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一章

可能我這個人本身就有點自虐吧,冷風拂面,孤孤單單的走着卻覺得格外的舒服。不需要和別人刻意的交談,身邊只有清冷的風,溼溼的空氣,平靜的湖面,這樣的環境可能有點太安靜了。可是風卻吹得大樹瑟瑟作響,還有我那個不安分的青蛙鈴鐺,誰的聲音都沒有它的大。雖然平時覺得它丁零當啷的有些惱人,可是,現在它讓我覺得我並不是那麼孤單的,至少,它現在陪着我不是嗎?

如果你問我這樣舒適的環境裡,到底自己會想些什麼。嗯,我嗎?如果是我。那我會告訴你,至少此時此刻我的腦子裡是空空蕩蕩的。也許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想才能真正的,平靜心情。

青蛙鈴鐺依舊丁零當啷的響着,偶爾在路上遇見的行人都會不自覺的去找尋聲音的來源。通常,與我的目光相對時我都會回覆一個微笑,努力的微笑會讓自己更加的恬適。雖然他們不一定能夠看見我口罩下的笑容,可是努力的微笑還會讓我自己的心情變得很好......

路上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少到,經過的每一個人都讓你想點頭打招呼......這樣的心態讓我覺得這趟來的實在是太值得了。依舊沿着靠近房子這邊的人行道慢慢的走,離的很遠,只是依稀能夠看見靠近河岸那邊的長椅旁放着一張精緻的輪椅,面對着湖面坐着一個年輕人。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當年史鐵生坐着地壇裡的背影也是這麼孤單的吧?這種孤單和我的孤單比起來,不需要任何景物和環境的襯托,單單一個背影就足夠了。

依舊沒有找到停下腳步的理由,除了我的腳步聲,就是與這裡根本不搭調的鈴鐺聲。可能是被鈴鐺聲打擾到,輪椅上的人也轉過頭,還是有點遠我看不清他的長相,只知道是個很年輕的男子。真的有點可惜了。他只是輕輕的看了一眼,就又轉回了頭。對了從出來到現在手機一直都是關機狀態,要是那幫人找我可一直打不通電話,非給他們罵死不可。剛開機就收到王淵的短信,“沒什麼了吧,有點擔心,不過我想,按照你的性格罵都罵過了,也不會繼續不爽了。好了,看到消息以後記得回電,爲了慶祝你給我們報仇我請你吃飯。”一邊走一邊看着她的短信,好樣的。這頓飯可不能不吃了。

媽呀,搞什麼呢?什麼時候王淵也學會了沈佳嵐不接電話的臭毛病!電話通了就是不接。我等的有點不耐煩,下意識的四下張望起來。雖然我站在人行道的這邊,但是現在的距離我足以看清那個男子的側臉。很清爽、細緻,有點消瘦,雖然是一張很耐看得臉,但我一向不花癡。只是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繼續等電話。可是不知道爲什麼腦海中又出現了那張側臉,那種淡定的氣質,除了有點消瘦之外,爲什麼還有點似曾相識?一個名字忽然印入我腦中。我一臉疑惑的停下腳步,可此時電話卻接通了。

“喂!你終於給我打電話啦?”這是王淵一貫開場的方式。

雖然拿着手機聽她說話,可是......“我現在突然有事了,等會我再打給你。行嗎?”

王淵給我弄的一頭霧水,“啊?好的。”

“那我掛了!”我二話不說就掛了電話。是他嗎?

可能是感覺到有人在注視着他,他轉過頭。看着我,有點疑惑。讓我看得這麼清楚還會有錯嗎?竟然真的是:安寧......沒錯,真的是他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表情,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知道,我不會裝作不認識就這麼走開。從他的表情看顯然沒有認出我來。那是當然,不僅帶着口罩,就連發型也變了,認不出來是當然的。鬼使神差,用這個次形容是最恰當的。我站在那裡沒有動,只是莫名其妙的摘下了戴在臉上的口罩......

他一直很淡定的看着這個一直看着他的我,就算我拿下口罩後的那五六秒裡,他也是依舊的平淡。可是他的眼神卻告訴了我,他的驚訝,和我一樣的驚訝。我想哭嗎?不想,只是雖然從佳嵐口中知曉他回來了,可是我根本沒有做好要見他的準備,我甚至知道如果可以選擇我也不要今天的見面。我木訥的站在那,一動不動的,只是緊緊地握着手裡的手機,傻傻的站在那裡。我不知道我究竟像這樣站了多久,我們誰也沒有說話。可是,爲什麼腦袋難以思考,但那些過往,卻像放電影一樣,一幕幕的浮現在我眼前?有那麼一瞬間我在期盼,期盼時間只要停在這一刻就好!

