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條紅黑相間粼紋的細尾蛇,朱小朵曾聽人說過,蛇尾越細,毒性越強。
這一刻,她徹底慌了,無措地抱緊同樣一身僵硬的孩子們,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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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蛇吐信的聲音像魔咒語一樣迫在耳際。
它紅得如同焰火一樣的信子,一吐一伸,瘮得她趕緊閉上眼睛,驚叫的聲音越發尖銳顫抖,在叢林裡傳開,無邊無際的漫延。
這聲音,刻骨驚悚。
安安和平平不由被震懾,驚竦地摟緊她的脖子,也跟着尖銳地哭喊。
她那裡還有精力去安撫孩子們,只知道將他們摟緊,連自己骨骼裡的關節都在瑟瑟發抖。
蛇似乎是朝着他們的方向撲來的。
也不知怎的,朱小朵忽而全身一軟,一下子失重地朝後一仰,安安和平平跟着倒在她懷裡。只覺着身邊有異物猛地竄過,像一陣疾風,一眨眼就消失了。
除了能聽見孩子的哭聲,與她劇烈的心跳聲,便是漸行漸遠的簌簌響聲。
好像那條細尾蛇從草叢裡竄走了。
她側耳傾聽,證實了草叢裡傳來的簌簌聲響漸漸消失後,這才恢復意識,坐正身子來抱緊倆孩子,“別怕……別怕……母親在……母親在……”
手中的力道彷彿是要把孩子揉碎在自己懷裡。
她不由被嚇哭。
責備與憎恨自己。
她怎麼可以如此膽怯,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太沒用了……
平平和安安依然在哭,“母親……怕怕……”
“不怕……不怕……”她把他們的頭,深深埋在自己懷裡,不願讓他們看見這四處漆黑、幽禁、荒涼的叢林,“躲在母親懷裡,閉上眼睛,別怕,別怕……”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撫着倆孩子的後腦袋,又道:“母親在,別怕……”
她的話音剛一落,驚起一聲尖銳的慘叫,像是來自動物,唧唧唧唧的。
細細聽來,原來是老鼠亦或小動物掙扎時的慘叫聲,伴着叢林中的忽快忽慢的簌簌響動。
朱小朵不由聞聲望去,就在兩三米開外,慘淡的月光照在一條紅黑相間粼紋的蛇身上,它全身曲捲成團,用力地纏着一隻小老鼠,越纏越緊,緊到老鼠叫聲越來越小,最後幾近平息。待老鼠已經完全沒有力氣時,蛇身緩緩鬆開,長長細細的尾巴朝後一擺,直揚起地面落葉。旋即,一口將小老鼠吞進口腹。
慘淡的月光星星點點地落在叢林裡,直映在蛇身上的紅黑粼紋,復又不明不暗地折射着詭異的逆光。
朱小朵悚然一驚,心直登登地跳動,不敢眨眼地盯着它,直至它吞完那隻老鼠,慢悠慢悠地離開時,她才覺有了微微的力氣,抱着孩子起身,“安安平平乖,母親帶你們出去,太陽出來前,我們一定可以見着父親和壞叔叔他們的。”
一起身,才發覺自己已經被方纔瘮人的畫卷嚇得全身痠軟,哪還有力氣抱着孩子們離開,沒走兩步又跌坐在一棵柏楊樹前,背靠樹身而坐,一左一右地抱緊孩子。
雲層散開後的月光異常明亮,一束一
束地穿插在叢林裡,卻讓人覺得氣氛更加詭異。
很靜,很靜。
靜到每一次有輕微的響動,以讓她以爲有什麼猛獸怪物出沒。
她屏住呼吸,低低俯着兩個深埋在懷裡的孩子,“餓了嗎?”
從昨晚到現在,他們就沒有進過滴點食物。
能不餓嗎?
可是孩子們唯一的迴應只是一句一句的,“怕怕……怕怕……”哪裡還知道餓,早被這瘮人的夜晚嚇得什麼也不知道,只剩下恐慌了。
可她唯有將他們摟得更緊,穩了穩自己顫抖的聲音,儘量屏住呼吸說,“安安平平別怕,母親給你們唱歌,好不好?”
