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月影悽迷,一聲聲犬吠響徹巷口,混雜着低低的嗚嗚聲煞是驚悚。
“孃親孃親,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哭。”半夜起身的小娃娃哆哆嗦嗦的鑽進少婦的懷中,驚惶的說道。
“噓,不要說話,乖乖睡覺,小心鬼怪待會來抓你。”
“唔,我不說話,鬼不要來抓我。”小娃娃聞言一驚,慌忙把被往頭一蒙,乖乖睡覺。
少婦笑了笑,幫着他將被往上面拉了拉,起身準備將那被風吹開的窗戶合上,忽覺眼前一道黑影掠過,還摻雜着幾聲嚶嚶哭泣。
“……”少婦僵了僵,爾後低聲呢喃道,“一定是累了,錯覺錯覺。”
窗戶重新合上,小巷之中重新恢復了平靜,只剩晚風的呼嘯聲,一切與以往不盡相同。
被迫簽下一系列割地賠款,得不償失的合約以及身體力行的提前支付過些許利息後,次日一早,夏雨晴便歡歡喜喜的直奔房,領取自己的兌換。
風霆燁看着她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爾後低喚一聲:“暗一。”
“暗一在此,主上有何吩咐?”
暗一乃是先帝爲了防範朝堂上那些個不安分之人對風霆燁的不軌之心,特意培養出的暗門十二衛之一。
暗門十二衛,個個身手絕佳,武藝奇絕,這些人本來盤踞朝堂各個要員附近,觀察着他們的一舉一動,隨時稟告告知風霆燁等人,以備出其不意。上次瑞王他們於其中出力不可謂不多。近來是因着風霆燁多次遇刺,才特意撥了一個守在風霆燁身邊,保護他以防不測,這樣的人如今卻要另有所用。
“跟上那丫頭,看看她究竟準備做什麼。還有好好護着她和肚裡面的孩。那個刺客但有一絲不軌意圖,格殺勿論。”
“是。”
風霆燁看着暗衛消失的地方,脣角微勾。他倒要看看這丫頭究竟想搞什麼鬼!
昏暗的牢房之中,沒有半點陽,潮溼的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涼意,四周靜寂無聲,只依稀能夠聽到牢房邊上一點一點滴落的水聲。
離媛在這個牢房之中已經呆了整整十日,十天的時間雖然不曾受到過什麼嚴酷的刑罰,但這種暴風雨前的寧靜越發讓人心懷惴惴。
吱呀一聲,緊閉的牢門難得的開啓,於黑暗之中強勢的投射出了一道刺眼的亮光。
這個時候誰會來這裡?是……他嗎?離媛伸手擋住那迎面投射過來的陽光,這個念頭於腦中一閃而過。連她自己都不曾發現,自己原本死寂的心因着這個猜想而不可遏止的跳動了一下。
“娘娘小心些,這裡有個水窪,別滑倒了。”
綠蕊的聲音自牢房口傳來,打斷了離媛的思緒,驀地轉身,不敢置信的望着那被綠蕊攙扶着自門外慢慢走入的夏雨晴:“是你?”
看清了離媛眼中明顯的詫異以及那一閃而逝的失落,夏雨晴眉峰一挑,心中卻是有了幾分猜測:“鳶兒這是不歡迎本宮還是說…鳶兒將本宮當成了什麼人,卻又在發現本宮並非鳶兒心中之人後,很是失望?”
離媛眼底劃過一絲狼狽,卻很快便被壓下,悶聲道:“娘娘多想了,離媛只是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人願意到這種地方來探望離媛,更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曾被離媛行刺過的娘娘您。”
夏雨晴看着萌妹紙一朝化身猶豫女青年,頗有些不適應,略有些哀怨的盯着離媛道:“鳶兒當真要與本宮如此生分?”
離媛擡頭看了夏雨晴一眼,自嘲道:“我以爲經過上次之事後,娘娘便該知曉了我的身份,更該明白……過往一切都不過是一場騙局。”
夏雨晴蹙着眉盯着離媛好一會才道:“本宮的確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也知道那日你之所以會跟着本宮回去,是爲了趁着這次夏國兩位殿下造訪燁國之際,行刺夏國和親小公主,也就是本宮,伺機挑撥離間兩國之間的關係,致使兩國邦交破裂,戰亂四起。”
離媛渾身一震,低頭咬了咬脣,須臾才道:“娘娘既已知曉我的意圖,今日又爲何前來?難道不怕我死性不改,再伺機傷害娘娘,還是說,娘娘是想來看看我這個曾經對您意圖不軌的刺客現在究竟落得何等悽慘的下場?”
