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好疼。
肩頭火辣辣的疼。
不僅如此,那疼痛中還有一股力量,順着她的筋脈刺着她的丹田,撩動着她的筋脈,就像一把尖銳的刀,颳着她脆弱的筋脈和丹田。
到底是琵琶骨被穿透導致的真氣碎散,還是朱雀烙印的霸道讓她無從抵擋,又或者是二者兼有?
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功力,只怕是無法恢復了。
“嘶……”
“嘶……”
“嘶……”
這是什麼聲音?
嵐顏的意識在緩緩的甦醒,她甚至感覺到了身體在很細微的滑動。不,準確的說是被什麼拖着滑動。
那拖行的速度很慢,慢到許久許久才能動一兩步的距離,接着又是緩緩的拖行一兩步。
嵐顏掙扎着睜開了眼睛,想要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眼睛睜開的一瞬間,她看到的是天邊的淺藍色。
這,是天亮了嗎?
她明明記得,當她來到河邊洗藥罐的時候,正是夜半丑時,現在這天色怕是寅時也過了。
她居然昏了將近兩個時辰嗎?
撐着身體想要做起來,手掌剛碰到身下的物件,她就馬上摸出,她身下墊着的東西,正是今夜晚上她與蘇逸去騙錢時候的那張破草蓆。
身體又震動了下,席子被往前拉了幾分,發出嘶嘶的聲音。
嵐顏擡頭尋找着聲音的方向……
她的身體正前方,一個清弱的男子趴在地上,雙手撐在地上,頭高高的仰起,腰間捆着一條藤蔓,藤蔓的另外一頭卻是系在草蓆之上。
他雙手撐在地上,以手肘爲力,慢慢地擡起身體,朝前爬動着,雙腿無力地癱軟在地上,施展不出半分力氣,他就靠着手肘的力量,把身體一點點地拉向前方。
草蓆,又挪動了一小點。
“蘇逸。”嵐顏叫出聲。
爬着的人聽到她的聲音,下意識地回頭,“你醒了?”
他的氣息更加不穩,三個字卻彷彿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你怎麼在這?”嵐顏看着他的身體,本就凌亂的衣衫上處處都是磨損過的痕跡,他的手肘上也隱隱沁出紅色的血跡,即便是清晨如此模糊的視線,她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我在家中等你,許久不見你回來,就出來找找。”
話說的多輕巧,平淡的幾個字,無論從誰的口中說出來,都不過是一件簡單的表述。
但是對於蘇逸來說,卻是無比的艱難。
因爲他看不見!
一個看不見的人,在偌大的山林中尋找另外一個人,根本就是大海撈針。並且這撈針的人,還無法行走。
沒有視線,不能走路,他是如何尋找到她的?
也許是她的醒來讓蘇逸終於鬆下了心頭的大石頭,他翻身仰躺在地上,胸口真真地起伏着。
當他翻身的瞬間,嵐顏纔看到,他那件衣衫的胸口,早已經破的一塌糊塗,露出了白皙的胸膛,胸膛上還有幾道劃傷的痕跡。
而他的腿上,更是斑斑駁駁的血跡,從大腿到小腿星星點點,看的讓人觸目驚心。
“其實不難。”蘇逸仿若未覺那些細碎的傷痕,滿臉都是開心的笑意,“夜晚中流水聲很清晰的,我既然知道你來了河邊,只要順着聲音找到河邊很簡單的。”
簡單嗎?
他到河邊或許還能仗着耳朵,但是她在河邊什麼位置,他要找她還是無比艱難的事情。
“我們住的地方兩邊都是竹林,沿途找一根長些的竹枝,一點點掃過河灘,就找到了。”蘇逸的口中滿滿的都是驕傲,半點也沒有疼痛的樣子。
“然後你發現我昏倒了,於是又爬回去把席子拿來,再把我放到席子上拖回來?”嵐顏猜測着。
“既然找到你了,方位也確定了,再一個來回就很快了。”他說話的口吻,就像他只是走了幾步又走回來一樣。
這些路程對於他來說,何止是艱辛?
嵐顏想也不想,扯下身上的布條裹上他的手肘,“爲什麼不墊塊厚點的布?你不知道自己弄傷了嗎?”
他明明是個什麼都清楚的人,卻爲什麼做起事和她一樣衝動而愚蠢呢!
“我墊了,不過沒多大功夫就磨破了。”蘇逸有些不好意思,訥訥地乾笑着,“再回去拿太礙事,反正也沒多少路,堅持下。”
堅持下?
對於他人來說當然沒多少路,但是對於他來說,這距離何止叫長!
那幾乎是讓人絕望的距離。
可他一直在堅持。
嵐顏小心地爲他裹上傷,“那你的腿呢?爲什麼不墊,難道也是磨破了嗎?”
蘇逸表情一僵,“我、我忘記了,不過我的腿沒有知覺,就算破了也沒什麼關係吧,反正不疼。”
“你就不能在河灘上等我醒來?”嵐顏的手又一次扯下布條,想要爲他包裹好傷處。
可惜,腿太長布太短,就算她脫光了全部的衣衫,只怕也不夠他兩條腿的包紮。
嵐顏索性站起了身,搖搖晃晃地半摟着蘇逸,“你去席子上,我帶你回家。”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破爛的小廟,已經成爲了他們的家。
嵐顏扯起藤條扛上肩頭,蘇逸躺在草蓆上,一步一步的腳印下,是草蓆被緩緩拉動的聲音。
“原來清晨的風,是這麼舒服的。”蘇逸躺在草蓆上,聲音輕輕的。
明明已是疲憊至極,他卻還是強撐着不肯睡去。
“清晨的朝霞,也很美。”嵐顏的目光,卻是望着草蓆上的他。
猶記得初見他的時候,少年俊美,溫柔帶笑。現在的他俊美依舊溫柔依舊,似乎無論是蘇家的少爺,還是一個眼盲的乞丐,他都甘之如飴。
一根堅韌的小草,無論怎麼樣的風吹雨淋,都無法磨滅他生存的意志。無論是高貴庭院,還是山巔石縫,他還是他。
蘇逸,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
當嵐顏拖着草蓆回到破廟的時候,蘇逸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這一夜的找尋對他來說,實在太消耗體力,太累。
嵐顏本不想驚擾他,但當她的眼睛看到他腿上那一大片紅色的血跡後,又不得不狠下心。
原本爲她準備好的草藥,如今到是派上了用場,嵐顏取過剩下的草藥搗爛,這才仔細地探查起他的傷處。
面對着睡的正深沉的他,嵐顏有些無處下手的感覺。
傷都在腿上,她得伸手脫他褲子才能爲他上藥。沉睡中的他,別有一番弱質纖纖的感覺,更讓她覺得自己在欺凌弱小,不對,是蹂躪少年的感覺。
脫還是不脫?
只有片刻的猶豫,嵐顏的手碰上他的腿,索性把那本就破爛的褲腿扯開。
一大片血肉模糊的肌膚印入她的視線,他的腿白皙而纖細,但是整個大腿至小腿,全是滿滿的擦傷。
嵐顏用乾淨的布巾擦拭着他腿上的血跡,終於看到一道深深的傷口,從大腿一直劃到小腿下,還不斷的有血滲出來。
傷口很深,深到嵐顏清洗的時候,看到那翻卷的皮肉,都有些心頭不忍。
傷口中,還沾染着泥土,破碎的樹葉,和細碎的木屑。她很仔細的挑着,不敢有半點疏忽。
他在尋找她的過程中,必然遇到了什麼困難,否則不會如此狼狽。那些擦刮過的痕跡,在他身上隨處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