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人這樣回答花娘的話,一個殺手,沒有人會希望在和他過招的時候不死。
於是花娘眉心微蹙,“你我,不可能同時活下來。”
卿淺淺就想不通了,“爲什麼?你我無冤無仇,你爲什麼一定要殺我?”
花娘沉默了片刻,淡淡笑了笑,她平時很少笑的,她笑的時候特別溫暖,可是這樣的笑,是有毒的。
“爲了一個我愛的人,我答應過他的事,不惜一切代價都要爲他做到。”
生死不計。
卿淺淺望着花娘,輕輕嘆了口氣:“那個人,他真幸福。”
花娘沒接卿淺淺的話,“出手吧。”
“爲了一個我愛的人,我一定要活下去,可我同樣不想要你死,因爲我們都是同一類人。”
“沒有可能,你不死,便是我死。”
卿淺淺頭次遇到這麼犟的人,也是頭次看到有人上趕着要去死,她真的不理解。
兩人相望,四目相對,卿淺淺無比認真的朝花娘抱了抱拳,“不管怎樣,我敬你磊落光明,但是無論如何,我要活着。”
風中有桃花香,這個季節,桃子都快熟了,不可能有桃花香的,可是卿淺淺真的在風中聞見了桃花香。
劍寒九州。
花娘的劍叫劍寒,劍寒九州無雙殺手花娘,從無敗績。
可是今日,她卻輸給了卿淺淺,不是她劍術武功比卿淺淺差,而是因爲她的心,已經不定了。
卿淺淺的武功確實好,卻還沒好到打得過花娘的地步,可最後花娘輸了。
卿淺淺那一劍花娘本可以避開,她卻直挺挺的撞了上去,卿淺淺失聲,“花娘!”
嫣紅的血順着長劍滴落,風中桃花香更甚,花娘脣角慢慢溢出血跡,卿淺淺煞然鬆手,又喊了一聲:“花娘。”
花娘道:“你贏了。”
卿淺淺確實贏了,身上沒少根汗毛,贏了。
花娘將卿淺淺的小白劍從身體裡抽離出來,一寸一寸全是血,看得卿淺淺頭皮一陣發麻,花娘將小白劍插在房頂上,喘着粗氣,手有點抖,將劍寒遞給卿淺淺:“這把劍,叫劍寒,劍長三尺七寸,重七斤七兩,從今後,你就是他的主人。”
卿淺淺有點沒反應過來,不過看花娘的樣子她也沒忍心拒絕,她無言的接過花娘手裡的劍,花娘道了聲謝謝,卿淺淺心中就更加難過了。
花娘心口還在滴答的掉血,可是該死的,卿淺淺就是覺得這畫面真的很唯美。
花娘走了,卿淺淺知道她要去哪裡,她要去見自己心上人最後一面,這是她的執着,如同她執着的要去頁城。
一切業果,皆有因。
假如人無情,便不會活得這樣痛苦了,可是,誰人又能真正的無情?
卿淺淺看着手中的劍寒,已經見不到花娘的影子了,今日一別就是永訣,她深吸口氣,對劍寒道:“你放心,今後我一定好好對你。”
天亮之後,蘇譽之打個哈欠醒來,見房頂上有血,立馬跳起來,見身邊卿淺淺睡在身邊,立馬就伸手去探卿淺淺的呼吸,還好,呼吸還在,沒死。
卿淺淺睜
眼,一把拍開蘇譽之的手,動作一氣呵成,“幹嘛?大清早的就佔我便宜。”
好心沒好報!
蘇譽之白她一眼,“昨晚上你又幹嘛了?那邊的血是怎麼回事?”
卿淺淺揉了揉眼睛,“沒什麼,昨夜有人要來強姦你,我看她太醜了,就順手把她殺了。”
“老子信你是你生的。”
“來,叫聲孃親來聽聽。”
“滾!”
蘇譽之氣得打跌,見卿淺淺身邊有把好劍,一把抓了過來,“這麼好的劍,去哪裡偷來的?”
蘇譽之是天下第一的鑄劍師,他愛劍,懂劍,所以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劍寒。
“你管我的,把劍還給我。”
蘇譽之再看那灘血,“花娘來過?”
“管你屁事。”
“你還把她殺了?”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殺人了?”
“那這劍寒是怎麼回事?江湖中人,劍在人在,劍在人不在,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她死了。”
“她沒死,至少她走的時候還活着。”
“她把劍留給你,她就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不過我倒真是小看了你,竟然打得過花娘,你知不知道花娘一生從來都沒輸過。”
的確,花娘一生從來都沒有輸過,因爲一旦輸了,就是性命。
卿淺淺這回很高深的望着蘇譽之,“她不是輸給我的。”
蘇譽之當時一跳三尺高,“你說啥?她不是輸給你的,難道有,有鬼?”