他是想要微笑嗎?可是臉上的肌肉努力的抽動也沒能擠出半點笑容來,也就恢復了最初的淡漠。我也只是靜靜的看着,只是如此而已。

怎麼會錯呢?我曾經看到骨子裡的臉龐......“好久......不見了!”這個聲音,再次聽到它,讓我覺得恍如隔世。是因爲說話的對象是我的緣故嗎,否則爲什麼說話的感覺如此生疏?

我站在那,看着這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我所有的淡定自若都不知道給自己丟在什麼地方了。不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而是嘴巴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夾着,就是張不開。努力的將眼睛移開那雙仍舊深邃的黑眸。看着地面,用盡全力深呼吸,告訴自己:都過去了。擡起眼,點點頭,“好久沒見了!”不是說的很好嗎,雖然聲音不大,但至少,我開口了,不是嗎!

已經不清楚自己用什麼方式挪了過去,坐在他身旁的長椅上。佳嵐暗示我安寧回來的時候,我最大的想法是想問清楚,爲什麼那麼殘忍的說走就走。可是,真正面對之後我才明白,原來很多事情到真正發生的時候,纔會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要做些什麼。從肯定他就是安寧開始,相信嗎,我沒有任何埋怨,也不帶絲毫的恨,只是頭一次這麼真切的體會到——思念。

看着他,就是這麼毫不避諱的看着,即使這樣近在咫尺,我也沒有挪開視線。“我......沒想到,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再見。”我想找個貼切的詞來形容,“很吃驚!”

聽我這麼說,他擡起頭看着我。那雙眼眸似乎更是深不見底,安寧愣了半晌,可又變得沒有什麼過多的表情,但卻很柔和。“我也被嚇了一跳。”說着他淡淡地笑了起來,“都,沒能認出你來......”眼睛微微一擡,“這個髮型很適合你,挺好的!”安寧身上的味道,那個被我塵封在記憶裡的味道,淡淡的香草味,只要我努力的呼吸,它就不留餘力的侵襲而來。又一次輸得這麼慘烈,心,我又不知道該怎麼控制住。

我從沒有料想到我們還能再見,更沒料想到能這樣平和的再見。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笑了笑。真的再見面了,我才明白,原來自己製造了那麼多得幻覺。內心最真實想法直到現在才顯現,它像是長年好不了的傷口,直到狠下心用刀子颳去腐肉,才能看清傷口,它纔有可能長好。我一直都在努力的剋制自己,從見到安寧的那一瞬間起,我只想和他說一句話:真的,很想你!只是想告訴他,想你,很想你,如此而已。可是,可是,無論如何那都是不能說出口的。“什麼時候回來的,住這兒附近?”只是下意識的詢問。

“我爸挺喜歡這的,就在這裡住下了。”他想了想,“大概是十月中旬的時候回來的吧!”也許是刻意的,但他努力的用着輕鬆的語調。

他真的瘦了很多,臉上的顴骨都變得那麼明顯。不由自主的上下打量起安寧,我都努力過了,可是所有的注意力還是停留在他的腿上。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他的腿上蓋着厚重的毯子,如果不是這樣,我差點忘記他是坐在輪椅上的......心痛,這是最真實的感覺。我知道不應該,可是......是好奇心作祟吧!“怎、麼......?”我到底在做些什麼啊?想問又問不出口,到頭來只說了兩個字。安寧會明白我在說什麼嗎?在我說出口的那一刻我倒寧願他不懂!

安寧等着我繼續說下去,可是我就那麼頓在那了,他也沒有太在意,好像也在想着什麼。“什麼?”