她又餓又累,一身疲倦,再沒有力氣抱着共有四十斤的孩子在夜裡趕路。
更何況,這裡似乎沒有路,四處都被密密麻麻的樹與花草包圍着,怎麼走,都走不出去。
安安和平平不敢出聲,深深紮在她懷裡,頭也不敢擡一下。
她的脣早已龜裂了,一言一語都有種拉扯的疼痛感,“母親給你們唱一首小燕子吧。”
這聲音在細微的夜風中隱有戰慄,她唯有儘量壓制心中的恐慌,強裝鎮定地唱開:
小燕子
穿花衣
年年春天來這裡
我問燕子你爲啥來
燕子說
這裡的春天最美麗
……
反覆地唱了兩遍,懷中孩子們僵硬的身子似乎軟了下來,只是依舊會時不時的用力緊貼住她,似乎想再一次鑽回母親的肚子裡,便不會再怕了。
唱畢,她舔了舔自己乾裂的脣,似覺自己像一株被風漸漸風乾的幹木,快要脫水而亡了。
她不想說話,每一次開口都覺得雙脣又幹又痛,卻不得不用自己的聲音來平撫孩子們的恐慌,“安安和平平都長大了,好乖,好乖,都不哭,都是母親的好寶貝。”
她頓了頓,一陣哽咽,本想用自己的唾液潤一潤乾渴的喉嚨,卻覺嘴裡又苦又澀,已經幹得滴水不存了。
銀銀月光照在一樹一木、一花一草上,那些夜裡的細微露珠復又折射出晶瑩的光芒,像是一顆一顆鑲嵌上去的夜明珠,熠熠生輝,燦然動人。
落入她的眼裡,像是雪中送炭之物,不由讓她心裡一陣欣喜,“母親弄水給你們喝,等等……”
她起身,欲將平平和安安放在這棵柏楊樹下,倆孩子卻登時拽住她的衣裙,“母親,怕怕……”
兩雙琥珀般明淨,又充滿了恐慌的眸子定定望來,立即攪她的心稀碎如泥。
讓孩子們跟着她受這樣的苦,當真是她不稱職。
不由又將他們攬進懷裡,哄道:“那你們蹲在母親身前,母親用手圈着你們,好不好?”
孩子不依,硬要撲進她懷裡。
她只好蹲下身,讓他們撞了個滿懷,抽出手來摘來一片巴掌大的樹葉,一滴一滴地提取露珠,攢上百餘滴,復又興高采烈地縮回手來,“母親餵你們喝水,乖,喝了水纔能有力氣。安安是妹妹,讓妹妹先喝,
好不好?”
平平點點頭,什麼也不說,只見安安用脣舔着樹葉上的露珠時,不由嚥了咽口水,眼裡是急切的渴望與希冀。
費了好大的力氣,又攢夠百餘滴露珠,這才餵給平平。
安安從她手裡輕輕奪過那片巴掌大的樹葉,學着她的模樣在樹枝上抖下露珠,卻因手力不穩,一搖一晃地將光滑葉面上的水漬灑落在地。她毫不查覺,又去取第二滴露水,“母親,你也喝水……”
望了望安安嬌小瘦弱的身影,還有她稚嫩不穩的動作,朱小朵的眼裡突然有了朦朧霧氣,將安安和平平圈回懷裡,泣不成聲。
心裡有股強有力的衝勁,直迫得她的四肢陡然有了力氣。
她發誓,一定要帶着孩子們活着走出去。
安安捧着那片盛有一滴來回滾動的露珠的樹葉,遞到她嘴前,輕聲道:“母親,喝水……”
她彎起脣來,滿意地笑了,“謝謝安安!”
安安眼裡淚痕尤溼,卻十分禮貌,“不用謝!”
待她又取了些露珠給自己和孩子們飲下,抱起孩子穿梭在漆黑的叢林之中,不知道走了多久,忽而看見不遠處有一簇影影綽綽的火焰。
那一簇火焰,像是萬綠叢中的一點紅,尤是刺目。
一下子點亮了朱小朵心中的希望,“你們快看!”
她把這喜悅與孩子分享,安安急急望過去,高興道:“母親,有火,有火……是不是採青姐姐?”也是這樣的夜,他們兄妹倆被採青所救,呆在採青身邊,四處也是漆黑成片荒無人煙,唯獨採青姐姐點燃的那一堆火,讓他們覺得有一絲絲的安全感。
朱小朵抱緊他們,朝着那一簇火焰走去,腳下窸窣作響,四處亦是幽暗無邊,她的心裡卻亮起希冀的光來。
漸漸走近了一看,原來真的是採青和陸遠之。
明亮的焰火照得他們通身異光流彩。
隔着十幾米的距離,安安便興高采烈地喊道:“採青姐姐!”
朱小朵一步步走近,卻沒有安安與平平臉上所表現出的那種興奮和喜悅。因爲入目之處,是死死躺着的陸遠之,身上蓋着採青身上的雲肩,他身側以及周圍的泥土染滿了血跡,在焚焚焰火的照耀下,血的顏色不是鮮紅,而是黑漆漆的。
一隻已經被撇成兩截的狼牙白羽箭,凌亂地倒在地面,其中一截尖銳鋒利,箭尖上也是沾滿了漆黑的血跡。
看來,採青已經替陸遠之將貫穿了他後背前胸的箭支取出。
只是,他的臉色更加蒼白無色,映在焚焚焰火下,有種死亡的氣息。
朱小朵不由放下安安和平平,低沉地問道:“陸遠之怎麼樣了?”
採青這才倦倦地擡眼,不屑地望了他們母子三人一眼,立即垂下眼簾,十分陰沉地回道,“你們還沒死啊?”
這語聲異常冰涼無情。
饒是不懂事的安安和平平,也能查覺出採青對他們的厭煩,不由又靠近她,緊貼住她的身體。
朱小朵又問,“陸遠之他有沒有生命危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