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帶着她走了好長一段路,街上的衆人都紛紛扭頭看雲裳一身寬大的僧袍。
雲裳隱隱覺得不對,這明明不是那次去他家裡的路線啊。
“先生……”
說書老頭聽見她說話,擺了擺手,繼續晃悠着腳步:“別問,我不帶你去我家,帶你去一個能幫你回到青雲派的地方。”
雲裳嗯了聲,卻見他七拐八拐,來到一條甚是繁華的街道。
又走了一段路,穿過喧嚷的人羣,老頭兒終於停下腳步,道:“到了。”
雲裳冷不丁擡頭,赫然看見一座硃紅灰底的府邸,府邸上的牌匾寫着幾個金色大字:第一將軍府。
第一將軍府……第一將軍?
蘇子乘?!
雲裳反應過來這座府邸的主人是誰時,老頭兒已經在府外扯開嗓子嚎叫了起來:“小乘!小乘!”
“什麼人在次喧譁!”
左側的三米高的臺階上,帶刀侍衛聽見響動,走了過來。一看見是他在這裡大吼大叫頓時苦了臉:“先生,又是您啊。直接進去就得了,將軍又不會攔你。”
老頭兒一瞪眼:“他當然不敢攔住我,我這不是通知他一聲我來了嘛,小孩子家,怎麼這麼囉嗦,快進去通報。”
侍衛被他說得黑了臉,卻沒有反駁,望向雲裳,猶疑道:“這位是……”
“這是小乘的未婚妻,他爹孃給指定的,才被我尋了來,趕緊去告訴小乘,他未來娘子到了。”
“什、什麼?”
侍衛明顯駭了一跳,打量着雲裳,喃喃道:“早聽說將軍有一個指腹爲婚的未婚妻,以前我還不信,現在見到長得還挺漂亮……”
“別信他……”
雲裳黑着臉正想解釋,那侍衛已經竄開了去,衝着臺上的守衛道:“快去通報將軍,先生把將軍的未婚妻帶來了,我們將軍府未來的將軍夫人來了!”
“什麼?在哪兒呢?”
臺上的侍衛一驚,往這邊看了一眼,忙跑去通報了。
就這樣,話傳話,侍衛傳給丫鬟,丫鬟傳給做飯的老媽子,最後傳到正在書房裡看信件的蘇子乘就成了“將軍,您的將軍夫人帶着兒子來看你啦”。
“什麼亂七八糟的!”
蘇子乘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又想到李楨昨日給他傳來的信件,料到估計是雲裳找來了。
他放下手裡的信件,正準備出去看,書房的門已經被老頭兒踹開。
雲裳一路走來,對各種目光各種猜測已經飛速地習慣了,所以對上蘇子乘看見她傷口而驚詫不已的眼神,也裝作沒看見,還擡頭瞪了他一眼:“看什麼看?沒見過傷口啊。”
“你……這是誰做的?”
蘇子乘愣住,末尾的問句裡不由帶了煞氣。
第一眼看見她的手臂上可怖的傷口就知道這是劍傷,是人爲。
可他沒在青雲派呆很久了,看不出這是誰的傑作。
雲裳揚了揚手,想說出綠蘿,可又想到綠蘿和他好像還有什麼關係,就算說出來也不
能怎樣。
話到嘴邊改了口:“沒誰,我也不認識,你更不認識。”
老頭兒在一旁看她,道:“你這丫頭,沒聽書小乘是在關心你啊。”
“嘖嘖嘖,你看看,小乘看見你的傷臉都白了。”老頭兒賊兮兮地調侃道。
蘇子乘盯着她的傷口,眼神裡帶了點自己都不知道的擔心和怒氣。
雲裳渾然不覺,覺得口有些渴了,隨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蘇子乘的眼神再次變換,有些好笑,有些無奈,又帶了說不清的情緒在裡頭。
突地,蘇子乘大步跨出門口,喊來一旁的守衛,冷聲吩咐道:“去把梅園的名醫請來,就說有要緊的病人,請他快快前來。”
“是。”
雲裳聽見他的聲音,好奇地回頭,知道他是召醫生給自己看病,道:“咦,你什麼時候這麼好心啦。”
蘇子乘轉回身,一身玄色錦緞衣袍繡着銀色的朵朵荷花,金色滾邊氣質華貴,腰間別着一根白色的腰帶,腰帶中央一顆溫潤的羊脂玉,低調奢華。
真是當官的人,有錢人!
雲裳看着,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吐槽。
“將軍,醫生到了。”
一聲通報後,雲裳也跟着向外看去,硃紅色的鏤空雕花檀木窗外,一個暗灰色身影慢慢移動了過來。
那人走路慢慢悠悠,腳步輕緩,頭上一根簡單的圓木簪,肩膀上還站着一隻滿身白毛,只有翅膀的局部染了兩撮淡紫羽毛的小白鳥。
“柳哲?!”
