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買面的父子
烏承橋並沒有把船停在這兒，這一帶離錢發太近，他不能不小心，所以，等柯至雲和單子霈走遠，他便調轉了船頭，尋找着能棲身的地方。
允瓔進了船艙，打開了紙丸子，上面寫着龍飛鳳舞的一行字：錢發之事已知。喬家商船十去七八，大亂。
“相公，你看。”允瓔驚訝，喬家這麼大的家業，商船卻十去七八，這該是什麼樣的損失？也難怪喬家把下面所有人手都抽調了回去，只是這樣下去，喬家還能運轉幾天？
“寫的什麼？”烏承橋沒有接，專注的搖着船，示意允瓔說給他聽。
“錢發之事已知，喬家商船十去七八，大亂。”允瓔按着紙條的原話念給他聽，說罷，也不打擾他的思緒，安靜的收拾船艙，準備鋪被。
烏承橋沉默。
船行了一刻鐘的功夫，找到了一個他們之前來過的支流，順着這支流，到了一個被水草叢包圍的小小水墉發，烏承橋才停了下來。
允瓔已經把水都燒好了，她手上燙的地方雖然沒起泡，但也不能沾水，今晚澡是洗不成了，允瓔想着絞了布帕稍稍擦拭一下，正要下手絞布帕，烏承橋已經挪到了她身邊，截了她的布帕。
“我來。”烏承橋浸了布帕，絞乾，才遞還給她。
“相公，你……打算怎麼辦？”允瓔還是沒能按捺住好奇，之前便聽他說要討還這一切，如今喬家大亂，他還能坐得住？她有些擔心，他的傷還沒好，又沒有根基，要打算怎麼和喬承軒抗衡？
“靜觀其變吧。”烏承橋搖了搖頭，再一次接了她手中布帕在盆中清洗，一邊說道。“喬家商船就算十存二三，也不至於會當癱瘓難以運轉，只不過是最近難一些罷了，等緩過這個勁兒。想依附喬家的商船不在少數。”
“你就打算一點兒也不動？”允瓔有些不信，機會難得，他怎麼可能坐得住？”
“自然……”烏承橋乾脆拉過她的手替她擦拭，一邊細細檢查她手臂上有沒有燙傷，一邊笑道，“不是，喬家大亂，柯老爺眼巴巴的巴上去，喬承軒必不會放過柯家這樣又聽話又有實力的依附者，所以。柯家搭上喬家已是必然，但，對單子霈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好消息，他一定會盡他所能從中干擾破壞的。而我們，現在一無所有，還做不了什麼。”
“我還以爲你會去聯繫以前的好友幫忙呢。”允瓔平白無故覺得心頭一鬆，說道。
“好友？”烏承橋苦笑，搖了搖頭，富貴時，誰都是好友。只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的，又算是什麼好友呢？他不願多說那些，便轉了話題，“來，把衣服寬了。”
“我自己來就是了。”允瓔臉一紅，伸手要去拿他手上的布帕。
“你手上的傷不能沾水。”烏承橋躲開手。很認真的看着她，“那麼燙的麪湯，還不知道身上有沒有傷到，快些把衣服寬了。”
允瓔看着他，臉上發燙。卻也乖乖的開始解衣衫。
烏承橋倒是沒往別處想，他只是想檢查一下她身上有沒有傷，二來也是體貼她的手不能沾水。
“相公，你懂酒麼？”相處這麼久，更親近的事也做過了，可是，允瓔還是覺得身上被布帕沾過的地方不斷的“起火”，她沉吟片刻，找話題轉移注意力。
“嗯？”烏承橋有些訝異，不過，還是回答了她這個問題，“略懂一二。”
“那你喝過果酒嗎？”允瓔再問，像他那樣的身份，懂得自然不會少，而且，爲朋友爲花魁一擲千金，那樣的場合，能少得了酒嗎？
“喝過，之前在……”烏承橋隨口答道，說了兩句又覺得不妥，擡頭看了她一眼，才繼續道，“之前遇到一位番商，出於好奇，便買了些許，只是覺得，那酒甜香有餘，勁道卻差些，不過，倒是合適女子喝。”
“果酒嘛。”允瓔笑道，果子釀的，哪能不甜。
“明兒，你嘗過就知道了，不過，那酒再甜香，也是酒，不可多喝。”烏承橋叮囑道。
“嗯。”允瓔點頭，她的酒量還是可以的，一瓶紅酒不在話下，但，她現在是邵英娘，一個勉強維持生計的船家之女，平時哪會有機會喝什麼酒呀？所以，她只是順從的點頭，沒再說什麼。
“怎麼突然對果酒有興趣？”烏承橋好奇的問。
“我只是覺得，柯公子這樣推祟花酒、果酒，這酒肯定不錯，可唐果卻不知道，我就想着，能不能從買些來放在麪館裡賣呢？或者，賣到別處去。”允瓔說出自己的目的，前世，玫瑰酒、葡萄酒、李子酒……還有各種各樣用花辮、瓜果釀成的酒，都是極有市場的，她覺得在這兒也未必不可行。
