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是被一陣尖叫聲給驚醒的。
她猛地睜開眼,還未待細想,人便已翻身下了牀,大步朝外頭衝了去,此時外頭只濛濛一點微光,天地萬物尚在沉睡,四野一片寂寂。
“發生了什麼事?”鳳凰衝出院子並沒瞧見人,便風似的朝外院衝去,路上正好和一新進莊子的侍女頂頭撞。
侍女滿臉慘白,好似見了鬼一般,對着鳳凰的問話,嘴脣哆哆嗦嗦的,卻是半天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只顫顫巍巍的比着外院方向。
因着之前那一聲尖叫,鳳凰心中本就有不詳的預感,此時心中更是惶悚,也顧不得再去問那侍女話,擡腳就朝外院衝去。這一衝直待衝到了大門口方纔瞧見人。
那裡正圍着幾個人,當中一個是背對着她站着的莫紫萱,鳳凰此時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卻能從她僵硬的身子瞧出,出大事了!
“出什麼事——”鳳凰大步上前,擰眉問道,卻還未說完,便被人縫中露出的那一點畫面給震住了。
“小華!”她不敢置信的尖叫一聲,撥開人羣,便朝對方撲去。
因着昨夜一場暴雨,地上滿是髒兮兮的泥水肆流,一身血污的小華側身倒在那地上,血水混合着泥水在他身下暈開出一朵血色的花兒,他髒污的頭髮粘在臉側,露出一點血色盡失的臉,瞧着卻好似死了一般。
不過鳳凰的那一聲卻讓小華的眼睫微微顫抖了一下,跟着那雙緊緊閉合的眼眸一點一點睜開,血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連眨了好幾次眼,這纔將鳳凰完全看清,卻是勉力一笑,斷斷續續道,“閣主……你……你沒事……太……太好……了……”
鳳凰背後呆立在原地的莫紫萱聞言眼淚刷的一下就流出來了,她三兩步衝上前,邊伸手要去扶他,邊顫抖着一迭聲道,“小華,你這是怎麼了?到底出什麼事了?你沒事吧?還能忍得住麼?我這叫讓人去幫你叫大夫……”
手指卻不過堪堪碰到小華的衣裳便被鳳凰給厲聲喝止住了,“別動他!”
莫紫萱被她近乎淒厲的聲音嚇得一呆。
鳳凰按住胸口,勉強忍住那刀割一般的疼痛,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緩了語氣鎮定道,“先別碰他,我看下他的傷勢是否能移動。”
說着便伸手過去替小華大概檢查了一番,待確認並沒有傷及到內臟後,這才鬆了一口氣,對莫紫萱道,“你將他抱進去吧,小心點,他身上有幾處大口子。”
剛剛在鳳凰替小華檢查的時候,莫紫萱就瞧見了,小華的背部,腹部,大腿上各有一道幾可見骨的大口子,至於其他小傷那更是不計其數,她勉強忍住眼中淚意,點了點頭,伸手過去將小華小心翼翼的抱了起來。而小華自之前的那一句話後便因失血過多再次暈厥了過去。
莫紫萱抱起小華後便大步進了門,慢她們一步的鳳凰緩緩的站起身,卻是忽地一陣暈眩。
“夫人!小心!”站的比較靠前的何花尖叫一聲,猛地撲過來,堪堪扶住差點摔倒的鳳凰。
鳳凰往後猛地踉蹌了兩步,這纔在何花的攙扶下勉強站穩,卻是連個安慰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何花滿頭虛汗的緊緊攙着鳳凰,“夫人,我扶您進去吧。”下了一夜暴雨,如今的地面溼滑的不得了,夫人如此心神不定,萬一摔着,可如何是好?
鳳凰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很不好,點了點頭,沒有推辭。
莫紫萱直接將人抱進了自己的房間,而她的門口已然亂成了一團。香兒和青玉是住在鳳凰院子旁邊的耳房裡的,前院離得遠,她們倆沒有武功,因而並沒有聽見莫紫萱那一聲尖叫,還是莊子上的侍女特地跑去通知了她們兩個。兩人並不知道是驀然閣的人,只聽那侍女結結巴巴的說了半天才弄明白有人渾身是傷的倒在了莊子外頭。她們聞言大驚,七手八腳的穿好衣服,出來卻正好遇見了抱着小華的莫紫萱。香兒當場就暈了過去,青玉雖比她好一些,但也是面白如紙,渾身顫抖的仿若風中落葉。
小華不同於其他驀然閣成員,精通醫術的他是不需要出任務的,他平日裡在驀然閣除了替那些受傷的成員診治,其他所有的時間都關在自己的屋子裡頭研究醫術,因而如今他這般模樣的出現在莊子上,那只有一個可能,驀然閣總壇出大事了!
