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龍城垂目跪了一會,龍玉也不說話,只是用左手託着驚龍鞭發呆。

“龍城恭領大哥訓責。”龍城擡起目光,看龍玉。

龍玉“嗯”了一聲,卻是踱步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了。

“你是不是不服氣?”龍玉淡淡地道:“可是咱家就是這個規矩,只要輩分在了,便是掃地的老蒼頭,都敢拎着掃帚滿院子追少爺呢。”

龍城不由苦笑。

龍玉所說的老蒼頭,乃是傅家族祀裡的蒼伯,雖說是個下人,卻是給祖爺爺磨過墨的。年紀大了,不肯安養天年,執意要在族祀中灑掃。族中人對他都很尊敬。

那時龍城、龍玉年少。兩人對老人家那一把長及膝的白鬍子分外覬覦,竟乘蒼伯睡着時,偷剪了下來,然後粘到一頭小羊的下巴上。

蒼伯發現後自然是氣憤難平,拎了掃帚追着龍城、龍玉滿院子的跑。後來自然吵到大人那裡。

當時傅懷剛與傅驚冰釋前嫌,也是大明湖傅家首次回族祭祖。眼看傅懷與傅驚同時大發雷霆,龍玉率先而出,將過錯全攬在自己身上。

雖然後來兩人都捱了打,但是龍玉因是主謀,又是哥哥,挨的打比龍城可是重多了。

此事,成了今後一生中,龍玉用來要挾龍城的籌碼。

龍城聽龍玉又提此事,暗暗嘆了口氣,只好應錯道:“是龍城未能體諒大哥心意,大哥恕罪。”

龍玉這才向龍城看了一眼,分外委屈的模樣:“爺爺欺負我,你也欺負我。你可是爲兄最信賴的。”

龍城一臉黑線,到底誰欺負誰啊。可是又不敢駁他,只看着地面道:“是,龍城不該如此。”

“我知道你一直認爲我愧對翎兒母子,所以才任由翎兒如此氣我。”龍玉幽幽地道。

“龍城不敢。”龍城口中雖然說不敢,心下卻是有些心虛。他好像確實有一點點放縱玉翎的意思,否則,也不會直接吩咐小卿帶玉翎去見龍玉

“你不敢,你徒弟敢。”龍玉略提高了聲音:“他竟敢當了我的面摔門而去。這天下竟還有敢摔老子門的小畜生,你平素到底是怎麼教徒弟的?”

“是龍城管教不嚴。”龍城也有些蹙眉。玉翎平素再是冷傲,也是頗知禮數分寸的,龍玉就是不是他爹,總也是他大師伯,竟敢對大師伯如此無禮嗎?

“那你就去好好管教他,父子孝悌,天下大倫,這都不知,豈能爲人!”

“是。龍城一定嚴加管教。”龍城有些無奈。

龍玉大喜,忙將驚龍鞭放在桌子上,過來扶起龍城:“城兒,大哥就知道你最有辦法了……你現在就去,讓翎兒乖乖地來我跟前叩頭認錯。”

龍城只得應是。

龍玉立刻眉開眼笑。他每逢不在理時,便是如此,一邊拎了家法威脅你,一邊又可憐兮兮地委婉相求。

不過龍城有些奇怪,這不是龍玉的作風啊,按說龍玉應該親自“管教”不是嗎?

龍玉也看出了龍城的疑問,不由恨恨地道:“阮家的女人個個心如蛇蠍。當初我如何竟娶了這個女人回家呢。”

龍城立刻恍然。定是二嫂又向三爺爺告狀,抓龍玉早些歸家。

龍玉共娶了兩個妻子,都是平妻,不分大小。只是按年紀排了次序。大夫人乃是隆中諸葛家的人,二夫人便是蜀中阮家的人,阮瓶瓶。

大夫人知書達理,性情溫柔,對龍玉言聽計從。只有二夫人阮瓶瓶聰慧伶俐,纔敢約束龍玉的肆意妄爲。當然阮瓶瓶身後的強大後盾,便是三爺爺傅驚。

“大哥要回族中了嗎?”龍城笑問。

“是啊,明日起早。”龍玉意興闌珊:“所以翎兒的事情要快些辦。一定要讓他眉開眼笑地來認我這個爹爹。”

龍城一臉黑線,眉開眼笑?能皮開肉綻地來就不錯了。

小卿負手而立,看着含煙、燕月、燕雲、小莫、月冷、玉翎、隨風、燕傑、玉雲魚貫而入,近前施禮。

“雲兒,你回房看書去。”小卿命玉雲退。玉雲有些不情願:“師兄要吩咐什麼事情,雲兒也可效力啊。”

小卿微微一笑:“你若不好好背書,明日考教之時,你大可好好地‘效力’了。”

含煙等聽了小卿的話,不由都繃緊了身軀,玉雲忙欠身告退道:“雲兒還是去看書吧。”

小卿笑着看玉雲退出去,纔對其他師弟笑道:“坐吧。”除了正中的一把椅子,下首還有兩張座椅,自然是爲含煙和燕月所設。

含煙應了聲謝,坐了。燕月也微欠身,卻沒有坐,只在椅子前站着。

小卿瞄了眼燕月道:“怎麼,捱了三十板子,便落不了座嗎?”