今天的意外可真是多,雲裳驚訝出聲。
“你認識他?他可是我花了好大力氣請來的。”
“我還真認識他……”
雲裳喃喃,然後看見某隻無良鳥類展開翅膀撲棱棱飛了過來,一邊飛一邊還啾啾叫着。
轉眼間柳哲已經走到了門口,他在屋內掃了一圈,看見雲裳一點也不驚訝。
微微點頭,也不跪拜:“蘇將軍。”
隨即,柳哲擡頭看向驚訝神色還沒收回去的雲裳,笑道:“姑娘,又見面了。”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蘇子乘一邊招呼着柳哲坐下,一邊看似隨意,卻總覺得自己心裡有點不舒服地問。
“昨天下午,我正在寺廟門口搗藥,就聽見上方傳來一聲姑娘的驚呼,接着就有一個黑色人影滾了下來,正好停在寺廟門口。我看那人衣衫不整,蓬頭垢面,身上小傷大傷無數,煞是悽慘,便將姑娘救了下來。”
蘇子乘聽着,眼中怒氣一點點集聚,他只是聽說雲裳下山歷練了,誰知還被人追殺,落得這麼悽慘。
胳膊上的傷口這般嚴重,是哪個歹毒之人下的手!
若讓他知道,定不饒他!
“將軍……”
一聲溫和呼喊把他的思緒拽了回來,他雙眼冷冰冰地看向柳哲。
雲裳也在一旁弱弱地說:“那個……蘇子乘啊,受傷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激動什麼?”
“怎麼?”蘇子乘膚色略深
的臉上還帶着肅殺之氣,冷聲問道。
旁邊老頭兒拍拍他的肩膀:“小乘啊,雖然你是咱們烏蘭第一將軍,可血流着,你不覺得手疼麼?”
蘇子乘一聽,才覺出手心傳來尖銳的疼痛,竟是他把紫砂製成的杯子給捏碎了!
“……”
時至下午,雲裳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上了藥,吃了蘇將軍盛情招待的午宴,半倚在凳子上,拍拍鼓起來的肚皮,明明只有三四天,怎麼覺得好久都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菜了。
“我說,蘇將軍,你打算什麼時候把我送回去?我還等着當師父的入門弟子呢。”
蘇子乘瞄她一眼,因爲不知是誰下的手,現在糾結也沒用,對雲裳的憐惜也在一頓午飯上被她各種奚落早就煙消雲散了。他嗤笑:“就你?超過期限一天了自己還回不去,還得我給送回去。”
雲裳哼了一聲:“我怎麼了?你送我也是師父讓你送我的,他要是不收我,還管我幹嘛?”
蘇子乘說不過她,看了一眼她的傷口,道:“你全身的大小傷口還沒好,回去癒合不了,也沒辦法訓練,還不是要躺在牀上養傷?在哪裡養不是養啊,再說了,青雲派哪裡有專門照顧人的小廝伺候你,不如在我這裡,雞鴨魚肉,樣樣管飽。”
雲裳本來想反駁,也餓了三四天有些饞,一聽雞鴨魚肉就想繳械投降。她嚥了咽口水,正色道:“誰要人伺候了?我自己就行。雞鴨魚肉嘛,我走的時候你給我打包一兩隻!”
“想得美!”
蘇子乘笑她,然後嚴肅道:“暫且別回去了,就呆在我這裡,師父那裡我會跟他說,你別管了!”
嘿,這人說起話來怎麼這麼霸道?好像自己是他的什麼東西似的。
“聽見沒?”蘇子乘看她沒反應,蹩着眉看她。
“沒!你憑什麼管我!”雲裳最煩別人管手管腳地命令她,脾氣也上來了,衝蘇子乘皺了皺鼻子。
“你這女人!不識好人心。”蘇子乘兩道濃黑的眉毛緊緊皺起,屬於官居高位者的霸道和堅決之氣露了出來。
蘇子乘攤開一張紙,提起毛筆在上面寫了幾句話,又抓起窗子前來回蹦跳的信鴿扔了出去,回首,膚色略深的小麥色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好了,你乖乖呆在這,我已經給師父傳過信了。”
“師父還沒答應,你激動什麼?”
雲裳撇撇嘴,吐槽:“霸道!”
沒想到蘇子乘反倒笑了,笑聲直接豪爽:“對自己的東西就要霸道一些,不然都跟你似的快成一個千瘡百孔的破娃娃了。”
“誰是東西,你纔是東西!”雲裳跳起來叉腰,卻不小心扯了背上的傷口,連忙把兩條胳膊放下。
“怎麼,你不是東西?”蘇子乘看見她抽冷氣,長眉皺了一下,看她沒事又哈哈大笑。
雲裳被堵了一下,說不出話來,氣哼哼地踹開門,差點一頭撞上正要推門而入的柳哲,他提着個小醫藥箱,看着雲裳踢開的還在晃盪的門,嘆息道:“姑娘小心些,情緒不穩定不利於傷口恢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