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楊大統領爲啥給自己起了個打虎將的外號,生活都還得繼續。磨坪寨後山密營的士卒們每天重複着單調而且日益加量的操練,享受着大碗的肉塊和香噴噴的肉湯,偶爾擡眼瞅下校場一角正在捱揍的楊大統領,連閒話都懶得說上半句。話說在磨坪山上寂寞無敵的李家三娘子不知爲何又對狂虐楊大統領這隻弱雞興趣盎然了起來,每天不把他揍上十個、八個來回就全身不舒坦。還有另一位不常見的、同樣姓李的小娘子最近也常來,而且兩位李娘子揍楊大統領還分成一個單日、一個雙日,配合得默契無比從無差錯。不過這位李娘子揍起楊大統領來比李三娘子揍得更好看,招式花樣百出、身姿美妙無比,常常招來旁觀者的陣陣喝彩,不過揍得也更狠……兩支小短劍把楊大統領身上的兩層皮甲刺得全是窟窿眼,見沒見血大夥瞅不清楚,不過聽楊大統領跟殺豬一樣的慘叫,似乎手下沒怎麼留情。
至於楊大統領回到自己的帳中如何打虎、打沒打成虎、還是繼續被虎打,那就不足爲外人道了。
轉眼間,十天過去,楊大統領叫囂的要教訓磨坪山諸將的日子也到了。
爲了養精蓄銳,竇琮把當天早晨的體能操練都停掉了,一到上午操練的時間,就將他的大隊人馬拉到校軍場。而且這些人裡不光是戰兵,還有守兵和屯田兵,就連住在附近的山民都統統放進來看熱鬧,看起來竇琮是憋着一口氣要給楊霖點顏色瞧瞧。
不管這些天來隊列操練的戰時效果如何,起碼比起來那些東倒西歪的屯田兵以及把一列橫隊排成好幾行的守兵,竇琮指揮的這些戰兵看起來有個兵樣子了。各軍以千人隊爲基幹,按照軍種分列成幾個整齊的方陣,士卒們服色統一,精神抖擻,原本普遍因爲長期營養不良而呈青灰色的皮膚已經開始恢復健康的本色,昔日木然呆滯的眼神也變得明亮而靈動。雖然這支軍隊的裝具、器械比起正規軍來還有很大的不足,但是除此以外竇琮不認爲還有什麼比他曾帶過河東軍差,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對楊霖產生了一份欽佩之意。
竇琮整隊完畢,又在校軍場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才見楊霖帶着盛彥師、長孫無忌等人匆匆打馬趕了過來。在他們身後,理所當然的跟着他們秘密訓練了十日的所謂“撒手鐗”部隊,不過這支隊伍的德性可是讓衆人開了眼。
只見四五千名大漢排成了一列鬆鬆垮垮、拖拖拉拉的長達數裡的長隊,每個人的肩膀上還都扛着厚木板或是長木杆子,不知道的還以爲這是一隊伐木工人在下山收工。而且比起竇琮手下那一隊隊衣甲鮮明、軍容整齊的士卒,這隊兵裡邊只有零星的穿着統一配發的黑色短褐,大部分光着膀子,腦袋上還很滑稽的頂着一塊草帽大小的薄木板。在仲秋的微寒的北風中,這些大漢們卻一個個走得大汗淋漓、氣喘吁吁。
“這就是楊統領您的‘撒手鐗’、秘密武器?”房喬瞠目結舌的指着那隊遊兵散勇問楊霖。
“包子有餡不在褶上,老房你可不要犯以毛相馬的錯誤哦!”楊霖對以房喬爲首的衆人對他的兵指手畫腳、甚至語出譏諷毫不在意。
“楊統領,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了?”一向老成持重的竇琮今天有些沉不住氣,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狂虐對面那羣烏合之衆。
