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涼國公這邊,找了姜明月一夜,被姜明月金蟬脫殼了不說,心事重重去上朝,朝臣們話說到一半,突然,那些文臣像是約好了似的,紛紛彈劾涼國公治家無方。
御史們唾沫橫飛,略過姜老太君這個老封君,把涼國公府從上到下批判得體無完膚,直讓人覺得涼國公府就是一坨臭不可聞的牛糞!連沒資格上朝的姜如林和姜明宣也沒能倖免,甚至爆出當年姜明宣把嫡妹推進湖裡的事!
如此殘害手足的人,怎麼有資格入朝爲官呢?
涼國公耳朵嗡嗡響,腦袋一片空白,他據理力爭,可那些事實、真相,他再怎麼辯解都是無力的,承恩侯和太子有心幫忙,奈何涼國公自己心虛了,他們也是有心無力。
珠簾遮面的皇帝沉聲問道:“姜卿,府上大公子果真推過嫡妹進湖水?”
涼國公汗津津的,跪在地上咬脣道:“回陛下,只是小兒口角,一場誤會罷了,求陛下明察。況且,古語有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陛下,臣有本啓奏。涼國公的意思也就是說,姜明宣的確謀害過他嫡妹,當年姜明宣也有十歲左右罷?怎麼可以說是小兒口角呢?古語也說,三歲看到老,十歲的孩子早已定性,可見,這姜明宣外表金玉,內心殘暴,這種人爲官必會禍害一方百姓!求陛下收回成命!”吳御史朗聲打斷涼國公的自誇。
又有張御史持玉笏(hu)出列,義正言辭地接着道:“陛下,臣有本啓奏。百善孝爲先,據傳,姜明宣的嫡母,也就是涼國公的原配嫡妻沈氏在世時,姜明宣多次不敬嫡母。我朝以孝治天下,姜明宣連基本的孝道都做不好,又怎能做好一方父母官?”
邱御史跟着出列,痛心疾首地說道:“陛下,臣也有本啓奏。姜明宣就讀於餘杭的錢塘書院,卻與前大貪官王楨過從甚密,可以說是師從王楨。有其師必有其徒,姜明宣本就根子歪了,又受王楨教導,是否沾染王楨貪-腐的手段尚待考察。”
三位舉朝聞名的御史大人齊齊跪地,忠肝義膽地苦勸:“臣等懇求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也有跟涼國公交好的文官出列辯解,可惜僅僅一個孝字就把姜明宣壓死了如果姜明宣不孝,皇帝依舊重用他,這說明皇帝也是個不孝的。
涼國公想通這一點兒,面色突然變得灰敗,頗有些失魂落魄。跪在地上的不止他一人,可他卻覺得自己孤零零的,形影相弔,就好像被所有人孤立了。
皇帝無奈地看了涼國公一眼,命執筆太監寫聖旨,“暫時”撤去姜明宣的官職,大意是姜明宣幼時德行有虧,需要觀察一段時間他的品性再行定奪。聖旨也算是給涼國公留了面子,給姜明宣的前途留了餘地,否則,若提到半句姜明宣不孝,他這輩子是甭指望再入官場了。然而,一句“德行有虧”,也足以讓姜明宣沉寂很久了。
姜明宣穿得整整齊齊站在宮門口等待皇帝傳旨覲見他是進宮謝恩的。那長身玉立的身姿引得一衆進出宮門的宮女們臉紅心跳。
思及父親和同胞妹妹在壽辰宴上乾的那些蠢事,姜明宣卻覺得今兒明媚的陽光有些冷,外祖父說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他自恃才華,做那個五品官是遊刃有餘,可在“齊家”上,父親和妹妹都在拖他後腿啊!
等到將近午時,宮門大開,上朝的官員如潮水一般涌出來。
打頭的就是太子與承恩侯,承恩侯面無表情,太子卻面帶笑容。
承恩侯昨天在涼國公的壽辰宴上認識了姜明宣,看見他站在宮門口,便過來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明宣,來日方長,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你尚且年輕,又是才華橫溢,萬不可一蹶不振,等風頭過去,總有一日,你能一鳴驚人。”
姜明宣心一沉,不祥的預感籠罩在頭頂,抱拳行禮:“多謝侯爺指點,可,晚輩不明白侯爺何出此言?”
“唉,罷了,等你父親出來再說罷,我是盡力了,希望你父親不要責怪。”承恩侯一面搖着頭,一面鑽進轎子裡,吩咐轎伕起轎。
姜明宣心知定是與姜寶珠有關,皺了皺眉,見太子未走,又過來與太子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點點頭,與說話的官員告別,轉過頭,頭依舊高貴地昂着,只略垂了眼簾看着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姜明宣,帶着幾分訓斥的意味道:“姜公子,罷免你的官職並非父皇本意,希望以後你能好好揣摩‘孝’字,重新做人,讓大家刮目相看。你我今後也算是表兄弟了,孤言盡於此。”
言畢,太子留下如遭雷擊的姜明宣,眸中含着幸災樂禍的光芒揚長而去。
太子方離開,後出來的御史們鄙夷地瞅了他一眼,坐上自家轎子離開。
姜明宣久久不能回神,仿若石雕,他多希望太子的話是他的幻聽,可所有官員下朝後,他還是沒等來皇帝的召見聖旨,過了午時三刻,涼國公才一臉慘白地從宮門裡走出來。
“父親……”姜明宣猶豫着喚了聲。
涼國公雙腿如灌了鉛般沉重,將朝議結果告訴他:“……陛下在御書房罵了我一頓,說我治家不嚴,府內烏煙瘴氣,讓我對你嚴加管教。宣兒,你別難過,陛下也是無奈,御史們彈劾得太厲害了。只是不知他們從哪裡聽來的這些傳言?當年知道那些事的下人不是封了口,就是被打發走了。”
姜明宣非常難過,但他腦子比涼國公好使,問道:“父親,是誰彈劾的我們家?”
涼國公是個記仇的人,一個沈氏,被他折磨死了,他尚且記仇記到現在,提到沈氏就咬牙切齒,遑論那些在朝堂上彈劾他的御史們,他甚至把每個御史說的每句話都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