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賞了一會歌舞,皇上舉杯,笑容可掬的道:“東璧候、鄴少城主,二位不日將要離開慶原,朕祝二位一路順風。”
“多謝皇上,皇上請!”陳陌和鄴疏華舉杯一飲而盡。
皇上開了頭,除了上官墨詢依舊旁若無人的斜靠在案邊自飲自酌,其他諸臣紛紛起身向兩人敬酒。
這時,惠妃突然笑道:“皇上,這個送別宴是皇上爲東璧候和鄴少城主舉辦的,還特別恩准兩位郡主一同出席,皇上這番好意,他們一定能體會到,妾身就大膽爲兩位郡主向皇上再討要一個恩典。”
皇上笑問道:“愛妃要爲她們討個什麼恩典?”
“請皇上准許她們給東璧候和鄴疏華敬杯臨別酒!”惠妃笑道。
“皇上,這不合規矩。”李貴妃一向跟惠妃不合,只要惠妃的提議,她一律反對。
“皇上,妾身記得自古就有妻送夫遠行敬獻臨別酒的習俗,不知道妾身有沒有記錯?”惠妃根本不理會李貴妃。
“愛妃沒有記錯。”皇上知道李貴妃和惠妃在後宮一直在明爭暗鬥,只當她們又爲了這點小事起爭執,沒太在意,也沒有想到惠妃居心叵測,“朕準愛妃所請!”
“謝皇上。”惠妃笑着欠了欠身,不去看李貴妃變得陰沉的臉色,側眼看着身邊宮女,“去請兩位郡主過來吧!”
那宮女走到宋箬溪和周思儀的席邊,把這個口諭傳達給兩人,“兩位郡主,請隨婢子過去吧!”
皇上的話是金口玉言,宋箬溪就是再不願意過去,也得過去。坐在對面的上官墨詢看似沉迷在美酒當中,實則一直留意着她的動靜,見一個宮女走了過去說了幾句話,她就和周思儀起身往前面去了,眸色忽沉,右手提酒壺,左手執杯,起身走了過去。
“雒淇公子,我很喜歡你畫的那幅……”一位姑娘攔住了他的路。
上官墨詢連眼角餘光都沒給她,就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雒淇公子,我有話要跟你說。”那位姑娘一時情急伸手抓住了他的錦袍。
“放手。”上官墨詢冷冷地道。
那姑娘擡眸對上了他帶着寒意的雙眼,嚇得呆怔住了。
上官墨詢把左手的酒杯交到右手,用力將錦袍從她手裡扯了出來。只是這一耽擱,宋箬溪和周思儀已經快走到了皇上面前。
惠妃看了眼向皇上撒嬌的李貴妃,脣邊閃過一抹陰謀得逞的笑容,道:“皇上,兩位郡主過來謝恩了!”
皇上的目光從李貴妃身上移開,看向走過來的兩人,眼中一亮,身子略微向前傾,目不轉睛的盯着緩緩走過來的宋箬溪,雲鬢微傾,眉如新月,肌膚欺霜賽雪,好個宛若仙子的佳人。
雖然宋箬溪不能直視聖顏,可是皇上的目光實在太露骨,沒辦法無視,頓時頭皮發麻,今天進宮,她必須要按品大妝,穿宮裝,戴九翟冠,就算想打扮的灰頭土臉都不可能。
坐在左側的太后和庹縑也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停止了交談。太后看皇上色迷迷的樣子,皺起了雙眉,周思儀,她認識,另一個不認識的應該就是賜婚給鄴疏華的宋箬溪,好個絕色美人,知子莫若母,皇上怕是見色起意了,只是這念頭動不得,會出大亂子的。
庹縑脣邊閃過一抹得意的笑,果然不出所料皇上被迷住了,只可惜,如今宋箬溪與鄴疏華名分已定,還是他親自降旨賜的婚,想反悔都不行。
紀承宣等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無法可施,只能暗自着急。
“毓嫺(婉容)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宋箬溪和周思儀盈盈下拜,磕頭道。
毓嫺?
皇上清醒過來了,她就是賜婚給鄴疏華的宋箬溪!眼中浮現怒意,宋家好大的膽子,年初選秀,居然敢不把此女送來參選!
