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腦震盪了,她閉了閉眼讓自己舒緩片刻,而後聽到輕輕的開門聲便睜開了眼眸,目光所及之處看到出現在這裡的男人,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在做夢。
他在門邊一怔隨即快步上前來,伸手過來,猶豫了片刻又收了回去,目光發直地望着她,喉結上下地滾動了翻。
經歷過一番生死,她已忘卻之間鬧矛盾的事情,對着他微微一笑,剛甦醒,聲音虛弱而無力,“你怎麼在這。”
他終是沒忍住,再次伸手過來,這回毫不猶豫地落到她臉上,從眉際細細地撫到脣口。
他喉結幾番地上下滾動,指腹眷戀地在她脣畔來回摩挲,微微揚起脣角,綻出一抹笑容來,輕聲道,“醒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問了第二遍,劫後餘生第一眼見到的便是這人,此刻所有脆弱的情緒忽地涌上心頭來。
在他答,“擔心你,趕過來了。”
“他們通知了你?”
“不是,莫名的心裡不安,向醫院那邊打聽才知道你出了事情。”
他俯下身來,在她憔悴的面容上誠虔地落下一吻,修長的掌穿過被子底下,找到她的小手牢牢地握在手心,此時此刻,萬般言語都無法訴出心中情緒。
他反覆掂量話語卻遲遲說不出口來,只能低頭與她額頭親密相抵,他單手撐着身體閉着眼,呼吸聲音從輕輕的到略有些很重。
她一張口眼淚便掉下來了,“我以爲……我再也醒不來了……”
忽地有溼熱的水滴在她的眼皮上,她擡起另外一隻手想抹掉,頓了片刻之後反應過來,怔愣地擡眼想去看他的模樣。
卻被傅靳南擡手蓋住了雙眼,視線霎時變得一片黑暗,只聽得他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在耳際道,“我知道,我知道……”
“幸好你活下來了,幸好……”
無人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沈阮被倒塌的房屋掩埋和被挖掘救了出來,這些過程他都只是在別人的口中聽到的。
他見到的已是傷痕累累昏迷不醒的沈阮,當時情況危急,傅靳南他沒心思去追問沈阮當時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纔會導致這樣的事情。
直到剛纔那些現場畫面猝不及防地擺在他面前,將近二十個小時的掩埋,被救援隊挖掘出來,再遲一點便極有可能是回天乏術。
沒有哪一刻能這麼清楚的叫他體會到失而復得的感受。
“沈阮。”他略帶沙啞的嗓音喚着懷中的女人,在得到她一聲低低的迴應後方才道,“等你好起來後,我們不鬧了好不好,有什麼事情,或者你要我怎麼樣都行……別再不接我電話了……”
此刻她根本止不住自己的眼淚,只想鑽到他懷裡大哭一場傾倒自己的恐懼和餘驚。
但此刻情況着實不合適,“傅靳南……”
這樣的溫情時刻,他以爲沈阮想對他也說點什麼,卻聽得她帶着幾分哭腔,略帶委屈地道,“現在不要跟我說這個行不行。”
“還有,你……”
她話未說完便被突然進來的護士給打斷了,“哎……我說先生你是怎麼回事啊?跑到病牀上跟病人搶位置?你是想擠死她啊……”
沈
阮看着他狼狽地從牀上翻起身來下地,面上是極度不自然的尷尬表情。
偏偏面前這年紀稍大的護士阿姨還在繼續數落他,“你這麼大的人還不懂事嗎?看你衣冠楚楚的穿着也不錯,就差這麼一個牀位的錢嗎?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照顧病人!不知道你去請個看護過來也可以啊,這麼跟病人擠着是幹啥呢?”
面前的護士阿姨完全地將他當做小孩在訓般,說得傅靳南是半句話都不敢反駁。
沈阮那些情緒一掃而空,看着這情況想笑又不能笑,只得緊緊地死抿着脣角。
看着傅靳南半句話都不敢反駁護士的,一口一個是的點頭。
護士訓道,“知不知道她是icu裡頭剛出來不久的人啊!你這麼折騰她你像話嗎?你知不知道人家是爲什麼進院的?她是救災醫生你知不知啊你??”
他眼風微動,視線朝她這邊看過來,脣瓣微微一張,“懂!”
“你懂還這麼折騰人。”護士阿姨還有些不太信的樣子,嘟囔了句後問道,“你是她哪位啊?”
傅靳南墨色的眼瞳掀起一點波瀾,“我是她丈夫。”
“她丈夫她……”護士阿姨突然卡殼了,慢了這麼多拍好似才反應過來,自己剛纔好像誤會了什麼。
她話頭一轉,收了原先憤憤不平的模樣,清了清喉嚨後方纔開始正事正辦,卻也忍不住碎碎念道,“我這是過來送藥的,病人既然醒了就去通知下醫生……”
沈阮忍着笑忍到自己都覺得嘴角快僵硬了,傅靳南好脾氣聽着,對於護士的話不反駁半句,還趕着道謝,說上一句,“謝謝您提醒!”