“你的意思是，買了這酒出去販賣？”烏承橋驚訝的看着她，他想的是和與柯至雲、唐瑭、單子霈結交，所以才應下一起去喝花酒，沒想到，她卻已經想到了生意上。
“可以嗎？”允瓔有些不確定的問。
“自然可行。”烏承橋笑着點頭，“泗縣還是有不少……愛喝這種酒的。”看着允瓔，他再一次把到嘴的“花魁們”幾字嚥了下去，她是他的妻，他過去的荒唐雖然過去，可在她面前說，未免不妥，他不想讓她不開心。
“泗縣也有人賣嗎？”允瓔驚訝的問，如果有人賣了，那……弊大於利呀，有人賣，她再去推銷，別人在接受上應該是可以的，但，她憑空想插進去，卻也得多花些心思了。
“之前的番商帶的，只那一批，後來便再也……”烏承橋想到這兒，眼前一亮，當初，清渠樓那些姑娘們嘗過果酒之後，不就在四處尋找麼？爲此，他還被那些姑娘們纏了許久……可是，這話怎麼對允瓔說？難不成他能對她說，清渠樓的姑娘們愛喝？心念一轉，他笑道，“還是瓔兒想得周到，那我們就試試。”天下並不只是清渠樓纔有姑娘，不過，她們喜歡，同樣，別的姑娘也會喜歡。
“嗯，好。”允瓔高興的重重點頭，“那你明天可得好好品一品那酒哦。”
“我會的。”能找到另一條賺錢的路，烏承橋也挺高興，兩人洗漱之後，又興致勃勃的討論了一番花、果酒的前景，才雙雙歇下。
次日，兩人收拾妥當，就往石陵渡出發，到石陵渡的時候，天還沒亮，渡口已然有不少來趕早集的船家，烏承橋找了個空餘的地方停下，允瓔開始慢悠悠的做早餐，這段日子做麪館，兩人的一日三餐也差不多都是麪條了，今早，允瓔熬的是粥。
“噯，那邊的小娘子，你家賣面的？”誰料，他們的船停下沒多久，便有等着過河的路人衝着他們喊道。
“是呀，你要什麼面？”允瓔反應極快，站起身就笑着問道。
“給我們來碗最便宜的。”那人穿着還不錯，帶着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子，揹着個包裹，他看了看身邊的男孩子，笑着回道。
“好嘞，陽春麪，五文錢，可以嗎？”允瓔注意了一下兩人，兩人眉目相似，那人雖然沒有過多的親近，不過，那男孩子擡眼看向那人時，眼神眷眷，讓她想起了她的父親……允瓔微微一笑，迅速打水淨手，開始和麪條。
今天雖然沒有熬肉湯，不過，陽春麪是幾種面中最最簡單的面，有熱水足夠，沒多久，允瓔便做好了面，擡頭看了看那一大一小，又從他們的早餐中挾了些許肉絲加進去。
“請慢用。”允瓔拿了兩雙筷子，放在木板托盤上遞了過去。
“謝謝。”那人也極懂禮數，從懷裡掏了五文錢出來放到木托盤上，然後才端了碗拿了筷子。
允瓔收回木托盤，笑看着他們。
那人端着碗，一雙筷子給了孩子，他自己拿着筷子，挾起肉絲，吹了吹喂到了那孩子的嘴邊。
“在想什麼？”烏承橋見允瓔笑盈盈的站在船邊，也湊了過來。
“你瞧他們。”允瓔示意了一下，“真羨慕他們父子。”
“……”烏承橋沉默，父子……他看着那對父子，看着那人細心的喂着孩子，久違的記憶從心裡翻了出來。
那時，他親孃還在，那個人也是這樣細心體貼，而他，也曾有這樣孺慕的目光……但這一切，都在喬承軒母子來到喬家的那一天結束了，從此，這樣的情景似乎也只存在喬承軒身上……
烏承橋收回目光，低聲說道：“粥開了，吃飯吧，一會兒他們該來了。”
“好。”允瓔又看了一眼岸上兩人，這會兒，面已經下去一半，而那位男子卻還是一口未吃，孩子吃得極快，她心裡隱隱有些嘆氣，做孩子的總是這樣，當年，她不也這樣過嗎？可就在這時，男孩子停了手，把餘下的一半推了出去。
正要轉身的她，再一次停了下來，注目。
那位男子端着碗，挾着面似乎在哄那孩子再吃幾口，被拒絕，他才端着自己吃了起來，三兩口便吃完了面，喝淨了湯，他擡頭看了看允瓔，見她在關注他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收起筷子和碗遞還給了允瓔。
“謝謝小娘子。”
“不客氣。”允瓔微微一笑，接過碗筷子，卻沒有多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