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永泰帝的臉色變得陰晴不定起來,服侍帝王幾十年的謝應臺心道壞了。
這位多疑的帝王只怕又要想太多,想要簡簡單單把此事定義成衝撞事件,恐怕是不成了。
“皇上,既然此事還有蹊蹺,不如把一干人犯押到京城,再細細審查。如今既有人對皇上不利,皇上也該儘早回京纔是。”
只要到了京城的地盤上,那就還是謝應臺這樣的閣臣說了算。而且有這點時間,也足夠他運作很多事情了。
而且以皇上的安危作由頭,永泰帝哪有不聽的理?
但是此時,寧懷璧卻不怕死的開了口。
“皇上,此事既發生在臣的管轄之所,臣懇請皇上給臣一點時間,查明此事。方纔謝大人也說,這桃縣就算不是天子腳下,也是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若皇上在此處連安危也不得保證,那是所有臣子的恥辱!”
謝應臺心中大恨!
這個寧縣令,怎麼如此奸詐?
若平常說這樣話倒也罷了,可如今正值戰事,要是皇上遇到幾隻野豬,就慌慌張張躲回宮裡去,讓天下臣民怎麼看?
而且幾句話,就把所有臣子都綁在了這裡。
主辱臣死。
如果在這天子眼皮子底下,還保護不了皇上。別說寧懷璧了,今天所有在場的官員,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該殺!
永泰帝眼神一眯,開口了,“這事不弄清楚,朕心裡也不安樂。不過寧大人你失職在先,且事關你自身安危,讓你主審實在有失妥當。來人呀,傳謝探花前來,讓他來主審這個案子。”
寧懷璧一陣錯愕,但謝應臺卻是心頭大喜!
首先他不怎麼看得起謝云溪這個少年郎,就算有幾分才華,可年紀輕輕的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挖出事情真相?
其次謝云溪還在京城,令人傳話再趕過來起碼也要半日工夫,這其中不是一樣有時間運作?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不管謝云溪要怎麼審這個案子,但師徒對簿公堂,結局一定是兩敗俱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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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謝應臺即刻就應了,“是,臣即刻派人回京城去傳謝探花。”
但寧懷璧卻臉色古怪的看他一眼,“不必了。”
然後,望向永泰帝道,“謝探花三日前便到了桃縣,說要跟臣和解。臣忙於迎駕,沒空理他,他便藉口有傷,賴在臣家不走了。今日一早又跟臣說,要畫陛下巡視桃縣圖,代臣獻與陛下。臣實在攔不住,只得命人把他送到桃縣最高的山坡上,如今就在那上面。”
隨着寧懷璧的手指方向,衆人擡頭看向那山坡。
可山坡上沒人啊?
然而此時,隊伍前方有人來報,“皇上,謝探花來了。說是看到聖駕受驚,前來請安。”
這來得,也實在太快了吧?
謝應臺略覺頭疼。
可永泰帝一點頭,美若桃花的謝探花已經氣喘吁吁跑到了近前。
“皇上,皇上您還安好吧?方纔臣在山上作畫,才畫了一半,就見有野豬衝了出來。把臣嚇得魂飛魄散,連畫具都沒顧得上拿,即刻就飛奔而來!”
看他這滿頭大汗,永泰帝心裡略妥貼。可多疑的他,還是要假惺惺的來一句,“既是愛卿費心爲朕作畫,當命人取來纔是。”
不親眼看見,天知道他是上去畫畫,還是幹嘛了?
不過謝探花心憂聖駕,沒空收拾畫具,陪他出來的寧家家僕又不是傻的。他在前頭跑,後頭小廝便收拾了畫具下來了。
此時獻到皇上展開,果然就見素白長卷上已用工筆細細勾勒出大片桃花。
不過御駕只畫了廖廖幾筆,可能走時匆忙,扔下的筆還在紙上染出幾滴墨色,平白壞了一張好畫。
永泰帝安了心,纔有心情爲這畫覺得可惜。
但寧芳看了卻覺得問題不大,“如果在這裡畫幾個用來趕鳥的稻草人,應該不難看吧?”
此時絕不能偏幫親爹,卻可以幫着緩合氣氛。
永泰帝覺得是個好主意,還能讓畫面生動很多,於是他把畫還給了謝云溪,“回頭把畫補上,朕要看的。不過這會子,你先把案子審了。”
看着年輕的探花郎,他眯眼望着已經快到正午的太陽一笑。轉過頭來時,那表情有些說不出的莫測高深。
“在太陽落山之前,你得給朕一個結果,否則你的恩師就要被帶進京城治罪了。嗯,可能還有你師妹。”
什麼?
寧芳一下瞪大眼睛,這,這是要搞株連?
