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玉翎站在窗前,晨光透過窗櫺映在玉翎年輕俊逸的臉上,美輪美奐。燕傑剛睜開眼睛,便是瞧愣了。美麗的東西總是容易讓人出神。

玉翎頭也不回地道:“你的屁股果真百鍊成鋼,昨兒還只能趴着,如今倒躺得安穩。”

“啊!”燕傑這才覺出痛來,嗖地一躍而起,落在地上,又是嗷嗷地叫,猛地又撲到了那一團錦被上,仍是唉唉叫個不停。

玉翎微微一笑,探頭過去笑道:“看來昨夜可是睡得安穩。”

燕傑哼哼唧唧地道:“哪是睡了,根本就是被你打暈了。”

玉翎笑道:“你以後若不想每晚都有此優待,可小心你說話的內容。”

燕傑側頭看着玉翎,有些不知死活地道:“哦,小翎可是說你當保姆的事兒……”

話音未落,玉翎手裡的雞毛撣子已經“啪”地抽在燕傑臀上。

燕傑“嗷”地一聲,忙雙手背後護住臀部道:“不說了,不說了,小杰不敢說了。”

玉翎晃晃手裡的雞毛撣子,微眯了眼笑道:“不說了嗎?”

燕傑連忙賠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說不說,一定不說了。”心裡卻是暗自後悔,剛纔怎麼就沒瞧到玉翎手裡的“兇器”呢。

玉翎這纔將手裡的雞毛撣子順手一扔,穩穩地插進牆邊玲瓏架上的花瓶內,“那就好,快些收拾利落了出來,你今天可是雙喜臨門了。”

“什麼雙喜臨門?”燕傑一面哼哼呀呀地起來浣洗更衣,一邊好奇地問。

“除了燕文師兄,你大哥午時會隨楊大哥過來,周棋周總管,你的令尊大人,今兒一早也到了。”

“我爹?”燕傑頗有些驚訝:“他怎麼來了?”

雲恆受命,與傅龍城一起回鄉祭祖,因行程所需,已於月前自大明湖出發,如今已到漢中待命。周棋與雲恆等一起出發,路上快馬兼程先趕來關外向傅龍城稟告。

傅龍城又問了龍夜和龍裳,周棋稟道:“六老爺與七老爺自得了大老爺申斥,這些日子來只在府中讀書練武,不曾邁出府門一步,十分懂事聽話。”

龍夜能十分懂事聽話,傅龍城不由暗笑。

待周棋告退出去。

傅龍城又吩咐道:“此次回鄉祭祖,龍羽、龍星也不必同去了。只龍晴與我回去吧,另外,吩咐小卿、燕月、玉翎三個弟子隨侍吧。”

龍晴、龍羽、龍星一起應了一聲,龍晴道:“大哥,玉翎他一定要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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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龍城嗯了一聲道:“龍玉大哥有命,爲兄也不敢不從。”言下也是無可奈何。

又吩咐傅龍羽道:“你回去大明湖後,仔細與我看着龍夜,嚴加管教。”

龍羽恭聲應了,猶豫了一下,道:“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不宜養在傅家。”傅龍城道:“總是他能平安長大,你也不算有負故人所託。”

龍羽靜默了一下,道:“是。”

傅龍城便命弟弟們退出去。

龍星迴到自己院子中,明兒一襲白袍,正在等他。

“今兒是青姐姐頭七了。”明兒說了這話,眼圈又紅。

龍星點頭道:“我去稟三哥一聲。”

待龍星從三哥龍晴處出來,明兒已經拎了一個竹籃,裡面便裝着黃紙、香燭等物品。

兩人坐了鏢局的馬車,往後山而行,明兒坐在車內,抱着竹籃,沉默不語。

龍星想要說些安慰她的話,瞧着明兒淒涼的神情,也不敢說,只怕自己一開口,明兒就要落下淚來。

墳上還散落着一些靈錢,墳頭爲白雪所蓋,只在下面露出黑色的泥土來。明兒又培了些土,用手帕擦拭了一下木刻的碑,喃喃道:“青姐姐,你冷吧,明兒來看你了。”說着話,眼淚就撲簌簌地掉落。