卿淺淺鄙夷道:“就你這點智慧,還活着真的是個奇蹟。”
“滾!”
去頁城還有一天的路程,如果日夜兼程快馬加鞭的話,會在第二天中午趕到頁城。
花娘受了很重的傷,但她沒停下來,日夜兼程快馬加鞭恨不得能一下子飛到頁城,因爲頁城,有人在等她回去。
她拼着最後一口氣的執念,縱然是死也要回到那人身邊。
頁城,她一定要回去。
午時三刻,一人一騎飛奔進入頁城王宮,馬身上有血,黏膩一片,遠遠看着十分駭人,早有內官去稟報說月娘回來了。
公儀昶親自去接,遠遠見花娘縱馬而來,公儀昶帶笑的臉瞬間僵硬冰冷如雪,他眼中不滿森冷殺氣,怎麼可能!
馬匹近了,花娘巋然不動坐在馬上,見公儀昶在等她,最後一口氣一下子就泄了,直挺挺從馬上落下,公儀昶衝將過去一把將她抱住,聲音嘶啞絕望至極:“花娘。”
花娘極努力的朝公儀昶笑了笑,“我,我回來了。”
“好,你回來了。”
“我……敗了……”
“無妨,有我在。”
“阿昶,對不起。”
“花娘……”
“阿昶……我愛你,可,可惜,不能再……陪你了……”
“不會,花娘,我不會讓你死的,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死的。”
可是傻瓜啊,人是無法主宰生死的啊,阿昶,你是我心中的神,我心中的神是不會敗的,阿昶,神是沒有弱點的,我不能成爲你的弱點,所以,我只能這樣去成
全你。
阿昶,來日裡等你君臨天下,請你將我忘記,忘記這世間上曾經有一個人,她叫花娘,她爲了你,生死不計。
阿昶,我愛你。
窮盡此生我都在做這一件事,可是當我把這三個字說出口的時候,我已經不能再繼續愛你了。
阿昶,情深緣淺,原來如此。
任何人不見,任何事都擱置一邊。
公儀昶抱着花娘關在房間中,彷彿天地在剎那消亡,這世間上再也沒有那一個叫花娘的人了。
“從今以後,你叫花娘,是天下最好的殺手,你記住了嗎?”
五歲時,他對她這樣說,從此後親手栽培她,只爲有朝一日她能成爲他手下最好的殺手,替他剷平一切障礙。
她有習武的天分,又癡迷練劍,日日夜夜練劍從不耽誤。
他親手教她,她學得很快,十一歲時,她便已能獨自完成任務,可是其實,她還只是個孩子,打雷時她會怕得尖叫起來,他輕輕皺眉,和她說,殺手是無所不能的,殺手當無所畏懼的。
從那之後,她不再害怕打雷了,她將他當做神,當做無所不能的神,他說的話,再艱難她都要去做到。
……
以往在在皆是空。
這世上從今後再沒有花娘了,花娘已死。
日落時分,公儀昶忽然拉開大門,李公公在門衛候着,見公儀昶出來,連忙迎了上去,公儀昶神色冰冷如冰,“傳令,禁軍統領高守立即調兵三千,候命。”
李公公爲難道:“二公子這時候調兵,恐怕不妥吧?”
公儀昶冷冷道:“有什麼不妥?”
“如今王上危在旦夕,二公子應該把精力放在國事上……”
公儀昶驀地從門口侍衛手裡抽出把劍,沒絲毫猶豫一劍刺向了李公公心口,李公公驚駭的瞪大眼睛,連慘叫都來不及喊一聲就軟到在地,氣絕身亡。
“傳令,舉國緝拿卿淺淺一干人等,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花娘,我一定會替你報仇!我要一手遮天,要這天下,再沒有人敢攔我,花娘,我要無所不能。
王宮,麒麟殿。
殿內燈火通明,殿外戒備森嚴,公儀昶孤身前往麒麟殿,任何人都不準進殿。
公儀昶着一身素色長袍,一步一步走到公儀良牀前,公儀良仍舊昏迷,太醫成打的輪流診脈下針,然而沒有任何作用。
公儀昶撩起長袍下襬,筆直跪在地上,他神色冷峻如地獄閻羅,滿身煞氣令人膽寒。
父王,我最後敬你叫你一聲父王,大逆不道弒君殺父,我將來是要下地獄的,可那已是死後的事,我不信往生來世,我只要現在。
父王,你一路好走。
公儀昶在地上跪了半晌,極慢的站了起來,雙目望着公儀良的臉,慢慢伸出了手。
從容從內殿裡出來時,公儀昶神色依舊冷峻,聲音冷冰冰的,“父王薨了,從這刻起,我便是南唐王上,傳令百官,即刻入宮。”
有人立馬應聲去了,公儀昶站在麒麟殿中央,目光緊緊的看着正中央那把九龍椅,他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