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們以後有錢了,要買很多幢房子,很多輛車子,你要讓我坐在寶馬車上陪你一起笑。
他說,好,你坐副駕駛,我開車。
很多年後,通常是,他開着車,身旁坐着陪他笑的那個女人,不是你。
很多年後,你騎着自行車與那輛寶馬車擦肩而過,車兜裡還有今天買的菜,給孩子買的零食,還有給丈夫買的日用品,急着回家燒飯做菜。
那時,不同道路,馬路上用了欄杆隔開,連所謂的擦肩而過都沒有。
你曾經陪他做夢,他的夢裡有你,醒來摟着的女人是別人。
某天,他打來電話,問候,你說過得好,他說過得也很好。
竟那樣,也就過了一生。不是這樣的,不過是因爲,我們都還放不下。
放不下,所以也就不能相濡以沫,相忘於江湖。
因爲我還想倒回車來接你,即使我並不想知道,你已經在爲另一個男人洗手做羹。如果你也放不下,是不是能走過了岔口,走過了十字路,走過了小巷與另一個男人相遇一段,然後孤身一人重返路上,等我也回頭接你一起走……
這一生,因爲我還放不下。
所以,走得如此,拖拖拉拉,不爽快不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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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相沉默,空氣裡有些窒息。
司徒蕭如一身的香奈兒五號,香氣撲人,獨特的香味,濃郁而不豔俗,已經有褶皺滄桑的痕跡在脂粉精緻的臉上淡淡的,看不清痕跡,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疲憊不堪。
終於,她到底是老了,妥協得快,笑了笑,遞出手中一個禮盒:“法蘭克,生日快樂,剛好是十二點。”
一瞬間的喜悅,法蘭克也忘了剛剛彼此的話題,俊顏微笑,藍色的眼眸流轉着溫存,打開盒子,是百麗翡達的手錶,做工精緻,鑲嵌矜貴,顆顆的鑽石,完美的創意而且是絕佳的性能。
“謝謝,我很喜歡。”他俯身輕吻了司徒蕭如的眼角,手臂收緊,藍眸溫柔。
“公司的你真的不管了嗎?”司徒蕭如抿脣,靠在他懷裡,將手錶扣在他的手腕間,漫不經心的問道。
法蘭克笑了笑,撫着司徒蕭如大波浪的捲髮,眼神看得很遠,輕柔的撫過她脂粉濃妝的面容,煙燻遮蓋的眼睛,想着很多年前,她母親什麼都沒有,有的不過是越抹越濃的妝,越笑越失落的臉,也許,他愛上司徒蕭如不過是一個轉眼的瞬間與契機。
她的年齡,她的姿態,她的疲憊,還有他所想要自己母親快樂時的樣子加諸在了這個年輕的後母上。
“我有的全給你了,何況我對經營公司不感興趣,只要你開心我陪着你就好了。”法蘭克低聲呢喃,輕柔溫存,語調輕緩。
“我送你的禮物好嗎,比起蘇暖暖送你的,怎麼樣?”懶懶不經心的問道,司徒蕭如笑靨綻開,垂下睫毛,風韻猶存的美麗。
聞言,他心口一窒,怔忡幾秒,摟着她的手腕不自覺的一緊,嘴角微平,輕聲嘆息道:“你真是,蕭如,這有什麼可比的……她,她送的不過都
是些不上臺面的禮物。”
可他腦子裡卻有一種聲音在響,既然如此,在你跟她取消婚約了以後,爲什麼還留着,也許不過是不想辜負她的心意。
其實,大多數人都習慣自我安慰,顧方西如是,法蘭克如是,方正陽也如是。
既然人都辜負了,辜負點東西和心意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人總是能想到一些大象形狀的事情,卻總容易忽略蒼蠅蚊子一般的細小覺悟。
精雕細刻的壁燈閃着昏黃奢靡的光亮。
復古奢華,這一室的絢爛猶如夢境的錯覺。
司徒蕭如的手機恍惚的響起音樂,是公司的電話,匆匆接了便要走,法蘭克回神失笑,輕聲道:“你看,這就是我不喜歡經營公司的理由,無時無刻都得待命。”
她擁有的是Season這家百年奢侈品老店最高的權利,沒有什麼能讓她駐足,權勢帶給她的是百般淒涼後唯一一點點的美好,就算是讓她每天通宵不吃不喝,她也依舊過得暢快。即使,她是渴望溫暖的女人。
軟聲道了歉,司徒蕭如匆匆走了。
法蘭克望望自己空蕩的懷抱,眉宇間有些褶皺,手無聲的一屈,竟不知道要做什麼,司徒蕭如忙着經營,而他聊以自慰的工作其實很輕鬆很平凡,末了,好似不忙也不知道爲了什麼,空蕩蕩的,手錶矜貴但冰冷。
