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令!”景帝劉啓也不滿地大喝一聲。這司馬老賊迂腐頑固,偏偏卻是揹着個正人君子的好名聲,雖然他屢屢冒犯自己,但念在他腦子一根單絃,是爲了國家着想,自己顧及聲譽,一直沒有爲難他,想不到他竟然敢變本加厲,此次退朝之後,立馬就下旨讓這個老傢伙告老還鄉!
“皇上,忠言逆耳,還請您容老臣說完,再處置老臣!”
話說到這個份上,自己不容他說完,倒是顯得自己沒有人君的肚量。劉啓陰沉着臉往後面一靠,沉聲道:“你繼續說。”
“遵旨!”司馬談朝景帝劉啓又作了一揖,繼而挺起胸膛在朝堂之中踱了兩步,望着羣臣道,“先帝仁厚,以德化人,當初南越王趙陀僭越,自立爲帝,擾我長沙國邊境,羣臣激憤,人人上言欲發兵誅之。然而,先帝卻說是因爲自己德治不修,方使南越王僭越,於是,先帝派人修葺了南越王在我大漢的祖墳,置守邑,歲時祭祀,還大開邊境,方便貿易,向南越提供農業生產所需的鐵器、農具、豬馬牛羊等。在先帝的德化之下,不費一兵一卒,南越王便是稱臣謝罪。此乃不戰而屈人之兵,當爲後世楷模!
先帝對於異xing王侯尚且如此,對於宗族諸侯更是恩惠有佳,以至於先帝在世時,諸侯雖大,卻並無兵戈。
然而,自從皇上登基以來,因爲聽信晁錯讒言,屢屢削藩,致使國內諸侯人人自危,爲求自保,個個招兵買馬。朝廷兵力有限,爲了監視各地諸侯王,兵員調動頻繁,勞民傷財,卻是徒勞無益,這才使得匈奴人有隙可乘,以至於這次兵臨長安,我大軍才匆匆趕來!一切一切,全部都是因爲晁錯擾亂朝綱,挑撥皇上與宗族兄弟關係,手足相縛,徒勞內耗所致!”
景帝劉啓聽了臉色一沉:“諸侯國尾大不掉,先帝在世時便是深知厲害,分齊國爲六國,分淮南國爲三國,先帝在時你不說,朕繼承先帝遺志繼續削藩,你爲何卻是總也聒噪不休呢?莫非是那些諸侯王給了你好處不成!”又是因爲削藩,這件事自己做了幾年,羣臣便是爭論了幾年,當真是讓人心煩。
“皇上,高祖皇帝白馬之盟,曾說,非劉姓而王者,天下共擊之。看重的便是劉氏子孫一脈相傳,能夠同德同心,共保大漢江山。諸侯再強,也強不過朝廷,況且,各諸侯轄區雖不是皇上直接治理,但畢竟生活在那裡的還是皇上的子民,他們安康富足,皇上又何樂而不爲呢?”
“夠了!今日只談對匈奴戰事,不談削藩問題!”景帝劉啓不耐煩地說。
劉嶸也是輕輕一笑,看來這司馬氏爺倆還真是都夠迂腐的,正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越發壯大的諸侯力量對漢王朝來說可不是什麼後備力量,是掣肘因素才差不多。
“皇上,老臣談的正是對匈奴戰事,但卻不僅僅是這一次的戰事,是以後千秋萬代的戰事啊!只有內部兄弟同心,才能共御外辱啊!”
“拖下去!”景帝劉啓終於是不耐煩了。
“皇上——”
……
司馬談聲嘶力竭的哀嚎聲漸漸遠不可聞,朝堂之上也自此變得安靜起來。其實,這削藩之事,先帝時期,賈誼便是屢屢提及,只是因爲羣臣反對,文帝非但沒有施行他的削藩之策,爲了平息衆怒,反而是忍痛將他遠貶長沙國,最終客死他鄉。
景帝登基,晁錯重提削藩之事,習慣了無爲而治的大臣們依舊是反對聲一片,奈何這景帝劉啓自做太子時期便是深受身爲太子傅的晁錯之薰陶,對削藩之事堅定不移,這才力排衆議,堅決推行削藩政策。可事實上,這削藩之舉,在朝中是並不得人心的。這回司馬談藉着匈奴戰事舊事重提,事實上倒是說出了很多大臣們積鬱已久的想法。只是,看着皇上的反應,似乎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也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對於匈奴,戰是不戰,衆愛卿到底有何見解?”劉啓面帶薄怒,望着朝堂上的羣臣。
“天降異端,興兵不利啊。”
“是啊,是啊。”
“是什麼是?大不了大軍出征之前多祭拜幾次蒼天!”
“不能再退縮了!”
“對啊,對啊!’
“王大人,你到底站在哪一邊,怎麼一會兒這也說是,那也說對的!”