望着離媛略顯傷痛的表情,夏雨晴心中憐憫愈甚,擰了擰眉道:“本宮今日過來是想告訴你,早在你行刺皇上之後,皇上便已經對你的底細一清二楚,與你同行的那些刺客,死的死,活的則已經被送回雪國,唯有你被扣了下來。皇上已經修書與你的父皇告知你在燁國受囚一事。”
離媛臉色一白,身也有些搖晃了起來,眼中自嘲愈甚,原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自以爲是的多此一舉,在他們眼中,自己只怕就像一隻逗人消遣的小丑吧,可憐她還以爲……
夏雨晴頓了頓,不知是否該繼續說下去,卻聽離媛自己主動問出了下:“我父皇是如何迴應的?”
沒有所謂的欣喜,期待,好似只是再平常不過的理性詢問,只爲得到一個簡單地答案而已。
“雪王不承認你的身份,甚至將你此次行刺之事推得一乾二淨,讓皇上自行處置你。”
“呵呵……”離媛眼中的亮光徹底的黯淡了下去。
其實,從走進這裡的那一刻,對於這個果,她便已經有了預感。在這間牢房裡十日,從一開始的憤慨心慌到之後的焦灼不安,再到如今的心如死灰,面對這個被丟掉成爲棄的結局,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那個男人本就從未公開承認過自己,自己完成任務尚且不知能否全身而退,更不要說如今自己任務失敗,淪爲階下囚。沒有用途的棋只能成爲棄,這一點沒有誰比她更明白,這個結果只是殘忍而又決絕的斬斷了她與那個帝國那個男人所有的牽連,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明白這一點後,離媛反倒有些如釋重負,原本低垂的嘴角竟是掛上了一抹微妙的弧:“原來娘娘是來告知我,我最後的處置的……也好,由你來說的話,我也比較甘心一點。說吧,是要凌遲還是午門斬,不管是哪種都不要緊,反正死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沒什麼可怕的了。”
“啊咧,死?誰要死了?”夏雨晴一頭霧水的望着離媛,不明白話題怎麼一下才能變成了你死我活這般兇殘的問題。
離媛看到夏雨晴的反應卻是心下一涼,怔愣道:“莫非……你連讓我痛痛快快死去都不願,要對我施以般酷刑,折磨得我生不如死,方纔解恨?”
“嘎……”夏雨晴瞪大雙眸,一臉驚呆的望着面帶憤懣的離媛,眼中是慢慢的疑惑。
“咳咳……”實在人受不了兩人牛頭不對馬嘴的跳躍性對話,綠蕊毅然決然挺身而出,嫌棄的瞥了一眼好似鬥雞一般互相瞪着兩隻大眼睛對視的兩人。
“鳶兒姑娘誤會了,我家娘娘的意思是,雪王既然已經放棄了姑娘,娘娘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見姑娘因此身異處,故而已經上奏皇上將姑娘討了來,希望姑娘能夠與娘娘盡釋前嫌 ...
,今後便跟在娘娘身邊,同奴婢一起跟隨娘娘左右。”
對嘛,自己明明是到這裡來拋友好的橄欖枝的,怎麼忽然間就變成了喊打喊殺的戲碼?這不科啊!
夏雨晴目光哀怨的轉過頭去,一臉你不懂我,我好傷心的委屈表情。
“咳咳……娘娘,您的說法也確實容易引人遐想。”
綠蕊此話一出,夏雨晴渾身一僵,轉過頭來一副被雷劈過的樣,原來……原來是自己表達的方式不對嗎?
眼見着夏雨晴默默蹲牆角畫圈圈,時不時幽怨的回過頭朝自己遞來一記“你不疼我了。”“你吃裡扒外,不幫着我了。”的哀怨眼神,綠蕊嘴角一抽,輕咳一聲提醒道:“娘娘,鳶兒姑娘……”
夏雨晴當即嗖的一聲回到原地,面容一整,又是那副端莊唯美的白蓮花樣,看得綠蕊又是一陣……胃疼!
好在此刻離媛還沉浸在綠蕊所說那些話的震驚之中,並沒有發現夏雨晴的異常,半晌纔不敢置信道:“你……你想收留我?”
夏雨晴點了點頭,離媛卻越發驚疑了起來:“爲什麼,你明知道我……還是說你有什麼目的,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老實告訴你,雪王那個老頭壓根不曾承認過我,更不曾信任過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若真想從我這裡掏出什麼來,那我勸你一句,不要白費心機。”
夏雨晴望着猶如驚弓之鳥的離媛,怔了怔,輕嘆一聲,略顯無奈的笑了起來:“你自己都說了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本宮又有什麼好圖你的?”
那個藥粉神馬的只是順便順便,不能計算其中。夏雨晴默默在心中補上了一句。
離媛愣了愣,爾後低垂下了頭,脣間亦含上了幾分苦澀。是啊,自己無權無勢,無名無利,有什麼好圖的?