感覺到他正看着我,等着下面的話。我也莫名其妙的擡起頭看着他,四目相對,他是疑惑,而我則是歉疚。還是我先斂起眸,可恰巧又把視線移到了他的腿上,心裡咯噔了一下,又迅速的擡起眼回望他。很顯然我所有動作都盡收他的眼底,依舊看着我,輕輕地皺了皺眉,眼底則是一暗。他那樣的表情讓我的心猛地一緊,我沒有勇氣那麼若無其事的看着他,別開了眼,看着依舊平靜的湖面。在心裡面已經默默地說了很多對不起了。

“呵......”安寧輕笑了一聲。

我疑惑的擡起頭,他輕蹙起的眉早已舒展開,是我眼花了嗎?爲什麼他的眼底都帶着絲絲的笑意,和他的表情那麼一致呢?求你不要這樣,這樣,我反倒會更自責......他拍了拍自己的腿,有點悲傷的味道,可那只是我自己的感覺,他說話的口吻會讓人覺得,他只是這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是,......車禍,去英國半年之後的事情。”

安寧說的這樣的簡單,可是我心裡卻不是滋味,是因爲我明白他的個性嗎?也許是吧!去英國半年之後的事情,是多久之前的事啦,不願去計算,但我也明白這意味着什麼。“對不起!”我不應該問的。

他笑着說:“不用道歉。反倒是我該向你道歉,纔是真的。......當初就那麼走了!”安寧反而笑意更濃,“這可能就是報應吧!”

報應,爲什麼要這麼說?我皺着眉,看着安寧,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的堵住一樣。你覺得看着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會很開心嗎?這就是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嗎?可是很抱歉,恰恰相反,我一點也不開心,反而,反而心裡面酸酸的、澀澀的......雖然最後你選擇了離開,但是,留給我的回憶都是那樣的美好不是嗎?至少我們曾經相愛,你曾經給過我幸福,不是嗎?就算我會有埋怨,我曾經埋怨,但是我仍舊希望你能過的很好。即使再見,也希望你告訴我,你很好。即便不再相愛,依舊希望彼此都好啊!“過去了,就別再說了!”我對着湖面,平靜的說了一句。

我們沒再繼續那個話題,靜默了很久,安寧開口了。“遇到什麼事了吧,要不然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不大像是你的性格啊!”

笑了笑,“早上和頂頭上司吵翻了,就跑出來逛逛!”他還是那麼明白我?也許吧。

“準備怎麼辦?”

這個,我倒是沒好好想過。但是......“怎麼辦?涼拌唄。要不然就開一家書店咯!提前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挺好的。”轉過頭,笑看着他。

“那可是你給你自己三十歲之後定的目標啊!一場小小的吵架,就讓你的心態變得這麼老?不會吧!”今天,安寧頭一次笑得這麼燦爛。我忽然有種錯覺,似乎,那種種的種種都不曾發生過,安寧還是原來的安寧,而我還是原來的我。我們仍舊可以像原來,那麼的開心!

我愣愣的看着他,看着那雙讓我想念的眼眸,而那雙眼眸的主人也同樣看着我,只是這樣看着......可最終他還是移開了視線。我也順勢看向別處,“不是說了嗎,‘要不然’!也就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但是,要是提前上崗也沒什麼不好!”爲了讓我的話感覺上多些說服力,我還特意點了點頭。

原來時間真的是股很偉大的力量。在我所有的記憶裡和安寧在一起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這可能也是我當初選擇他的原因之一。不會覺得沒有話題,也不會給我半點男女生獨處時的尷尬,可是現在呢?我們......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這麼冷,不回去嗎?”他單薄的讓我看的難受。

安寧搖了搖頭,“再坐會兒,等喬隱他們來!”

心裡“咯噔”了一下,對,喬隱說他下午要來這得。明明早就猜到喬隱他們一定知道,可還是莫名的驚訝。“已經在這坐了很久了......”

“沒人像我這麼閒,他們遲一會兒也沒什麼。”

“手中握着的散花呀,美的讓我忘了摘下。你的枝帶着香,你的香會說話,你的話好像是對我說。我的專長叫做流浪,你註定要爲我綻放,我的心尋找家,我的家沒有花,我的花全都在這山谷等着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緊張,手機響了都手忙腳亂的,是喬隱。“喂!”

“喂,你沒事吧?剛剛那麼急着掛王淵!”