“呃。”
……
朝堂之上,主戰派與主和派立馬又吵了起來。
“大將軍,你是怎麼看的?”
一直默不作聲的周亞夫聞言起身,站到中間對着劉啓作揖恭聲道:“戰與不戰,臣一切聽從皇上安排。”
“那朕若讓你戰,可勝嗎?”
“啓稟皇上,臣一定竭盡全力。”
劉啓見他並不似李廣那樣壯懷激烈,便知道他心中有所顧忌,嘆了一口氣,道:“那大將軍是認爲戰不可勝了?”
“回稟皇上,可勝,只是——”
“只是如何?儘管說來!”劉啓一聽說可勝,立馬就又來了興致。
“只是勝也只是慘勝。”
“哦?爲何?”劉啓聽了這話,心底禁不止就是一沉,而那席下的晁錯卻是不經意間欣慰地一笑。
“臣昨晚已經召見過從各地回援的將領了,對現如今我軍的兵力狀況已經瞭如指掌,雖說兵力總數確實已達四十餘萬,但是正如御史大夫所言,其中多以步兵爲主,兵器裝備也不盡人意。守城尚可,但若論野戰,與匈奴人的騎兵相比,還是有一定的差距。但現如今既然我軍已經匯聚長安,匈奴人奇襲不得,便會放棄攻城,臣以爲,他們一定會縱兵劫掠,然後誘使我軍出城與其決戰。
可一旦出了城,長安近郊地勢開闊,匈奴騎兵的極佳的機動xing便會得以發揮,我軍便會存在被其各個擊破的危險。即使我軍步步爲營,勝了匈奴人一場
,也絕難將其全殲,因爲即使是面對潰敗的匈奴人,我們以步兵爲主的軍隊也是追趕不上的。而倘若是用爲數不多的輕騎孤兵追殺,又恐怕會中了匈奴人的埋伏,得不償失。”
劉啓聞言,嘆了口氣,這分明就是不想戰嘛,不滿道:“大將軍,我讓你統領全軍,你卻爲何總是怯戰呢?”
“回稟皇上,臣並不是怯戰,臣只是認爲時機未到。臣知道皇上這些年勵精圖治,早就渴望與匈奴人一決雌雄了,只是臣以爲,時機確實未到。”
“哦?那依大將軍所言,到底要到什麼時候纔算是時機到了呢?”
“一年,只再需一年,皇上圈養在全國各地的十餘萬匹駿馬便能夠成長成合格的戰馬,到時候,皇上裝備了這十餘萬騎兵,歩騎結合,再與匈奴人作戰,勝算就會大很多,傷亡也會小很多!到那時,莫非說是守邊衛關,就是橫行匈奴境內,也未嘗不可!”
劉嶸聞言也是點了點頭,對匈奴作戰,確實要從長計議啊,準備不足,貿然決戰,可不是鬧着玩的。
“一年,還要一年,可是匈奴人都打到長安城下了!他們會再給朕一年時間準備嗎!”
“這個皇上大可不必擔心。”晁錯這時候也起身走到中間,恭聲道,“匈奴人最是貪婪,他們此番劫掠長安,其實目的依舊是和從前一樣,不過是貪圖些金銀財寶罷了,皇上只要派一個使臣到匈奴單于帳中,許諾給予其些許財物,我想匈奴人必然退去。”
“御史大夫你這是又在勸說朕向這幫強盜低頭嗎?”
“皇上,小不忍則亂大謀,臣以爲,只要我們內部安定了,隨時便可對匈奴人用兵,到時候,皇上您失去的一切就都可以再奪回來。”
“皇上啊——匈奴人慾壑難平,自高祖皇帝以來,他們以和親爲由,年年向我們索要財物,何曾見到他們在邊境上有所收斂了?向匈奴人行賄,此乃飲鴆止渴之舉,萬萬不可爲啊!”申屠嘉慷慨道。
“正是啊!皇上——彼匈奴人兵臨城下,我大漢朝倘若是再向其進獻財物,那就無異於俯首稱臣啊!我大漢立國七十餘年泱泱大國,萬萬不可受此侮辱啊!”袁盎也直言反對。
“皇上——‘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啊,皇上——這個時候您需要的正是隱忍啊!”
“晁大人說得對啊!皇上——”
“不能啊!皇上——”
“高祖皇帝啊,可憐您打下的錦繡江山——”
“先帝啊——”
爭得急了,朝堂之上,竟然開始有人嚎嚎大哭起來。
“停!”劉啓一聽他們聒噪腦袋就疼。擡頭一看,卻是見得破衣爛衫的劉嶸正在事不關己,自娛自樂地玩着案几上的一尊玉質小耳杯,禁不住就是恨鐵不成鋼的一陣惱怒,這兔崽子,真是太不像話了!
“劉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