“本宮收留你,並不是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而是因爲……本宮信你,信你並非窮兇惡之徒。”
離媛愣了下,沉默片刻低低的笑了起來,好似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是與不是又如何?別忘了我可是連着兩次行刺了你,還差點……”
“可是你並沒有真正傷害過本宮,不是嗎?”盯着離媛驀然變色的臉,夏雨晴莞爾一笑,“第一次你行刺的是皇上,不是本宮。至於第二次……自本宮與你搭話引你入宮,到本宮爲你梳妝打扮,再到你失意之事暴露,你明明有很多機會將本宮置於死地。可是,你都沒有那麼做,而且,那個時候你擺脫了美人傅,明明可以對離你最近的本宮動手。臨了你卻改變了主意,反而朝着大皇兄撲了過去。其實,你並不想傷害本宮的,對嗎?”
離媛雙眸驟然一縮,不敢置信的望着夏雨晴澄澈的雙眸,心下一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自己的掙扎竟然都被人看在了眼裡。
這一瞬她只覺得自己包裹在外的保護層被殘忍的抽剝開來,將裡面不爲人知的脆弱裸露在了所有人面前,而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揭開這一切之人竟是眼前這個與自己不過幾面之緣的女。
“你剛纔說,過往一切都不過是個騙局。可是,本宮卻覺得,那日你說本宮是除了你孃親之外唯一一個給你梳妝畫眉之人,其實是真的吧……”
若非真情流露,又怎會這般大意的暴露自己?
聽到孃親二字,離媛渾身一顫,低垂着頭卻是不置一詞,直至……
滴滴答答的聲音再次響起,卻不再是外面牢房邊緣處聚集的水窪,而是……
夏雨晴一臉愕然的看着那自離媛臉頰上不斷滑落的淚珠向,一下慌了神:“哎,你怎麼哭了?你別哭啊!”
完蛋了,話說得過火,把萌妹紙惹哭了腫麼破?
“他說……”夏雨晴的話語並未讓離媛的哭泣停止,離媛捂住了嘴,低聲哽咽道,“只要我能夠跟着刺客團行刺成功,或者趁機挑撥離間其他國家與燁國之間的關係,他就承認我的身份,承認我孃的身份,將我娘遷葬妃陵,讓她魂有所歸。”
那個公主之位,她從不曾在意,她真正在乎的是她的孃親。而不可否認,那個男人恰到好處的抓住了她這一弱點,並加以利用。
夏雨晴一噎,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你娘原不葬在妃陵,那她……”
離媛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冷笑道:“我娘原不過是個最底下的隨侍宮女,連個位分都沒有,死後根本無處下葬,我便只能暫時將她埋在了她生前最喜歡的那棵梨樹之下,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將其遷居別處,讓她魂魄安寢。不過,以後我怕是也不能回到那了,不知我娘泉下有知,會不會責怪我的不孝。”
“不會。”
離媛正沉浸於以前的回憶之中,忽聽得外面傳來一道宛若呢喃的話語,怔怔的問道:“什麼?”
“不會,你娘不會怪你。就算怪你也只會怪你自作主張,答應那個男人的話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鳶兒,沒有哪個母親不疼愛自己十月懷胎的孩。她不會怪你不能再回去見她,卻會怪你爲了已經死去的她身陷險境,魂魄不安。”
夏雨晴撫摸着自己已經有些成型的肚,微微莞爾,這個孩或許來的有些意料之外,但是伴隨着肚一天天的長大,一開始的好奇與不安過去之後,緊隨而來的便是難以言喻的感動與溫暖。
這是她的孩,與她骨肉相連,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雖然她對孩的爹有點意見,但任何人都無法割捨他們的關聯,這樣的認知,讓她的心也隨之越來越軟,或許正是因爲感同身受。或許也正是因此,她纔會本能的想要救下離媛。
“離媛,離開的離,名媛的媛,不是紙鳶的鳶。”離媛咬着脣,沉默良久,忽的開口道,她的孃親一直希望她能夠遠離那些紙醉金迷,外表光鮮,內裡污濁的宮廷內閣,做一個平平凡凡的女,幸福平安的過一輩。
“咦?”夏雨晴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
“咳咳……”綠蕊適時的提醒腦袋明顯有些短的主,“娘娘,離媛姑娘既然願意告知姓名,想來是願意跟着您出來了。”
夏雨晴又眨了眨眼,爾後好似忽的明白了過來,面上一喜:“鳶兒……哦,不,是小媛願意跟本宮出去了?”
離媛頓了頓,幾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夏雨晴笑得合不攏嘴,看着離媛又道:“小媛既然願意跟着本宮,本宮自會將你當成親妹妹看待。”
既然是姐妹,那些藥就可以隨便共用了吧。短短一瞬,夏雨晴腦中已然構建出了無數種拿到藥後自己爲所欲爲的小人得逞模樣。
內心小人十打滾,面上卻是一本正經:“今後若有機會,燁國鐵蹄踏入雪國土地之後,定然爲你娘遷墳收殮,完了你的心願,只是要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可別……怨恨皇上。”
離媛一臉震驚的望着夏雨晴,沒想到竟然會對自己做出這樣的承諾,不過這話未嘗不是在試探自己對雪國的眷念,離媛微微一笑道:“娘娘放心,離媛既然跟了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