經向西逃去,全軍撤退,速速去追。”
待齊刷刷的鐵靴聲漸行漸遠,朱小朵才鬆開安安和平平的嘴來,自己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自在與飛花從樑上跳下來,已見他們拋開了身上的稻草,徹底露在外頭。
“姐姐,你有沒有發現,剛纔那趙燕將軍是故意放了我們一把。”自在順着她的視線望去,眼裡同樣驚疑萬分。
朱小朵默不作聲,心裡細細思索,轉頭望向採青,只問,“你不是去換饅頭和茶水了嗎,怎麼會被人點了穴,扔在這座廟裡?”
採青作沉思狀,摸着後腦一陣苦思,“我中了埋伏,被一陣迷香暈倒,失去意識前只見一個身着綠蓑衣,頭戴青蓑笠的男子救了我。再後來,怎麼與你們匯合的,我半點不知。”
朱小朵越發肯定,救他們的神秘男子就是十四郞。
可是十四郞明明是中了端木銳的攝魂術,又是什麼時候清醒的。既然他清醒了,又爲何不跟他們相認,他手握兵權,大可以反了端木銳,重新挽回亡國局面。
既然十四郞沒有與大家正面相對,一定是有苦衷。
朱小朵不願拖了他的後腿,朝着自在故意道,“他是陸遠之身邊的趙燕將軍,沒有錯。但是他不是故意放走了我們,而是並未發現我們。”
自在又道,“可是……”
朱小朵急急堵住她的話,“陸遠之還昏迷着,趕緊給他服下救命恩人送來的良藥,過來幫忙。”
她急步走到陸遠之身邊,蹲下身輕輕抱着他。
自在已經解開了包袱,攤開不由驚歎,“好多銀子,還有吃的,這藥……看着好熟……”
她的目光只落在幾瓶藥物上,急急道,“什麼藥,哪些是救人的,快給陸遠之服下。方纔那救命恩人說陸遠之就快活不過今晚了。”一手抱緊陸遠之,一手在瓷瓶中摸索,“小妹,到底是哪瓶?”
自在一一撿開各色的瓷瓶,“這些都不是。是這枚貝殼裡的珍珠露,據說珍珠露可以起死回生,凡間只有兩顆。救命恩人能把這麼重要的藥材送給陸遠之,那說明他與陸遠之關係菲淺……莫非他真的是……”
朱小朵迎上自在眼裡的疑慮,急急道,“不要隨意猜測,是會出人命的。”
自在亦是知道孰輕孰重,知曉十四郞不與大家相認必有原由,便噤了聲,挑了那枚銀白色的貝殼撬開,將裡面一粒白如羊脂的珍珠露拾在手心,遞予她道,“姐姐,給。服了這枚珍珠露,陸遠之一定會醒過來的。”
接過這粒白生生又隱隱泛光的珍珠露捏在兩指之間,卻軟綿綿隱有彈性,“不是珍珠嗎,爲何軟軟的?”
一旁的採青附和道,“它名叫珍珠露,卻是許多味名貴藥材所制。相傳是太乙真人落在凡間的兩顆仙丹,大家只聽聞其名,知
其性,卻未親眼見過。你且給陸大哥服下。”
朱小朵放了心,捏開陸遠之龜裂的雙脣來,從他的脣間將珍珠露灌了進去,不由又張望而來,“有沒有水?”
自在翻了翻包袱,挑來一袋羊皮所制的褐色水囊,興高采烈道,“這救命恩人真細心,什麼都替我們備好了,等陸遠之好轉,我們就快些趕路。”
朱小朵只管扭開木塞子,傾着水囊細緻地餵給他清水。
躺在她懷裡的陸遠之沒有任何迴應,水漬延着他的脣角緩緩溢出來,立即浸溼了胸前衣衫,“這裡尚且是安全的,不如我們過了今夜再趕路。”
採青與自在齊齊點頭。
早已按奈不住的安安和平平眼巴巴地盯着朱小朵,又望了望攤在包袱裡的一些乾糧,小心翼翼道,“母親,餓,餓……”說着說着,還不停地嚥下口水,眼裡的希冀之光再離不開包袱裡的那些肉脯與乾糧來。
朱小朵心裡一酸,“小妹,把乾糧分一分吧,大家都餓了。”連一旁的採青也眼睜睜地望着包袱裡的食物,忍不住嚥了咽,眼裡冒着希冀之光。
這一夜,他們在廟子裡安然渡過。
只是殿外的十餘具屍體讓人毛骨悚然,除此之外再無任何威脅,想來十四郞必然是替他們擺平了一切。
朱小朵一直在思慮,十四郞到底是什麼時候清醒的,又有什麼樣的苦衷,不能與大家相認。
迷迷糊糊中,睡眠極淺地睡了過去。
夜裡輕風微涼,僻靜深沉的夜色裡,似有無數雙眼睛在暗地裡盯着她們,老是睡不安寧。
她好幾次醒來。
安安和平平乖乖地縮卷在她身邊,還有身側氣息平穩的陸遠之,望了望他們,她這才又安心地閉起眼來,卻聽着一聲憔悴的聲音輕響,“水……水……”
深暗的夜色映着陸遠之蒼白的臉,一黑一白,甚是分明。
待她餵給他清水,見他暖暖睜開眼來,迷離虛脫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半響,“朵朵,我們這是在陰間了嗎?”