燕月是有些委屈,又不敢說,便悻悻然道:“我還是站着的好,免得一會師兄吩咐跪時,因爲坐了再起來跪,麻煩。”

“你又做錯了什麼,要跪?”小卿倒是有些興趣想聽。

燕月瞄了老大一眼,目光轉向別處:“燕月不知。”

含煙忍不住瞪了燕月一眼,你是不是不惹火了老大就不甘心?

燕月看含煙瞪他,只好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微垂了頭道:“小弟謝師兄賜坐。”在椅子上坐了,坐得狠了些,屁股上立刻傳來鑽心地疼,他卻硬忍了,一聲不吭。

小卿不由笑道:“你是不是專門來氣師兄的那種師弟。”

燕月端茶,當未聽見。

好在小卿似乎心情不錯,也不再和他計較,一邊示意大家喝茶,一邊對含煙道:“讓你辦的事情如何?”

含煙點頭道:“師兄放心,已經辦好了。”

小卿微微一笑,“好。”

又對燕月道:“吩咐你辦的事情如何了?”

燕月放了茶,有些茫然:“不知師兄何指?”

小卿看他,終是忍了氣,道:“吩咐你的事情多嗎?這一會兒功夫就忘了?”

燕月確實有些想不起來,側頭去看燕雲,燕雲便將目光向燕傑看去。

燕月想了起來,是吩咐自己約束燕傑的事情,剛本是要向小卿回報的,卻恰逢天盟的信函到了,便將此事忘了。

小卿看燕月的表情,就知道他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微嘆了口氣,對燕月道:“行了,那些瑣事我也不指望你,你且將天盟的事情處理好就得了。”

燕月暗舒了口氣,道:“是,師兄對此有何指示?”

“你是天盟的老大,我能有有何指示?”小卿淡淡笑道:“只是天盟之事,朝野上下,俱有牽動,小兄只是希望燕月盟主,舉措慎重,不可兒戲。”

燕月欠身應是,卻心下樂道,你若不管那是最好。至於慎重不慎重的嗎,我自然有分寸。

又怕小卿日後反悔,再追問一句道:“老大的意思是,天盟之事,小弟可全權處理嗎?”

小卿點了點頭:“師父是這樣吩咐,小兄自然也是此意。”

燕月不由心神一凜。

“你天盟最近動靜很大,師父也有所聞,只是師父認爲,你自會妥當處理。”小卿端容道:“燕月師弟,莫讓師父失望啊。”

燕月忙離座欠身,恭敬應是。

待燕月重新坐下,小卿端了茶,漫不經心地道:“含煙,你近來無甚大事,燕月的事情,你便督辦一二吧。”

含煙微楞了一下,燕月則大喜。難得老大最近真的很疼自己啊,就是將來自己在天盟的事情上處理得有所偏頗,有含煙師兄在,總也能分去一大半的板子了。

“請含煙師兄多多費心。”燕月笑容可掬。

含煙懶得理燕月,只對小卿欠身應是。

小卿又把炯炯的目光,落到了小莫身上。

“小莫。”小卿將手中的信函遞過去,“丐幫上官幫主已到關外,如今正在霸州分舵。特寫了親筆信函,請爲兄一定帶你同往相見。”

小莫接過信函,垂頭不語。

“上官幫主是因何事要見你,想來你心中有數。”小卿淡淡的道:“我與上官幫主的交情你是知道的,到時,可別讓師兄我爲難。”

小莫抿了下脣,還是不說話。

“對了老大,您到底是什麼時候與上官鷹有了交情了?”燕月有些好奇,當初江南行時,老大還特意繞道陳留,前去探望。

小卿不由瞪了燕月一眼。

不讓問就不讓問唄,幹嘛瞪我。燕月感覺老大的目光明顯不善,只好暫時收起好奇心,喝茶。

小莫退到一邊,心裡不停嘆氣。

小卿又問月冷:“你唐家堡的差事辦得不錯啊。”

月冷低垂了頭,不敢做聲。

“珠兒的事情,你知道了嗎?”小卿問含煙。

“是。小弟已經教訓過他了。”含煙也有些無奈。其實這事情月冷實在並無什麼大錯,可誰讓唐珠兒唐大小姐是老大最疼愛的丫頭呢。

“珠兒明日來拜謝師父,你向珠兒當面道歉。”小卿冷冷哼了一聲:“讓你去唐家堡查探動靜,你倒好,姊妹宮的人一個沒抓着,倒把珠兒弄傷了。”

“是,小弟無能。”月冷垂頭應錯,並不敢辯。

其實唐家脅迫唐老太太將耶律玉兒僞裝的宋老夫人託鏢傅家鏢局的,正是唐家的大小姐唐珠兒。

唐珠兒當然不知耶律玉兒是遼人的事情,她只是把她當成宋玉兒姐姐才幫她的。

而唐家上下被姊妹宮暗暗控制得事情,更是隻有她唐大小姐一人未曾發覺,而唐家人擔心她有危險,也不曾告訴她。所以月冷和玉麟抓出脅迫唐家的主謀時,唐珠兒反而以爲月冷和玉麟是壞人,拔劍相向,不僅弄傷了自己,還逼迫月冷放走了姊妹宮的逐星。

“珠兒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小卿覺得這事情一點不怪珠兒,都怪月冷辦事不利。

小卿的目光終於落到了玉翎身上。

玉翎垂目而立,恭敬安靜。

俊逸非凡的容貌,讓人不自覺心生疼惜。

只是小卿看他的目光,卻越來越冷,一直掛在嘴邊的淡淡笑意終是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