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3
夜，打更的人晃着手中的竹梆子晃盪在空蕩蕩的街巷，但是真煌城是沒有宵禁的，雖是在亂世之中，街上也顯得十分熱鬧。
數不清的小商小販在街頭吆喝着招攬着生意，販賣煮酒菸絲，茶食衣物，水果蔬菜，傢什器皿，香藥鮮花，脂粉煙火，一切討人歡心的小玩意無不一一具全，應有盡有。
奢華。
這是我走進雲之國的主城真煌城的第一個感受。盛世的夜景如一匹燦爛錦繡豁然抖開，世人所能想象的瑰麗錦繡全部混亂的攪在了一處，蜿蜒轉折，你進我阻，在真煌城裡灑下了潑天蓋地的滔世奢華。
在楓城時我們便將百人分成了十個小隊，司瑾軒、琴鈺、師傅和我在一個小隊，一共二十五人，我們僞裝成了一個小商隊。進入真煌城比我想象中不知道簡單了多少倍，我看着琴鈺往守門的士兵手裡塞了一條黃金，我們便成功地進來了。
“我還以爲有架可以打呢。”我的嘴角勾出嘲諷的笑容。
“你就安分一點吧！”琴鈺瞪了我一眼，將頭低了下來，說，“老四不知道觀察了多少天才發現這兩個傢伙好說話，不然我們就得半夜翻牆進來了。”
我吐了吐舌頭，道：“我們現在去哪兒？”
“花街。”琴鈺說道，“在老三出發之前，我便先到了雲之國，將整條花街買了下來，呆在自己的地盤上總是要安心一點。”
“花街？”我小聲嘀咕，“不會是青樓吧？”
琴鈺挑了挑眉毛，笑着說道：“不愧是修羅，真是個聰明的姑娘。青樓是真煌城最熱鬧的地方，冰墨初死也想不到我們會把人安在這裡。”
“別說了，快走吧。”司瑾軒拉着我趕緊走，他看見了不遠處有士兵朝他們走來。
花縷樓。
這是真煌城裡最熱鬧的青樓，尤其是這裡的頭牌花若姑娘，真煌城裡所有的男人都想要和她共度一夜春宵，而花若只在每個月的初一、十五上臺表演。
今兒，便是十五。
花縷樓賓客滿座，我一走進花縷樓便看見了許多熟悉的臉龐，楚坐在離舞臺最近的桌子，影依舊一身火紅色的衣裳嫵媚地依偎在楚的懷裡，那嬌媚的眼神不知道勾走了多少男人的魂——這應該就是楚美人在懷，卻眉頭緊鎖的原因吧。
我淡笑不語，陪着師傅找了個最隱秘的地方坐下。
“修羅，怎的你進了青樓臉不紅心不跳的？”琴鈺疑惑地看着我，“我說，你還是個女人嗎？從來沒有女人進了青樓還這麼淡定！”
“換你在青樓裡呆十年你再進青樓也不會再有什麼感覺。就像吃多了肉的人再餓也不想吃肉。”我翻了個白眼，“還有，心不跳我就死了！”
“你這女人！”琴鈺瞪着我，“今兒花若會上臺，我讓你好好瞧瞧啥叫女人！”
話音剛落，一陣優美的琴聲傳來，舞臺上，一個姑娘粉臉含春，杏眼微眯，丹脣微啓，一襲嬌黃薄紗綢裙慵懶地半褪着，飄
墜在地板上。她的粉肩赤裸，胸襟敞開，豔黃色的抹胸清晰可見，嬌白的乳溝誘人地顫抖。看的全部的男人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天吶！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
我默默地轉過頭，用力地踹了琴鈺一腳，“我說，這兒就沒幹淨點的東西嗎？”
“青樓裡你想有什麼乾淨的東西？”琴鈺翻了個白眼，“還別說花若每次上臺都有新花樣，今天的膽子可真夠大的。”
我哼了一聲沒說話。
前臺突然傳來了一聲驚歎，我轉頭看去——花若翩翩旋舞如九天飛花，忽然，又如斷翅的蝴蝶，失魂般跌落在一個坐在極品紫檀木紅漆大圓桌邊上的公子的身上。
在花縷樓，能訂到極品紫檀木紅漆大圓桌的男人非富即貴。
男人一身紫色袍子，他的雙手放在腿上，乾淨整潔，左手上有一枚羊脂白玉扳指，雕着花紋，因爲離得遠，看不大清楚。
我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
和那男子同桌的還有十個身材壯碩的男子，統一黑色的衣裳，看見跌落在紫衣男人身上的花若眉心不由地皺了進來，我總覺得這些男人並不簡單——有哪個男人進了青樓，面對投懷送抱的花魁卻不動聲色？
在場所有的男人都在驚歎男人的好運，可是那男人卻依舊端坐在那裡，他的臉上帶着貼面具，可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面具下的那張臉一定是眉頭緊鎖的。
“公子……”我的桌子離那紫檀木紅漆大圓桌並不遠，花若百合嬌媚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裡，我看見他靈蛇一般又撲住了紫衣男人的身子，白蔥似的指尖兒愛撫着他的大腿，緩緩地、柔媚地向上遊走。
我忍不住抖了一下。
我不由地想起了那個已經永遠離開他的男人，如果他是紫衣男人，面對這樣嬌媚的人兒，他會和紫衣男人一樣無動於衷嗎？