永泰帝就是這個意思,所以公然拿她來威脅謝主審了。
不過這招真真好使,謝云溪半句討價還價沒有,便道,“臣遵旨。只臣情況不熟,還請將寧大人派給微臣當個副主審,可是使得?”
謝應臺頓時道,“既如此,皇上,那老臣毛遂自薦,也願來當個副主審。”
永泰帝笑了,“謝大人您往這兒一站,他們還敢審麼?不如這樣,讓謝耘前來。素聞他能文能武,那武朕在獵場已見過了,如今就看看他的文吧。”
謝應臺心中叫苦。
他那個孫子,說是文武雙全,到底經驗不足。可皇上已經決定,沒看謝云溪都痛快應了麼?他若是討價還價,倒顯得心虛了。於是只得應下,又請皇上去駐紮歇息。
可謝云溪忽地進言道,“皇上,這桃縣如今正值花開時節,風景頗美。附近又多有皇莊,您何不就近尋一住處,試試田園之樂?待微臣審了案子,也好及時報與您知。”
謝應臺心下一沉,纔在琢磨這小子肚裡打的是什麼鬼主意,韓禕就出來說話了,“那微臣腆顏,想懇請陛下到我家皇莊暫且歇息。讓臣家沾沾榮光,不知皇上肯賞這個臉麼?”
自家的外甥,這個臉面爲何不賞?
況且今日景色甚好,永寧長公主的皇莊又離得極近。永泰帝正想做出一副大事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樣子,安定人心。再加上方纔謝云溪未完成的畫,確實也勾起幾分賞景之意,正要答應,可寧懷璧卻站出來阻止了。
“皇上,臣有一事,不敢欺瞞皇上。前些日子,臣接到密報,正與永寧長公主的皇莊有關,但還未查實。那個地方,恐怕皇上暫且去不得。”
永泰帝左右一掃,“那你不妨說說,到底是怎麼個去不得?”
這若是要得罪人,就逼得寧懷璧把人得罪到底了。
寧懷璧略遲疑一下,似是逼不得已,如實說了,“有人曾在永寧長公主家的桃樹底下,發現白骨!說可能是從前一個失蹤的良民。”
什麼?
這下連謝應臺都變了顏色,皇莊裡死個把奴僕是常事,但死的若是良民那就不同了。
而這麼大的事情,韓家居然沒有捂住,還給報到皇上跟前,這寧懷璧他究竟是何用意?
韓煒頓時在永泰帝面前跪下了,面露悲憤,“皇上,平陽侯府自得蒙先帝賜下皇莊,從未動過裡面一人一木。這些年一直風平浪靜,如今寧大人只憑片面之言,便當着衆人的面,說我家事涉人命。臣斗膽,要與寧大人入莊當面對質。若不屬實,臣求皇上治他妄言之罪!”
永泰帝探究的眼神也落到了寧懷璧身上,不明白他在麻煩纏身時,爲何還要突然提起這樣一件事。
謝云溪忽地問,“請問小侯爺,你家的皇莊在何處?”
韓煒紅着眼睛往後一指,“就在那前面,第二個山頭處。”
謝云溪輕咦了一聲,然後道,“皇上,方纔臣在高處作畫,好似看到那女子和野豬就是從那個地方跑出來的。”
這話說得衆人皆驚。
尤其永泰帝,如果說死個把良民並不足以觸動他的心腸,可事關他個人安危就由不得他不重視起來了。
再看跪在地上的韓煒一眼,他陰沉着臉發了話,“擺駕!朕倒要看看,是什麼人竟敢如此膽大包天。”
他雖不說擺駕何處,但所有人都知道,必是永寧長公主的皇莊了。
而此時韓煒再看向寧懷璧的眼光,幾乎如殺人一般。
但卻比不上接到消息的韓家皇莊管事塗恭,更想殺人。
“皇上,皇上怎麼突然要來我家?”
“呸!”傳話的侍衛頓時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他是韓家的人,早看不慣這幫子奴大欺主的皇莊管事了。
“你會不會說話?這是你家嗎?這是咱老韓家的地方,先帝爺賜給侯府的莊子!什麼時候改姓塗了?滾!趕緊的收拾屋子接駕去,有什麼差池,神仙爺爺也保不住你!”
塗恭含恨抹了臉上唾沫,轉身收拾去了。
要說這桃縣的皇莊,個頂個的不差錢。
一個個裝飾得奢華無比,任哪一個接駕都不算委屈。唯一隻要顧忌的,反倒是別把不該拿的東西擺出來,那才招了忌諱。
可就算如此,等韓煒陪着永泰帝進來時,只看了一眼,少年的小臉就青了。
說句不怕難聽的話,這屋子裡用的好些東西,比他這個當主子的都強!這等豪奴,他都想殺。
可在天下最富貴的皇宮中住慣了的永泰帝顯然沒意識到,只以爲是用來招待永寧長公主的屋子。他更關心的是,那野豬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