“兩位郡主,皇上特別恩准,讓你們來給東璧候和少城主敬獻臨別酒的,還不快謝恩。”李貴妃想明白了惠妃的意圖,輕蔑地斜了她一眼,譏諷她白費心機。宋箬溪沒定親前,皇上會貪婪美色,想方設法把人納進後宮,可是現在宋箬溪已被賜婚,皇上就再好色,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更不會在得罪登瀛城的情況下,強納宋箬溪入後宮的。
“謝皇上!”宋箬溪和周思儀齊聲道。
惠妃笑道:“好個標緻的美人啊,看來這‘京中第一美人’的稱號要易主了,貴妃妹妹,你說呢?”
“娘娘謬讚,毓嫺蒲柳之姿,德薄才淺,難登大雅之堂,娘娘擡愛,毓嫺惶恐萬分。”宋箬溪又跪了下去。
李貴妃冷哼一聲,正要說話。
上官墨詢站在了宋箬溪面前,攔住了皇上看向她的目光,“皇上,雒淇找你喝酒來了。”
“雒淇,你已喝不少酒,喝醉了,容易傷身。”皇上看到同樣絕色的上官墨詢,分了神,斂去怒意,笑容滿面地道。
宋箬溪輕舒了口氣,擡眸,感激地看了眼上官墨詢,看到李貴妃使來的眼色,趕緊向後退了兩步,轉身去找鄴疏華,遵從聖意去給他敬酒,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看宋箬溪退開,紀承宣等人鬆了口氣,皇上並非昏憒之輩,家國天下何者爲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應該不會做出有害江山社稷的事出來。
周思儀遲疑了一下,也去找陳陌敬酒。
惠妃目的達到,沒有阻止宋箬溪離開,斜了一眼李貴妃,笑盈盈地舉杯飲酒,慶祝成功打擊到對手。
“這酒,雒淇喝幾缸都不會醉。”上官墨詢往杯中倒滿酒,一飲而盡,勾脣一笑,“皇上當真不和雒淇喝一杯?”
皇上被他的笑弄的心旌搖盪,“雒淇之邀,朕豈能相拒?雒淇到朕身邊來坐,與朕暢飲這美酒。”
上官墨詢站着沒動,擡起酒壺,用內力將酒倒進皇上放在案上酒杯裡,“雒淇還要去敬東璧候和少城主的酒,只能與皇上飲一杯。”
“一杯太少,三杯。”皇上對上官墨詢主動來與他飲酒,異常歡喜,得寸進尺。
“雒淇遵從聖意,就與皇上飲三杯,先飲爲敬。”上官墨詢連飲三杯,提着壺,轉身就去找陳陌和鄴疏華。
宋箬溪已敬了鄴疏華的酒,兩人正在小聲地交談。
“你少喝點酒,會喝醉的。”宋箬溪聞到鄴疏華身上一股酒味,蹙眉道。
“我服過解酒丸,不會喝醉的。”
宋箬溪訝然,“你耍巧!”
“我飲酒必醉,師父特別請師叔幫我制瞭解酒丸。”鄴疏華笑道。
宋箬溪掩嘴一笑,道:“我回座了。”
“我送你過去。”鄴疏華道。
“嗯。”宋箬溪點點頭。
兩人剛走了幾步,一個宮女過來道:“郡主,丹昭儀娘娘請您過去。”
宋箬溪皺了一下眉,她才脫身,庹縑又把她叫去,想要做什麼?
“我陪你一起過去。”鄴疏華笑道。
兩人跟着那位宮女走到了太后和庹縑面前,看到鄴疏華陪着同來,太后臉色稍緩。
宋箬溪下拜行禮道:“毓嫺見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毓嫺見過昭儀娘娘,娘娘金安萬福”
鄴疏華不必向庹縑,依舊登瀛城的禮儀,單膝下跪,“疏華見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平身!”太后的聲音略顯沙啞。
“謝太后。”兩人站起身來。
太后身邊的女官,打了個手勢,廳中的舞姬退了出去,樂聲也停了下來,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
“聽縑兒說,你是淨蓮寺神尼慧謹的關門弟子,桃花庵靜餘師父的小師弟,此是可是真的?”太后問道。
“回太后的話,此事是真的,師父爲弟子取法號爲靜塵。”宋箬溪雙手合十道。
“你這小小的女孩子,有何德何能,讓神尼收爲關門弟子?”太后問道。
“回太后的話,師父曾說,‘衆生會與佛相遇,一定有其因緣。’師父會收靜塵爲徒,是因爲靜塵六年前犯了失魂症,入寺求醫,師父菩薩心腸,不但爲靜塵治病,還收靜塵爲徒。”宋箬溪感覺到右側有一道灼熱的目光盯着她,不用看,就知道是皇上,有意將身染“重病”的事說出來。
皇上搶先問道:“你的病可曾治癒?”