紫衣男人扣住了花若遊走在他身上的手，冰冷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我清楚地看見花若的身子抖了一下，大廳裡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
“公子……”花若媚笑着依偎進紫衣男人的懷裡，嬌笑着，“花若美嗎？你喜歡花若嗎？今夜留下陪花若可好？”
大膽而火熱的邀請。
我想如果我是個男人一定會點頭答應留下。這樣的女人實在是太美麗誘人，即使她什麼都不做，身上依舊會透出誘人的氣質，比起刻意嫵媚的影實在強太多。
紫衣男人微笑着將花若的手從他的身上拿開，紅脣輕啓：“姑娘，在下已經有家室了。在在下的眼裡，在下的娘子便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子。”
那聲音！
我訝異地看向那紫衣男子，他似乎只是輕輕一推，花若便跌坐在地上。
紫衣男子轉身便朝大門走去，與他同桌的十個男人緊隨其後，將紫衣男子緊緊地包圍在中間，紫衣男子猶如衆星捧月般走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人滿爲患的花縷樓之中。
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拔腿便往紫衣男子離去的方向追去。
“修——！”我身後傳來了司瑾軒和琴鈺的低吼聲，這裡是雲之國，我知道他們不會大聲喊出我的名字，他們的聲音裡充滿了疑惑。
可我已經顧不得一切了，我推開擋在我前方的人朝紫衣男人追去。那聲音……紫衣男人的聲音就像我每日清晨醒來時，蘇流在我耳邊低喃：“娘子，早。”
沒錯，就是蘇流的聲音！我不會認錯的！
出了花縷樓，街上的人不比花縷樓裡的人少，我四處張望着那紫色的衣裳，終於在人羣之中找到了那抹身影！
蘇流，等等我！等等我！
爲什麼有這麼多人？爲什麼？！我奮力地推開我面前的人可是馬上又有新的人潮涌來，那抹紫色漸行漸遠。
“蘇流——蘇流——”我流着淚大喊，可聲音馬上就淹沒在了人們的喧囂之中。紫衣男子離我又更遠了一些。
“蘇——”有人從後面捂住了我的嘴巴，緊緊地圈住了我，我知道那是司瑾軒的懷抱，我掙扎着想逃脫他有力的雙臂——那抹紫色已經快要消失在我的視線裡了。
不要——不要！蘇流，我求你了，你等等我！等等我！就等一等就好了！
“啊啊啊啊啊——”我用手肘用力地撞了司瑾軒一下，他痛呼着鬆開了我，我正要朝那個方向狂奔，卻發現那抹紫色已經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裡了。
蘇流，爲什麼，爲什麼你不願意等等我？
我正要朝那個方向再追去，那雙有力的手臂卻又立刻抓住了我，司瑾軒壓抑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你他媽瘋了？！”
我抓着胸前呢衣襟，只覺得自己已經踹不過氣了。
蘇流，蘇流，不要走，求你不要走！爲什麼你要和爹爹、孃親一樣丟下我一個人？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你……只剩下你了！！
“你爲什麼要攔着我？！爲什麼？！”我轉身用力地捶打他，“我差一點就可以追到的！就差一點點就可以追到他！”
我的力氣不小，司瑾軒被我打的很疼，抓住我的亂舞的雙手，在我耳邊低吼：“你要追到誰啊？！這裡有誰可以給你追啊？！”
“你懂什麼……你懂什麼……”我抓着他的衣裳，哭喊着，“他就是我的命啊……他就是我的命！沒了他我怎麼活？！他沒死！他沒死！他沒死爲什麼不回來找我……”
司瑾軒這才恍然大悟，我口中的“他”是蘇流。
他一把將我攬進懷裡，用力地抱緊我，那力氣似乎要將我揉進骨子裡，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修，冷靜些，他已經走了很久了。”
“他沒死……他真的沒死……”我低聲抽泣，“那男人一定就是他，我沒認錯……我沒認錯……他沒死……他沒死……”
“聽話，我們先回去，這裡可是雲之國，你忘了你來這裡是幹什麼的嗎？上百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你的手裡你忘了嗎？”他捏緊我的肩膀。
我的雙目呆滯地看着他。
“修，他已經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