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姜明月答話,姜老太君緊緊抱住她哭道:“天啊,明月,你到底在外面吃了多少苦頭!”
姜明月順着她的背,無奈又感動,溫聲道:“老太君別急,聽孫女說完。其實劈死範賊的那道雷是淨空大師弄出來的,衛世子從泥石流中救了我,我們被困在山洞裡,當天淨空大師圓寂了。據衛世子所說,淨空大師爲救我而犯下殺戒,才引起泥石流,後來我們進入一個奇怪的陣法,突然就從幽南山跑到了京畿大營所在的那座山。不知怎麼回事,那陣法破了,我們便出來了。孫夫人也是衛世子請來送我回府的。”
姜老太君方纔恨不得拿把刀捅了孟長,此時聽聞孟長又救了姜明月,一時心中五味雜陳,拭淚道:“這個衛世子還是有良心的。”
姜明月艱澀地一笑,復跪在地上,小心翼翼道:“老太君還記得我掉落落月湖的事麼?那個幫我殺掉刺客的‘好心人’便是衛世子,此後我與他數次偶遇,經歷都不甚愉快。那支景福長綿簪便是衛世子送給我的,他送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還以爲是老太君送的,直到老太君誤會是穎國公老夫人送的,我方纔反應過來。老太君,孫女不孝,隱瞞了您這許多事。”
姜老太君瞠目結舌地望着這個素來乖巧的孫女,一時難以消化她話中的信息,半晌後,才艱難地說道:“明月,你……你與衛世子糾纏甚多,這次更是與他朝夕相處大半個月,你老實告訴祖母,你是不是心悅衛世子?”
無怪乎姜老太君會有此一問,姜明月從小到大見過的男子除了父叔兄弟外,便只有韓熙躍這個表哥,其他的表兄弟只是點頭之交,像是宮宴那種聚會,也只是遠遠地看過一些世家子和官宦子弟的身影,連個正臉都看不見,再就是如孟長城那種身份高貴但年紀相差很大的皇族子弟。
這般一比,姜明月喜歡上見過很多面的孟長,那是情理之中的事。
姜老太君已經開始在心中衡量姜明月嫁給孟長的利弊與可能性了。
天底下長輩眼中自己的晚輩當然是最好的,孟長哪怕是皇族子弟呢,也得過了她的考覈,何況,孟長這個人在世人眼中可以稱得上是古怪了。她雖然生氣兩人私下往來,但這樣總比姜明月因清白被毀而尋死覓活強罷?而且,孟長既然送了姜明月那麼珍貴的簪子,說明是喜歡姜明月。
真個姜明月也喜歡孟長,那麼,她拼上老臉也要做成這門親事。
如此心念轉了幾圈,姜老太君忙又接着道:“明月,跟祖母可不要害羞,你要是心悅他,儘管說,祖母不想你這輩子錯失良緣。”
姜明月苦笑,哪裡來的良緣呢?孽緣還差不多。
“老太君,景福長綿簪我已經還給衛世子了。”她掩住眼底的傷痛,淡淡地說道。
她悄悄把簪子放在了孫夫人給他準備的衣裳中,孟長看見這簪子,自然會明白她的婉拒。
至於孟長的威脅,那些威脅根本沒用,皇帝不會讓個容貌盡毀的女子成爲將來的郡王妃給皇室丟臉。
姜老太君愣了下,拉起她,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語重心長道:“明月,你是在爲名聲的事擔心麼?祖母以前是這麼責怪過你反坑寶珠一把,但你須得知道,名聲是做給外人看的。世家大族都是這般,哪家沒有齷齪事?面子上好看就罷了。所以,你千萬別因着從小學的教條,與男子單獨相處幾日便覺得自己已沒了清白。衛世子那孩子我瞧着不是個會強迫人的,又三番四次救你,是個心地善良的。”
說他不強迫人,是因着他們那樣的人家,若喜歡了直接求到皇帝面前便是,而孟長卻送了簪子暗示,明顯是想先取得美人心。
姜明月本欲反駁,但想到這裡,唯有有神了,這真是個天大的烏龍啊!孟長起初救她是覺得好玩,後來則是因着她的血。他不許她嫁給別人,只是不想讓別人弄髒她的身子,進而弄髒她的血罷了。送景福長綿簪的意義只是他在她身上貼個標籤,警告她,跟真心沒關係。
可她該怎麼告訴姜老太君這個“美妙”的誤會?她若是說孟長吸了她的血,便是承認兩人有肌膚之親,這跟有“私交”已經不是一個等級了。姜老太君再怎麼思想開明,也不會接受這種事。
尋思一番,姜明月喚人打水,又把丫鬟們支出去,洗了手和臉。
姜老太君大吃一驚,險些沒暈過去,抱住姜明月一疊聲地咒罵範侍衛長,其實她最想罵涼國公,可罵涼國公便是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姜明月眼中含淚,強笑道:“事已至此,老太君別哭了。我爲了躲避範侍衛長的追捕,跑進荊棘叢中,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難道老太君會因着我毀了容貌便不喜歡我了麼?”
“我自然不會嫌棄你,可是,我的兒,你以後可怎麼辦?”姜老太君老淚縱橫,恨不得毀容的是自己,替孫女受了這份罪。
“以後我陪着老太君啊。”姜明月柔聲道。
姜老太君淚流不止,思及她百年之後,姜明月被涼國公磋磨死了,她怎能不傷心。
姜明月爲了轉移話題,試探道:“老太君,我還以爲我失蹤的這些日子,府裡連我的喪事都辦完了呢。”
果然,姜老太君的注意力被轉移,氣憤道:“王氏那賤人攛掇你父親,你姑母無意中聽見她院子裡的小丫鬟說,凌煙閣的那場大火是王氏故意放的,想要燒死你父親。謀殺朝廷命官,其罪當誅!郝嬤嬤抓了那小丫鬟藏起來,這才讓王氏消停了。”
其實是涼國公消停了罷?
姜明月幽幽一嘆,她存了千百個把涼國公拉下馬的念頭,可遇到姜老太君,那些念頭便全不存在了。她怎能爲了整治涼國公,就傷老祖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