“回皇上的話,靜塵的病是無法治癒的,只有常伴有佛緣的人身邊,纔會得到緩解,纔會與常人無異。”宋箬溪這謊話說的象真的似的。
皇上眸光一閃,再次搶先問道:“你怎麼知道誰有佛緣?”
宋箬溪擡眸看了眼站在身邊的鄴疏華,笑道:“回皇上的話,師兄是聖僧的徒弟,他就是有佛緣之人。靜塵與師兄的婚事,還是皇上降旨賜婚,靜塵謝皇上玉成。”
鄴疏華也緊隨其後,道:“疏華謝皇上玉成。”
皇上差點被宋箬溪的話給氣吐血來,要是早知道她是美人,他纔不會降旨賜婚,他纔不要玉成他們倆,道:“修佛之人,要六根,絕情愛,你倆人怎麼可以成親?”
“回皇上的話,菩薩娶婦有四因緣:一者‘宿命同福’,謂前世已結就夫婦之緣;二者‘畢罪’,謂以結婚形式償還宿債;三者‘應當共生男女’,謂有共同生兒育女的業緣;四者‘黠人娶婦疾得道’,意謂有智者結婚,反而能成助道之緣,如釋尊之娶婦,及符合修秘密雙運道因緣的婚配,就有助於道。我與師兄是有四因緣,理當結爲夫妻,以便雙修。”宋箬溪應對如流。
陳陌微眯起雙眸,這個巧言善辯的女人,看了看倒在案邊往嘴裡灌酒的上官墨詢,勾起了脣角,笑得意味不明。
鄴疏華雙手合十,口頌佛號道:“佛祖的本意不是要斷絕男女之事,而是禁止那些不合乎綱常倫理的歡愛。情不蔽心,欲不泯性。”
說佛經,皇上又怎麼可能說得過鄴疏華和宋箬溪,啞然無語,眸光閃爍不定。
太后鬆了口氣,看着這個宋箬溪是個知理的人,不用擔心她借美色攀高枝,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靜塵,你的法號因何而來?”
“回太后娘娘的話,師父爲弟子取法號時說,菩薩端坐蓮臺之上,靜觀紅塵俗世,憐衆生皆苦,願以無邊佛法,度一切苦厄。師父希望我如菩薩一般,參禪悟道,得成正果。只是弟子愚鈍,不能參悟佛法精妙,師父命弟子歸家,在家中修行,並告誡我,要在塵世中守住菩提心,才能不墮三惡道。”宋箬溪朗聲答道。
“神尼既然肯收你爲徒,可見是你與佛有緣,是有慧根之人,哀家有個問題要問你,你可會回答?”太后問道。
“請太后娘娘提問,靜塵盡力作答。”宋箬溪恭敬地道。
“有人見蛇食蛙,即殺蛇而救之,他救蛙是否有功?殺蛇是否無罪?”太后問道。
宋箬溪想了一下,措詞道:“太后娘娘,天生萬物以養人,萬物既用之於養人,則人亦當以養萬物,虎狼之食人畜,人之食牛羊,彼此互養,天意如斯,何故以救蛙爲功,殺蛇稱過?是以凡損他利己者,雖救生未必有功,若利他而損己者,縱殺生亦當無過。”
太后臉上的笑意更深,問道:“諸位師父常說,佛度有緣人。那無緣的衆生誰來度?”
鄴疏華雙手合十,口頌佛號道:“應可度者,若天上人間,皆悉已度;其未度者,皆亦已作得度因緣。”
宋箬溪笑道:“太后娘娘,諸佛是大慈大悲的,衆生固然無量無邊,但佛之悲願亦無窮無盡,不論衆生與佛的緣份深淺如何,認識不認識、眷屬非眷屬、朋友非朋友,乃至怨憎仇敵,佛陀皆會一一淨化,以大慈悲心平等對待。有緣者而度之,無緣者等因緣成熟之際,佛陀亦然悲心而度之,只是時機遲早罷了。”
“母后,縑兒說的對吧,靜塵對佛經的瞭解不遜於少城主的,他們一個是聖僧的高徒,一個是神尼的弟子,就象那戲文裡唱的,恰是那天造地設的一對。”庹縑笑道。
太后笑着點了點頭,道:“哀家放心了,總算負表姐所託。”
“謝太后娘娘成全。”宋箬溪和鄴疏華齊聲道。
“好了,哀家不拘着你們,去喝酒看跳舞去吧!”太后揮手道。
宋箬溪和鄴疏華行禮離去,回原位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