都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講電話,該用什麼樣的態度說話!早在從佳嵐那知道安寧回來的消息起,我知道不能責怪他們任何一個人隱瞞我,甚至還在他們面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可是真的見到安寧了,我才知道對於他們埋怨多多少少還是有的。至少在現在,不是嗎?“也沒什麼。”還是有點情緒的。“你們現在在哪呀?安寧都等了你們很久了。快點吧。坐在這還是挺冷的。”

這話說出口的時候,我可以想象到喬隱的表情。應該會很吃驚的!安寧也不禁看着我。“啊?......”喬隱只是“啊”了一下,什麼也沒說出來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了,更別說是他了。“我讓安寧聽電話吧!”把手機遞給了安寧。

安寧並沒有立刻接過,看了我一下,像是在我臉上找尋什麼。可最終他還是接了,“快到了?”

也不知道喬隱說了什麼,安寧只是很簡短的說了句:沒有。

......

喬隱的車在路旁停了下來。我本來以爲只有他和王淵,沒想到佳嵐會和他們一起來。雖然知道他們是爲我好,可是點點的埋怨還是存在的。不過,看見喬隱車的那一刻我就決定讓它們都成爲過去,用一種很平和的心情去看待。真正看見他們的時候,又忍不住想要笑。透過車窗玻璃看到的是三張沒有表情,奇怪的臉。他們都沒有動,直到喬隱說了句什麼,才都下車。雖然沒聽見,看他的脣型喬隱像是吼了句:“下車吧!”

下意識的看了眼安寧,安寧會意了一下,無奈的聳了聳肩。是因爲對着我理虧吧!這三個人瞟都不瞟我一眼,很一致的盯着安寧。嗯,都是好樣的,我心裡面覺得超好笑。

“怎麼樣,沒什麼吧?怎麼和她吵不叫上我呢?要不是你昨天拉着我,我昨天就好好教育她了。現在倒好,是你先給她上課!”王淵在問我今天遇到的第一件事的情況,可是,天下人都知道,現在在我心裡那根本就不算什麼大事。

這樣也好,至少要裝作什麼也沒有。“叫上你一塊?那好明天非要自覺自願的遞上辭呈不可。我還慶幸呢,幸好沒和你一起!”

一個個笑得都那麼沒心沒肺的,可是,笑容下面的那張苦裡巴嘰臉我還是看到很清楚。......

佳嵐對些新鮮事物還是那麼的好奇,“安寧,你不是說前面的農家小院有人磨豆腐嗎?帶我們去看看吧!張這麼大我還沒見過呢!”

王淵倒也挺好奇的,“是啊!”

“那,走吧!”安寧有理由不答應嗎?

我今天業務怎麼這麼繁忙呀?手機又響!

“一起去吧!”安寧看看我不緊不慢的說了句。

揮了揮手機,“你們去吧。我有電話!”我本不想拒絕,可是,沒來得及思考就脫口而出了。

我沒有看清安寧臉上的表情,可是看着王淵推着他往前走,心裡很複雜。他那樣挺直了脊背坐着,是那麼的刺眼......

是宇謙哥,“喂,哥啊!”

“是我。丫頭,老毛病又犯啦?吵架了?”這還真是應了一句話: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呀,什麼情況啊?你怎麼也知道呢?”我真是有點無語。我猛地感到一雙眼睛正看着我,轉過頭,是喬隱。我看看他,擡了擡下巴,好奇他怎麼沒跟着一起去。

他只是似笑非笑的搖了搖頭,就在長椅上坐下了。

“這啊,你就別問了。晚上一起吃飯吧,順便把你今天的光輝事蹟說給我聽聽!”

“行啊,那晚上那頓你請!”我從來都不會和他客氣的。能從這種尷尬的環境裡抽身不正是我想要的嗎?

......

掛了電話,在喬隱旁邊坐了下來。“是學長?”喬隱看着我。

點點頭,“晚上和他吃飯!”本來想接一句一會兒就準備走,可沒說出口。喬隱也沒說話。

總覺得他在等着我問什麼似的,我也的確有話想要問他。掙扎了很久,但我還是開了口,“安寧,......還能痊癒嗎?”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他低着頭,握着手。我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對於喬隱會這麼難回答。即使各種可能性我都想到,但仍舊希望他給我肯定的答案。可能知道我的個性,喬隱沒有選擇沉默。他擡起眼,看着我。“還是等晚上去問學長吧!他最有資格幫安寧回答你這個問題,相信我!”我只是靜靜的看着喬隱,可是在他的臉上我找不到任何答案。這麼說?真的沒想到宇謙哥會像喬隱口中說的那麼清楚安寧的情況。那他也早就知道安寧回來了?既然有這麼多疑問,那晚上就去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