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想把大郡主嫁給謝家,雖有其小小私心,但永泰帝還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
雖說皇子與朝臣勾結是大忌,但也要分清時候。
要是謝家已經權勢滔天,永泰帝必不能允。但如今謝家主力謝應臺不過是個次輔,上面還被首輔王惲壓得死死的。
象這回春狩一事,若不是永泰帝存心偏幫,早不知被王惲懟到什麼地方去了。
要說首輔大人王惲是能幹,但太能幹的大臣也讓這位多疑的帝王覺得,要適當搞些平衡術了。
比如把大郡主嫁入謝家,這就在後宮打壓了淑妃之後,又給了謝家一條門路。必使得謝家更加忠心耿耿,唯皇命是從。
再說大郡主嫁了謝耘,比不得駙馬不能干預朝政,謝家一定會傾全力把謝耘栽培起來,到時朝中就又多一枚可下之棋。
至於那位蘭狀元,無非是將他捧起來充門面,哄天下寒門學子的。能尚郡主固然是好,可若是讓他尚個公主,豈不更能哄得那些寒門子弟前仆後繼,一心往上爬?
所以永泰帝當即就允了,故意說着半推半就的話,“朕的孫女,又如何捨得遠嫁?也罷,如果你們有看好的人家,只管讓人來提親就是。只是侄女的親事都要定了,做姑姑的更得抓緊。朕正好有意讓新科狀元蘭廷茂尚主,才擬了道聖旨,你過來得正好,給你皇妹送去吧。”
七皇子連忙謝恩,拿着聖旨就去了春錦殿。
且不提宜華公主接了聖旨,暗地裡又砸了幾隻花瓶幾隻碗,倒是知道消息的四皇子妃,私底下跟四皇子說起閒話。
“老七平常不顯山不露水的,看不出關鍵時刻,倒還挺捨得拿女兒填火坑的。”
四皇子道,“在這宮裡,誰能沒點自己的小心思?不過老七這麼做,對咱們也沒什麼壞處。畢竟他是我親兄弟,他拉攏了謝家,咱們也算得一門助力。”
四皇子妃卻不以爲然,“我看老七和老六處得,可比你這親兄長要親。”
四皇子搖頭道,“你這就是婦人之見了。他就算跟六弟處得親厚,可名份血脈上,我纔是他親哥,他無論如何也越不過我去。否則這事他也不會不找六弟,反來找我商量了。”
四皇子妃道,“他來問過你?”
四皇子略帶得意,“他的心裡,還是分得清輕重的。”
四皇子妃臉色這纔好了些,可想想方纔的話,等於是指責丈夫幫忙把侄女推進謝家那個火坑,又有些自悔失言,“那你也不早跟我說,害我誤會。”
四皇子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正好也想借機敲打敲打她,“你呀,也是該注意點了。如今父皇雖春秋已高,到底大事未定。你這成日擺個長嫂長媳的臉孔,是給誰看呢?”
四皇子妃給說中心病,不由得臉上飛紅。
她原先嫁四皇子時,是沒想過大位的。但這些年眼看着那些得勢的皇子們死的死,廢的廢,心裡也起了些別樣的念頭。
在她看來,宮中現在以四皇子爲尊,若是永泰帝哪天故去,這位子自是她家坐纔是。故此也漸漸拿捏身份,悄悄以未來的皇后自居了。
可她在閨中素來強橫慣了,給丈夫一頂,反而惱羞成怒,強自辯解道,“我怎麼以長嫂長媳自居了?近來我也就幫着老七相看了下媳婦,這還是你說的。他爹孃不在,要我這個當伯孃的多操些心。如今我心也操了,怎麼反倒落下怨言?”
四皇子看她如此潑辣,皺眉露出幾分不喜,“你看看你,我還沒說什麼,你倒是不打自招了,可是心虛?”
四皇子妃還頂嘴道,“我怎麼就心虛了?哦,我知道了,是不是老七那孩子在你面前說什麼了?想來他也不敢直說,是讓祥兒說的吧?我就知道,他這些日子和那寧家書女走得近,必是打了什麼主意!”
四皇子愈加厭煩道,“還說不心虛?你給祥兒說親,就知道避開你孃家侄女,說是關係太近,萬一日後小兩口有個什麼,你這個當婆婆的也不好調停,於是繞着彎兒,找上了你遠房姨侄女。既有親戚情份,且她家父親如今也是一方封繮大吏,日後能給祥兒添個臂膀。
可怎麼給老七那孩子說親,反不避這嫌疑,要拿你侄女充數了?就算要充數,好歹選個象樣些的,選個丫鬟生的庶女是什麼意思?說什麼柔順聽話,無非是想着日後好拿捏罷了,還裝着賢良大度的模樣,真當人都是傻子麼?
這事我一直沒吭聲,是想等你自己想明白過來,換個人選便是,誰知你還疑上了宮中書女!別說是不是老七動了心思,就算真是,他又有什麼錯?”