被何花扶着的鳳凰一路進來已勉強穩定了心神,她大步走到香兒身邊,稍微檢查了一番,開口道,“暈過去了,不礙事,扶她下去歇着。”
說罷又對青玉吩咐道,“去將我的藥箱拿來。”
青玉頓了一下,隨後這才猛地回過神來,踉踉蹌蹌的就朝鳳凰的院子跑去,中間她因爲心神不寧摔了好幾跤,卻好似渾然不覺得疼一般,從地上爬起來就繼續往前跑,待她終於將鳳凰的藥箱拿過來時,竟已摔的鼻青臉腫。
鳳凰瞧着有些心酸,但此時也不是多說的時候,便讓何花強行將青玉帶下去上藥,自己則拎着藥箱進了莫紫萱的房門。莫紫萱平日裡瞧着大大咧咧的,但做事還是十分的細緻的,鳳凰進來的時候,小華身上的血污都被大致擦乾淨了。
“小華交給我就行了,”鳳凰走過去接替莫紫萱的位置,邊手腳利落的打開了藥箱,邊強壓着悲意開口道,“驀然閣肯定出大事了,我現在行動不便,還要勞煩你替我跑這一趟。”
莫紫萱有些不放心的看了鳳凰一眼,她和這些小傢伙不過相處了短短一天,乍然見到倒在血泊裡的小華都有些接受不了,更別說將這些小傢伙一點點培養起來的鳳凰了。雖說鳳凰如今面上的表情還算鎮定,但莫紫萱知道她內心肯定壓抑着極大的痛苦,可鳳凰畢竟還懷着身孕呢,這般劇烈情緒波動萬一有什麼好歹那可怎麼辦?
鳳凰瞧出了她眼神的擔憂,拍了拍她的手臂道,“放心吧,我沒事的,如今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處理呢,我不會讓我自己倒下去的。”
她這般一說莫紫萱心中更是酸澀難忍,但到底沒再說什麼,點了點頭便直接走了出去。
有莫紫萱替她去打聽消息,鳳凰略微安了安心,抽出銀針便開始替小華止起血來。小華身上的傷口雖看着眼中,但都沒有傷到致命處,唯一麻煩的就是傷口太大,一時之間難以完全止住血,而小華因失血嚴重,如今已是性命堪憂。
鳳凰心中沉了又沉,手中的動作卻是既穩又快,寒光閃閃的銀針在她手中仿若翩躚的銀蝶,一隻只落向小華的身體各處,可自始至終,小華都沒有動哪怕一下。
一個時辰後,鳳凰拉門走了出去。
“公主,小華沒事了吧!”已然轉醒,一直候在外頭的香兒見鳳凰出來,立即撲上來焦聲問道。
只是她這一下卻差點沒將鳳凰給直接撞倒在地,虧得站在另一邊的青玉眼疾手快的伸手拉了一把,要不然鳳凰這一下非摔出個好歹來不可。
香兒差點闖了大禍,一張本就慘白的臉益發失了最後一點血色,她呆呆的看着鳳凰,全身哆嗦的不像話,眼眸中滿滿都是驚恐。驀然閣如今已出了這般大的事情,若是公主再有個三長兩短,她簡直要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鳳凰替小華診治前就已經感覺的自己身有不適了,但這種情況下,她就是有不適也只能咬牙挺着,因而愣生生一聲不吭的熬着替小華紮了針,上了藥。偏小華受傷又極爲嚴重,幾乎可以說是一隻腳已經踏入了鬼門關,可想而知需要將這樣一個重病之人挽救回來需要耗費多大的心神。若不是爲了不亂下人們的心,替小華診治完的鳳凰甚至連走都走不出來,因而纔會被香兒一撲就立刻向後倒去。
“閣主,您沒事吧?您別嚇我?”青玉語帶哭音的問道。她扶住鳳凰後才發現鳳凰的後背的衣裳已經完全被冷汗給浸溼了,寬鬆的衣袍下的身子也在微微顫抖着,明顯就是一副虛弱到了極點的模樣。
鳳凰扣着青玉的胳膊勉強站穩身子,扯了扯嘴角,安慰道,“沒事,就是有些累,我歇一會就好了。”說罷她語氣又沉了沉,“我桌上留了藥方,你趕緊派人去將藥給抓了,小華撐不撐的過去,就看今天了。”
別人或許不知道,香兒和青玉卻是知道自家主子的醫術的,若連她都這般說,那小華的病情必然是極爲危險的。
青玉強忍着難受,咬了咬牙道,“我親自去抓藥,香兒姐姐,小鈴鐺,你們好好照顧閣主!”
比她們慢一步的小鈴鐺應了一聲,上前來和香兒一道扶着鳳凰,鬆開手的青玉則衝進屋子拿過藥方便腳下生風一般朝外頭奔去,邊還揚聲吩咐道,“給我備馬!”
如今天雖還未大亮,但莊子上所有人都已被這事給鬧醒,只是被管家婆子給約束了,並不敢全部擠到後院來。聽聞青玉的吩咐聲,那管馬房的小廝哎了一聲,立刻便去急慌慌的準備馬了。
“夫人,您現在的臉色實在是太難看了,我們扶您先去歇一會兒吧。”這頭被留下來的小鈴鐺柔聲對鳳凰勸道。
鳳凰一手扶着香兒,微緩了口氣,這纔開口道,“讓香兒扶我去坐一下就好了,你去告訴管事媽媽,讓她關閉大門,若無十萬火急的要事,任何人都不準隨意進出。”
小華生死不明的倒在莊子門口,萬一有誰嚼舌根將此事捅了出去,只怕要惹來官府的盤查,而此時,無論是鳳凰,還是其他人都沒有這個心力再去應付官府的人。
小鈴鐺聞言重重的點了點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