漫漫清清的室內,全是頂級傢俱的冷冰冰的反射光澤,漂亮但沒有溫度。
已經是他的生日了,他對生日禮物從來都不曾在乎,可是今天,他突然覺得有那麼點失落,那麼點寂寥,就是那麼點點卻有些讓他腦中發熱熱冷,無法抑制的難受。
往年,就算她再荒唐,他都能吃得到,她做的生日飯菜,往年,就算明知道他什麼都不缺了,她還會給他做精緻的小禮物,用錄音記錄的方式跟他說生日快樂。
可她不在巴黎了。
他垂下眼簾,手微微攥緊,俊朗炫目的面容抵着落地窗恍惚失神。
良久,他只看見自己的手在手機上輕輕的撥動,然後自己的聲音在耳邊淡淡的迴響着:“……我要最快回國的機票,恩,快點,要去接個人回來。”
……
夜色宛若冰霜,燈光如時光爛漫無情。
處理完了急事,司徒蕭如坐在皮質椅上,懶懶疲乏的閉着眼睛休憩。
“夫人,要吃夜宵嗎,您晚飯也沒怎麼吃……”門外響起傭人的輕喚聲。
“不吃了。”淡淡沙啞的迴應道,她脂粉濃重的臉上有些乾燥,摸了摸臉全都是粉末,她嘴角苦笑,喉嚨有些生疼難受。
等空下來才知道自己有多累。
但關心自己的除了傭人竟然沒別的了。
顧氏是她收購了下來,方正陽也像往常一樣呆在她身旁,看她四處流轉,與人談笑調情,她每次看見他臉上灰如吐面,隱忍剋制就像做了一單最完美的生意一樣舒服暢快。
法蘭克的生日,她閉着眼睛,額頭有些發涼,輕咳了幾聲,胃裡有些難受,不過她習慣了,喝了點水,抽開了桌子櫃裡
右下角的抽屜。
一本已經發黃的書,連書名都已經不甚清晰。
她小心的拿起,翻開了書頁,殘破的書頁中,赫然有小小的乾花已被壓扁,是一個戒指的形狀,像是路邊不知名的太陽花做的戒指形狀,植物的根圈成一個圓圈,有一朵失了顏色的花乾巴巴的在那兒沉睡,依稀還看得出這是最老土最簡便的花環戒指。
那是她很多年前收到的生日禮物。
“真是不上臺面……”小心翼翼甚至不敢碰這已經很多年的乾花戒指,冷冷淡淡的笑了笑,她咬着脣,脣彩被擦去一小塊,徒然不那麼美豔,倒有些淒涼。
她甚至還記得,曾幾何時,那個男人笨拙的編着這個戒指,失敗了好多次終於成功的套在了她的手上,沒有如今她滿櫃子蒂凡尼的華美戒指來得矜貴,也沒有她收藏已久的卡地亞昂貴珠寶來得奪目,可偏偏是這扔在垃圾堆裡誰都不屑瞧一眼的東西讓她小心呵護了這麼多年,扔了又撿,撿了又扔。
恍恍惚惚想起顧方西那張魅惑冷酷的臉,抿脣苦笑,她記得,她書房裡那一天晚上,鋪滿地的紙張,滿是兩個字的名字,一字一話鋒利隱忍,她本來是叫了傭人扔了的,已經送上了垃圾車,那個男人卻淡漠着臉來討了。
不過是近一百張寫着名字的廢紙,可他寫了一夜,寫了一夜的廢紙,末了,被送上了垃圾車,他卻開着好幾百萬的名車追着那臭氣熏天的垃圾車索要那全部寫着他曾經妻子名字的紙張。
到現在,也許他都還存在那兒。
設計師的畫稿有些都是用保險箱存着的,她記起顧方西曾經接受訪問,被問到存的最好的畫稿是什麼時,那張薄脣微勾的俊容,雲淡風輕,眉眼難得溫和的垂下,冷雅不語,神色難辨。
也許,不是畫稿,只是些他發了瘋寫滿了自己妻子名字的紙頭。
法蘭克說,都是些不上臺面的禮物。
是啊,不上臺面。
“偏偏保存最久的,總是這些不上臺面的東西,你說,是不是?”朦朦朧朧的問,如嘆息氣音,仿若在對空氣說話又像是在對自己說話。
十指丹蔻的手撫在那發黃的書頁上,她彷彿在朦朧的眼前看到自己還是那個樸素貧窮的女孩,穿着一身的素衣,偎在他的身旁,看着這枚連一元錢都不值的戒指,傻傻的等他娶自己。
已經那麼多年了,原來已經那麼多年了,她嫁的不是他,他曾娶的也不是她。
萬般的糾葛,無數的苦楚,陰暗的決絕。
這一切,到頭來,留着的,卻是這一枚誰都瞧不上的乾花戒指。
她看着他注視着自己在男人堆裡隨處前行,在名利場千般驕傲,看着他的臉色總是那麼難看,她仗着的也不過是他還愛着她,他還會爲自己痛苦,這麼多年,她數次挑戰他的極限,數次得逞,憑的不過是他還愛她。
是的,你還愛着我,所以我要百般的折磨你。
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細心珍藏的,也有一顆我曾經遺失了的心。
只是我不告訴你,我永遠都不告訴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