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戴良的到來,寧懷璧沒有半分意外。
事實上,在見到戴大嫂之後,他就知道,這個婦人就算是用棍棒打,她也會把這個小叔打過來的。
因爲在戴大嫂的身上,寧懷璧看到了和寧四娘某種頗爲相似的特質。只要是爲了家裡人好,她們都是那種不惜扮黑臉做壞人的那種人。
不過戴良自己能想通,自然最好不過。
說來女兒眼光真是不錯,原本寧芳替戴良求到跟前時,寧懷璧是沒打算帶他去任上的。畢竟他當着差使也有上峰考覈,萬一帶個不中用的過去,豈不連累自己?
是寧芳打了包票,說此人得用。又講了戴良的一些事情,寧懷璧才動了心思。今日也才故意在人前試他一試,如今看來,倒是個能屈能伸識時務的。
雖說讀書人講究個氣節清高,但做官顯然懂得妥協與包容才更重要。戴良既有這樣的特質,那寧懷璧倒當真生起要栽培他的心了。
自來獨木不成林。
尤其官場之上爾虞我詐,能有幾個可靠的助力自是必要非常。尤其如今的寧懷璧,有了爭勝之心,自然考量也就多了。
如今看戴良,自是沒什麼身家背景。可自古莫欺少年窮,想寧懷璧自己也曾歷經十年磨難,所以若此人真是個得用的,此時倒是最好的施恩之際。等他在自己手下磨礪幾年,再扶着他考中功名,對寧家可是一大助力。
說起來挺現實的,可這世上又哪有天下掉餡餅的好事?
況且聽寧四娘說,還有意將此人介紹給夏家爲婿,那寧懷璧就算是爲了回報老丈人,也得要盡心盡力了。
夏珍珍正給丈夫整治行裝,聽說戴良來了,倒是出去見了一面,略說了幾句話,然後回來喜孜孜道,“婆婆眼光果然不錯!方纔我出去說要贈他些銀兩盤纏,他卻說什麼‘無功不受祿’,還說出門時戴大嫂給他拿了不少錢,讓我往後把他每月一半工錢拿去給他嫂子使用,可見是個厚道人。回頭我就給家裡寫信,若二嫂同意,把這事定下來吧!”
寧懷璧頗覺好笑,“你也太性急了些,這看人哪有一兩回就看出好歹的?何況結親大事。若象上回似的鬧出笑話,豈不讓二嫂恨你一輩子?”
夏珍珍臉上一紅,她在三鴉鄉時曾鬧了個不大不小的笑話。
因縣裡遭了大水,一個開窯子的老鴇沒了生計,也帶着手下幾個姑娘到鄉下開荒種菜討口糧食。
夏珍珍看她們幾個嬌滴滴的婦道人家怪可憐的,便想着從家裡拿些吃食給人送去,誰知卻把底下丫鬟婆子嚇個半死。慌慌張張攔了,看她實在不明所以,才吞吞吐吐的說了。
回頭寧懷璧聽了,簡直是哭笑不得。已經拿這事,取笑過夏珍珍好幾回了。
此時看他又調侃自己,夏珍珍不免惱道,“就那麼一回,你還要笑多少回?”
看她臉上微紅,淺嗔薄怒的樣子很是可愛,寧懷璧瞧房中無人,未免就上前親了她臉頰一口,低低道,“若要我不笑,下次回來,可允了我麼?”
夏珍珍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
自從她跟去三鴉鄉照顧寧懷璧飲食起居,這個人前正經老成的丈夫,卻在背後時不時的調戲一回,弄得夏珍珍又羞又窘。
“你,你若再這樣,我可再不理你了!”
可這回寧懷璧卻沒順着她,反道,“你若不願,那我便去別人處了。”
夏珍珍一愣,轉頭再看丈夫,拿起那件湖藍色的緞襖往她面前一提,挺欠扁的炫耀道,“我也不是沒人要的。”
夏珍珍瞪着那衣裳,咬脣不說話了。
她自然知道,這件襖子是辛姨娘給寧懷璧做的。針腳細密,配色清雅,比夏珍珍可高出十倍不止。
而且,辛姨娘也是寧懷璧的妾室,侍奉丈夫,不是天經地義之事嗎?
想想從前,夏珍珍甚至巴不得把寧懷璧往旁人那裡推。可是如今,如今相處日久的夏珍珍也不知爲什麼,竟是一想到辛姨娘,心裡就象是有隻小螞蟻在咬似的,說不出的難受。
寧懷璧見此,又攬着她的肩嘆道,“你既是我妻子,我自不忍心勉強你個什麼。但你夫君我好歹還算年輕,總沒個象你似的,老這麼幹晾着的吧?我大概還有一月才得回來,你自想想吧。”
寧懷璧說完走了,夏珍珍真心糾結了。
她雖然不記得從前的事了,可身邊徐媽媽,還有好幾個忠厚明理的婆子媳婦都私下勸過她這事。可要她真的跟寧懷璧怎樣……
她,她不好意思!
她以爲丈夫這話算是最後通牒,誰知做丈夫的卻是在肚內暗笑。
夏珍珍如今失了憶,回覆了做姑娘時的羞澀靦腆,頗讓他找回新婚時的感覺,所以他才老愛逗她。可逗弄多了,確實火大。老這麼憋着也不是個事兒,所以還是得逼着她同意才行。
但也不只是爲了做那檔子事,而是寧懷璧覺得,家裡最好得有個嫡子才行。
如今辛姨娘已經有了兩個兒子,寧懷璧可不打算再來第三個了。所以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碰辛姨娘的,倒是夏珍珍這個正妻,難道真的一點機會就沒有了?
寧懷璧覺得,還是得趁年輕,再努努力!
懷揣着一份小小的美好期待,寧懷璧帶着戴良,回三鴉鄉開始他新的奮鬥了。
不過這回他還特意備了一份厚禮,送了縣令衛淮。
誰算曾經對人有恩,可身爲下屬,該做到還得做到,才能讓上司歡喜。
果然聰明人不必多言。衛淮收了禮,心中大覺舒服。回頭在他離任時,果然盡心盡力保舉寧懷璧爲本地代縣令,替他說了不少好話。
而府尹李炬因救災時對寧懷璧留下的好印象,自然無不應允。
況且寧懷璧雖上任時間不長,但因有程嶽送來的番薯,還有夏家收羅來的菜種相助,三鴉鄉在此次天災過後,到冬天時全縣竟沒有餓死一人,反有餘力資助鄰鄉百姓。這樣實打實的功績,讓寧懷璧成了同年進士中攫升最快的一個。
雖然品級沒有提上去,卻有了實權。雖仍只掛着個縣丞之名,但實際上,到第二年開春,衛淮調任之後,他已成了桐鄉一地的實際縣令。
此事若發生在平時,說不定還要招來些是非。但在如今的江南官場,卻象是個漫不經心投進湖心的小石子,沒有引起半點波瀾。
原因無他,大梁朝有史以來,最嚴重的官場貪腐案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