四皇子妃給徹底點破心思,纔算是啞了火。
再看四皇子動了真怒,她也不敢十分得罪丈夫,於是哭道,“我這麼做,是爲的誰?還不是爲了祥兒,爲了你和這個家?總想給你們拉拔些助力……”
“你省省吧!”四皇子卻毫不留情的打斷她,“你能少用些歪心思就算是幫我了,我這個四皇子忠厚老實了這麼多年,可不想在最後時刻功虧一匱。你自己在心裡惦量惦量,別逼着我不顧這些年的結髮夫妻之情!”
看他說完就走,毫不留情,四皇子妃這回是當真哭了起來。
這會子,她倒是有些明白天家無情四個字的含義了。別看四皇子好脾氣的包容了她那麼多年,可真要是她當真觸犯到他的底線,他也是不會客氣的。
這邊,她只好歇了小心思,重新開始物色侄媳婦的人選。又打點禮物,給宜華公主,還有七皇子家新封的大郡主,福慧郡主賀喜。
而宮中另一處,同樣接到消息的淑妃,也迎來謝老夫人的一通勸說。
淑妃十分不悅,咬牙切齒道,“叔叔也實在是好氣性,如今程嶽又不在京城,本宮倒要看看,還有誰能護着那個姓寧的小丫頭!”
謝應臺的妻子,謝老夫人勸道,“既然不過是個小丫頭,娘娘何須放在心上?”
淑妃怒道,“我如何能不放在心上?若不是那小賤人,我怎會被皇上厭棄,還奪我了的掌宮之權!”
謝老夫人道,“既然娘娘知道,恕臣妾大膽,說句僭越的話。這回要不是老爺舍了耘兒的親事,如何換得來皇上息怒?況且如今並非尚主,而是迎娶福慧郡主這耘兒日後的前程還是有希望的。娘娘想報仇,何必急於這一時?萬一惹惱了皇上,豈非不美?如今這幾年,皇上的心思可越發難猜了。”
這最後一句話,才讓淑妃消停下來。
想想永泰帝近年的喜怒無常,她也是有些懼意的。只想想不能立刻撕了寧芳,出一出心頭之氣,到底不甚高興。
“難道就看着那丫頭得意?偏皇上還指了她協辦皇子們的婚事,一想到她那張臉,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謝老夫人笑道,“娘娘這就錯怪老爺了。老爺說了,可以先放過這丫頭,但沒有說,放過她的家人啊。皇上春狩在即,聽說桃縣的桃花開得好,多半也是要去走走的。”
淑妃瞪大眼睛,“叔叔的意思,是會在桃縣,懲治那丫頭的爹?”
謝老夫人卻掩袖笑道,“老爺可什麼也沒說。只若是那寧縣令接駕有失,便是天王老子,也保不得他項上人頭。若寧家垮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小書女,又算得了什麼?”
淑妃聞言,總算是露出幾絲笑意,“嬸子也不早說,害我白生這一回氣。行啦,你回去告訴叔叔,我會收斂脾氣的。對了,還有福慧郡主那兒,叔叔嬸嬸皆不必擔心。那丫頭我見過幾回,柔順得很。只該有的體面也要給她,到底是皇家的親孫女,別弄得哭哭啼啼就是。”
謝老夫人這回總算是放了心,“有娘娘這話,那我們家就等着恭迎郡主進門了。”
淑妃又笑着賞了件如意,說是添進彩禮裡,謝老夫人滿意而歸,安心備娶。
沒幾日,宮中來人了。
雖說親事已定,但仍要走個過場,取了謝耘的生辰八字,送去欽天監合上一回。當然,還有新科狀元與宜華公主的。
而隨後送出來的,想都不用想,自然是金玉良緣,天生佳偶之類的批文。
只是和文鴛一起,將這批文送去給皇上御覽,並被問起意見時,寧芳猶豫了一下,雖然看到了文鴛給她使的眼色,還是說了實話。
“臣女沒去謝家,但見福慧郡主與蘭狀元皆秉性溫良,應是良配。”
她這話的意思略有些含糊,既可以說他們二人分開來說,皆是良配,也可以說他們兩個才更登對。
但永泰帝卻知道,她的意思,應該是後者。
其實這也是他的本意,但誰要七皇子爲自已女兒求嫁謝家呢?
所以皇上並不覺得自己有錯,他的兒女孫兒那麼多,實在是心疼不過來。只要不妨礙到他的政治利益,他管他們嫁娶得如不如意?
但寧芳這難得的真心倒是讓永泰帝有幾分賞識,在宮中呆得久了,假話套話聽得太多,便知道這樣聰明不外露的真話有多麼難得。
況且,這還是個年輕貌美,自己又頗有興趣的小姑娘說的,所以永泰帝難得好心情的解釋一句。
“朕想也是,當父母的總不會害自己兒女。”
寧芳其實也聽說了,福慧郡主的婚事是七皇子求來的。她在永泰帝面前說這話,不過是秉着良心,最後替福慧郡主爭取一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