她急急搖頭,“不是,不是,我們躲過了一劫又一難,現在安好無事呢。你終於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昏睡了多久?”
陸遠之露了一個淺淺的笑容來,“朵朵,謝謝你能在這樣的關頭對我不離不棄。”
她欣喜落淚,“你別說話,你還病重着。我說過,只要你可以活着,我們以前所有的恩怨都一筆勾銷,我再也不恨你了。”
陸遠之的眼裡稍有喜色,身子卻依舊弱不經風,一興奮,又咳嗽不停,直把睡着的人都吵醒過來。
“朵朵,你當真不恨我了?當真原諒我了?”他欣喜過渡,也不顧大家都在,直握緊朱小朵的纖纖柔荑來,雖喘着氣,卻急急說出,“朵朵,你當真原諒我了?”
朱小朵見他有了些許力氣,握緊她手的力道是緊緊的,一陣欣喜若狂,不禁喜淚狂落,“嗯
,不恨了,再不恨了,只要大家都好好活着,什麼樣的恩怨不能放下呢?”
陸遠之又急急問,“那……那我們能回到從前嗎?你可以回到我身邊,我們重新開始嗎?我會對你和孩子們好的,我發誓……”
朱小朵頓了頓,臉上的欣喜之色瞬間凝結,緩了半拍才道,“陸遠之,你可能誤會我的意思了。”從他掌心裡急急抽出手來,牽強一笑,“我不恨你了,再也不恨了。但是……”
她有些爲難,話語頓時止住。
陸遠之透過深沉的夜色望去,落入他眼裡的是朵朵一臉的陌生神色,看着她如此爲難,他忽然明白了一切,“我明白,是我唐突了,對不起……”
心底失落,卻不露於神色。
他依舊輕柔地笑着,擡起手來撫過她淚痕尤溼的臉頰,頓了頓道,“我都明白,你已經找到那個要與你相伴一生的人了,是我錯過了。”望向四周,又問,“完顏靜歌呢,怎麼不見他?”
朱小朵的心空落落的,垂起眸來,哽咽道,“他……生死未卜……”
陸遠之皺起眉來,“你不是說他好好的嗎,怎麼會生死未卜,發生什麼事了?”
朱小朵拭了拭眼角的淚,牽強一笑,“你好好休息,不要擔心。只要你好起來,比什麼都重要。端木銳還在對我們進行魚網式的追捕,所以我們要繼續逃往漠北,到了那裡纔有安生的日子過。你什麼也別管,好好養傷,傷好了纔可以趕路啊。”
一個月後,大江南北都已先後進入了炎炎盛夏。
行了許多的路,陸遠之身上的傷漸漸好了,再不會拖累衆人。
此去漠北,路途仍然遙遠,沿途亦設了許多關卡,都是在排查他們這一衆所謂的朝廷要犯。
因爲有了十四郞給的銀兩,可以不用再捱餓,可以走一站歇一站,甚至還可以到江湖綠野購買喬裝裝束的用具,人人戴着人皮面具,過關卡的時候,再不怕被扣留。
熾熱的太陽當頭照着,朱小朵一行人等坐在茶肆裡歇涼飲茶,前去探路自在久久未歸。
一身老婦打扮的朱小朵望着進城的方向,翹首期盼,心中難安,“自在都去了這麼久了,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身側早已恢復了七八層的陸遠之隨着她的視線望去,輕聲安慰,“不用擔心,自在喬裝得很安全,不會被人查覺的。”
“可是她已經去了快一個時辰了,我真怕她出事,慕容少將就是一去不歸。畢竟端木銳還在四處追殺我們。”
“要不,讓採青再去瞧瞧?”
朱小朵正是猶豫之際,已見自在騎着棗紅烈馬,一身男裝打扮,在熾熱的陽光中篤篤而來。
自在急急下了馬,奔進茶肆之中,見四下人影寂寥,附耳上前小聲說道,“姐姐,方纔我見到主子了。”
朱小朵不由挑眉,眼裡是驚喜,是意外,是緊張,“靜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