龍星等她哭了一會兒,過來扶起她道:“天冷了,我們回去吧。”

明兒抽噎道:“青姐姐都是因爲我,纔會死,我對不起她。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葬在這裡,多可憐。龍星,你也和青姐姐說句話吧。”

龍星看着這一垛新墳,想起那個正值青春年華卻殞命異地的女孩子,也不由有些心傷。

當日青碧應諾送明兒回傅家,龍星十分放心,又因擔心大哥和四哥,並沒有親自去接明兒,而是與三哥請命去雪山接應兄長。

明兒當日被水晶晶抓了,魂還沒定,又被青碧的人帶走,總算青翼待她不錯,知她是來找龍星的,就更親近,未等青碧回來發話放人,就偷偷地將明兒放了。

明兒得了自由,卻不肯去傅家鏢局找龍星,總覺當日自己既罵跑了龍星,如今又巴巴的趕來是十分沒面子的事情。女兒家的心事便總是這樣難以捉摸。

她徘徊了一陣,索性去了雪山,去湊湊紫貂寶藏的熱鬧。

明兒純是爲了熱鬧,也想着沒準就能遇上龍星,可是她卻沒想到會遇到那麼多三教九流、各色人馬、各懷心機的武林人。紫貂寶藏的事情,之前已是傳得沸沸揚揚,也有傳言警告,知道這趟水深,但是人爲財死,仍有不少存有僥倖之心的武林人暗中前往。這些人因了利益關係,臨時結盟的也是不少。

雪山地勢險要,不少人走到半道,就墜下冰澗而亡,又有不少人在途中遇到了昔日仇家,寶藏還沒瞧到影子,又先拼個你死我活,再加上姊妹宮人的截殺,已經是死得七七八八,倖存者再往上去時,又遇到了雪流沙(雪崩)。人禍天災,這些人點背到了姥姥家,其中就包括幾個川陝一地的綠林高手。

這三人武功不弱,能一路過關斬將地來至山腰,如今雖是保得性命,卻也是弄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在雪山坳裡轉悠了一個多時辰,也再尋不到路徑,再耽擱下去,只怕就得凍死,無奈之下,只能一肚子晦氣、罵罵咧咧地下山。

這麼巧,就遇到孤身一人的明兒。荒山路險,強盜遇到美女。

明兒的武功很差,她最不喜練武。便是龍星原來硬逼着她學會的幾招自保的武功,也因疏於練習而忘得差不多了。此時,遇到這不懷好意、如狼似虎的惡人,明兒方後悔自己平素怎麼就不好好練武。

明兒被三人打傷,又被三人追上,退到一處山壁前,已是無路可退。三人獰笑着逼近,明兒不甘受辱,正準備咬舌自盡,忽然一道劍光,劈向那三個惡人。

千鈞一髮之際救下明兒的,正是千佛庵的俗家弟子青明兒。

青明兒的武功雖然比明兒高許多,卻也並非這三個惡賊的敵手。

青明兒拉着明兒邊戰邊退,倉皇逃命,不肯丟下明兒獨自逃生。明兒心裡雖是恐懼,對萍水相逢的青明兒更是感激。

那三個惡賊早可將二人擒下,只是卻十分享受這種追逐的樂趣,只覺兩女已是囊中之物,故此,只是污言穢語地對二人頻頻戲弄。

兩人再次退到一處山坳,明兒眼看那三個惡人再次追進,咬牙對青明兒道:“你莫管我,逃得一個是一個,你逃出去了,日後好爲我報仇。”

青明兒累得氣喘吁吁,身上也是多處傷痕,卻只搖頭道:“要逃一起逃,要死一起死。”

明兒心中更熱,道:“我姓明,叫明兒,你若是不嫌棄,咱們就在此結爲異性姐妹。”

青明兒不由愣住,楞了半響,才道:“真巧,我姓青,也叫明兒。”

明兒又是驚訝又是歡喜,遂又通報了生辰,倒是青明兒大一些,遂認了姐姐。

三個惡人追過來,也不着急近前,只是邪笑着道:“咱們兄弟有福,倒是遇到了一對有情意的江湖女俠。”