弄到最後護士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了,住了口不再講了,擺擺手道,“不用謝,好好照顧你太太,她真的很棒!”
誇讚沈阮時,她轉過身來朝沈阮比了個大拇指,這稱讚誇得沈阮臉上一熱都不好意思起來了。
靦腆地對着護士道了聲謝謝,護士擺擺手,推着滾輪車離開繼續去換藥。
待她走後兩人面面相覷了片刻,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好不容易纔有的溫情時刻被打斷,要重續起來也沒那麼容易,待後面醫生進來檢查,檢查完了給沈阮重新換了藥,掛上點滴瓶。
這些發過來的藥片暫時還吃不上,剛甦醒過來沒多久的她,經過了這麼一番折騰,又疲憊地睡了過去。
他這回就靜靜地坐在牀邊守着,一手被她緊緊地攥着,睡夢中的沈阮情緒不太安穩。
不時地發出夢噫嚶嚀着,此時傅靳南便主動地握緊了她的手,附耳過去在她耳邊輕聲說着話。
連吊了五個瓶子後方才結束,藥中帶着些許安眠的成分,沈阮睡沉過去,小手也慢慢地鬆開了。
傅靳南輕手輕腳地將自己的手收回來,幫她掩好了被子,望着她的睡顏,又忍不住低頭過去在她臉上柔情地親了親。
那個護士說得對,她是需要休息的人,傅靳南正輕手輕腳地準備離開時,手機鈴聲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他擡起的腳還沒來得及跨出去,便趕緊地收了回來,回目望了眼病牀上的人,見她依舊睡得沉便緩了口氣,一邊往外走,一邊惱
火地取出手機,不知這管誰打過來的電話都要倒黴地承受他的怒火了。
他沉着臉取出手機,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名字, 沉默片刻接了起來,“爸……”
“你個臭小子!人在哪!?”
傅靳南似乎聽到了他那邊報航班的女音,遲疑着問道,“爸,你在哪?”
“z省省會機場!”老頭子急得要命,沒空跟他瞎扯這麼多,急急地道,“小阮怎麼樣了?人在哪裡的醫院,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提也不跟提是不是當我死了??”
他半句話都插不進去,在老頭子一通發火之後 告知了他醫院及地方。
還來不及說什麼,只聽到那邊母親的勸着父親的聲音,以及有人講了句,"傅先生,請上車。"
傅歷城扔了句,你等着給他,而後便急匆匆地掛了電話。
在Z省這年罕見的出現水災後,別人急着往外跑,而傅家一一家子卻是前前後後地趕過來這個糟糕的地方。
沈阮再次從睡夢中醒過來時,隱隱好像聽到了責罵聲,以及勸解聲,意識還妹妹完全甦醒過來,她還以爲這是自己在做夢。
直到那聲音清楚地傳入耳中時,她方纔徹底地清醒過來,同時也聽到了傅靳壓低了嗓子的一句話,“爸,您要罵我打我都行,我們出去講別在這說,她才睡不久。”
傅歷城沒好氣地道,“現在知道心疼了?早幹嘛去了?”他話雖這麼說但還是放低了聲音。
沈阮睜開了略沉的眼皮,視線漸漸清明,只見他們一家三口都在病房裡頭,一時間還以爲是自己在做夢。
只聽得傅母略帶驚喜的聲音喚道,"醒了醒了!"
她聲音穿過時光的隧道與記憶深處的某個片段撞在一起,恍惚間,眼前的這一幕和過去重疊在一塊。
過去的記憶無比清晰地在腦海重現,那被她遺忘的過往浮現在腦海中。
記憶裡彷彿也有個與現在相似的場面,連人幾乎都是相同的。
只是沒有傅靳南,傅歷城與李敏霞也要比現在年輕上許多歲,還有個半白了頭髮的老頭子,她認得那是傅老爺子。
昏昏沉沉的她醒了過來,只聽到李敏霞說了句,小丫頭醒了,於是那三人便匆忙地趕過來病牀前看她。
一晃,回過神看到面前的場景,見到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的傅歷城,沈阮一時沒回過神來,脫口而出道,"傅伯伯,你怎麼老了。"
傅歷城張了張嘴,冷不丁地被她打擊了下,擡手摸了摸臉,下意識道,"剛醒說什麼胡話呢……"
“喔……我看錯了。”
傅靳南站在後面嘴角抽了抽,隱忍着笑意,只見老頭子彎下腰去同沈阮問道,“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很難受。”
“沒有,感覺還好。”沈阮臉上掩飾地掛起笑意,卻見李敏霞上前來擠開老頭子,滿眼疼惜地望着她,伸手撫了撫沈阮的鬢邊亂髮道,“怎麼可能不疼呢,醫生可說了……”
見在場的兩個傅家男人面色都不好,李敏霞嘆了口氣,“哎,不說了,人好好的就好,好好的就好。”
沈阮完全地呆愣住了,面前這位溫情的女人真是李敏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