明兒與青明兒背靠背站在一起,已是存了必死之心,倒克服了恐懼,趁着那三個惡人掉以輕心,兩人一劍刺死了其中一人。

這三人本是窮兇極惡之徒,原本是想尋個樂子,不料同伴竟然殞命,剩下兩人不由又驚又怒,起了殺心,卻又不肯一劍殺了她們,只左一刀又一劍地在明兒和青明兒身上亂刺,明兒、青明兒都是多處受傷,雖不致命,鮮血卻流個不停,雪山又極寒,手腳就越多越不聽使喚。

明兒對青明兒道:“我們兩個就是死了,黃泉路上也可作伴。”

兩人正要盡最後一搏,忽然瞧着山下有極快的人影掠了上來,明兒不由大喜,喊道:“龍星!”

那兩個惡賊見明兒等似乎來了幫手,對望一眼,忽然驟下殺手,一刀一劍都向明兒身後刺去。

“小心。”青明兒急忙舉劍阻擋,明兒這才驚醒,待要後退已是來不及,青明兒情急之下,猛地撲到明兒身後,將她推了出去,惡賊的那一劍噗地刺入她的後心。

龍星已然躍上山坳,手揮處,那兩個惡賊便是連喊都未喊出,便被拍飛了出去撞到山壁上成了肉泥。

龍星身形再轉,一手抱住了踉蹌過來的明兒,青明兒搖晃了一下,摔倒於地。

“青姐姐。”明兒顧不得與龍星說話,驚呼一聲,過去扶起青明兒,青明兒已是面如金紙,昏死過去。

青明兒幽幽醒轉,睜開眼睛,看到了一片澄澈的海,那亮如星海的雙眸,那如劍入雲的雙眉,那挺直的鼻子,玉雕般的臉,還有溫潤的脣,真的是龍星,自己正躺在龍星的懷中。

“傅龍星。”青明兒虛弱地低語,龍星輕嘆了口氣,對跪靠在他身側的明兒略搖了搖頭。

“青姐姐,你怎麼樣,你不要死,龍星,你救救她。”明兒搖晃着青明兒,又搖晃着龍星的手臂。

“冷……”青明兒忍不住低語。

“你冷嗎?青姐姐,怎麼辦,龍星?怎麼辦?”明兒手足無措,“龍星,你快抱緊青姐姐。”明兒握着青明兒的手,放在嘴邊,爲她呵氣。

傅龍星輕輕地將青明兒往懷裡抱了一抱,青明兒的淚順着眼角滑落,龍星已是又記不得她了。

“我叫……青……明兒……,我的師父……大明湖畔……千佛庵……”

龍星不由又細瞧了瞧青明兒,“青姑娘,是你?”

青明兒勉強一笑,他竟記得自己嗎?鮮血自脣邊滾落,“帶我……回……去……”

“好。”傅龍星點頭。青明兒笑了一笑,看向明兒,卻是說不出話來,“青姐姐,我們一定會帶你回大明湖的。”明兒泣不成聲。

青明兒又看了龍星一眼,眼中滿是不捨,恍惚中,青明兒又記起當日在佛堂中與師父的話:“師父可知道,明兒每日在佛前求什麼?”。

“若是上天眷憐明兒,便讓明兒有機會替他一死。”。

如今自己雖未替他一死,卻總是能替他心愛的人一死,並能死在他的懷中,總不枉自己愛過他一場。

青明兒緩緩地合上了眼睛,面上還有一絲安靜的笑容。

香燭隨風散去,明兒雙手合什,虔誠地祈禱:“青姐姐,我和龍星來看你了。你再委屈幾日,過幾日,我們便帶你回大明湖去了。”

龍星聽着明兒的低語,眼前不由浮現出青明兒的影子,尤其是那日,她在自己懷中幽幽醒轉時,那雙帶着欣喜、羞怯,又滿是溫柔愛慕的眼睛。

“明兒,回去吧。”龍星攙起明兒。

“龍星,過幾日我們再來看青姐姐好嗎?”

“好。”

龍星扶着明兒,緩步離去,獨留那一座青冢在寒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