“可以。老盛,你去統軍。記得下手悠着點,都是袍澤弟兄,搞出人命就不好看了。”楊霖滿足了竇琮的要求,卻對盛彥師千叮嚀萬囑咐,似乎生怕這傢伙一興奮了把竇琮他們都弄死,以至於盛彥師都應諾跑遠了,他還在扯着嗓子吆喝。
竇琮嘴角一撇,微微一笑,策馬上前了幾步,手中高高舉起了令旗。緊接着,他身後的司令兵吹響了號角、搖起了大旗,十幾面牛皮大鼓也咚咚咚的響了起來。
隨着旗語、號角和鼓聲,竇琮麾下的幾個碩大的方陣開始動了起來。隨着士卒們富有節奏的呼喝之聲,四千名身着制式甲冑、手持長矛或者步槊的步兵井然有序的由方陣轉化爲以一個千人隊爲橫排、共計四排、陣容緊湊的攻擊陣型,而身穿黑色短褐、外披木甲、手持雜式武器的輕步兵們則排成數列縱隊,分列於制式步兵的兩側以爲掩護。而近兩千名輕裝的弓箭兵,則手持各種樣式千奇百怪的長短弓,跑步進至步兵大陣前方百步之處列隊,還在隊前插滿了去掉了箭頭、但增加了包土布囊配重的羽箭。
最後登場、而且在最前方列陣的,是這回竇琮打算用來衝陣的主力——八百名騎兵。
這年頭,騎兵的作用相當於後世的裝甲兵,那可是所有軍隊的寶貝、衝鋒陷陣必不可少的大殺器。不過說起騎兵來,本就窮嗖嗖的磨坪山就更搬不上臺面了。河東軍倒是有幾千名騎兵,不過被王威和高君雅盯得死死的,騎軍的軍官任命、軍械配給一概不許他人染指。李淵想動點手腳的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只能動他老李家自己那點家底,或者以戰損爲由零星的偷拿漏藏。太行匪軍裡邊倒是有三千馬賊,不過裝備就可憐了,再加上戰損,全磨坪山倒是湊夠了兩千三百多匹合格的戰馬,但是能湊齊的鞍轡裝具只有七百多副。這回竇琮是將全山所有配備戰馬的軍官都搶劫一空,連楊霖那匹一見陣仗就直哆嗦、逃起命來倒是一往無前的大黑馬都沒放過,這才湊夠了八百騎兵。
步、騎、弓三座大陣、近萬人馬,竇琮這回是把磨坪山的家底都亮了出來,要對付的就是對面還在亂哄哄的整隊和組裝器械的五千名赤膊的伐木工。
竇琮耐着性子又等了一炷香的工夫,眼見對面已經擺成了一個鬆散的圓陣,但是厚重高大的木盾卻沒有豎起,反而平鋪在地上,還被一排大漢坐在屁股底下!後邊那些矛兵也沒個要打仗的模樣,削尖頭的長木杆子還亂七八糟的扔在腳下,他不由疑惑的回頭看了看楊霖。
楊霖的大黑馬都被搶跑了,只能搬了張小板凳坐在地上,身後就跟着一個還在睡眼惺忪的雄闊海。話說老雄對操演這種假把式一點興趣都沒有,只要楊霖不喊他剁人腦袋,他就永遠是一副睡不醒的德性。
“開始吧,不用管他們!”楊霖隨意的朝竇琮揮了揮手。
竇琮不再客氣,舉起一面黃色小旗朝前一揮,得令的兩名弓兵千夫長開始大聲傳令,於是弓箭兵們紛紛拔出身前的羽箭,向前走了五十步站定,弓兵千夫長大聲發令:
“前方七十步,平射三輪!”
弓箭兵們開始彎弓搭箭,對面那幫還在優哉遊哉看熱鬧的伐木工頓時像屁股着了火,前排的大漢們兩兩一組手忙腳亂的豎起大盾,後排的則趕緊低頭貓腰躲在大盾後邊,再後邊的乾脆就蹲在地上,一點不顧忌的把腦袋死死貼在前排弟兄的屁股上。
於是乎弓箭兵的三輪平射無功而返,即便是加了配重的羽箭也無法動搖大盾分毫,給那羣形象猥瑣的伐木工造成的傷害可以忽略不計。
不過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弓兵千夫長馬上改變了策略:
“前方七十步,拋射一輪!”
這下子觀戰的衆人全都來了精神。楊霖手底下這幫兵雖說不像個樣子,但是那些又大又厚的木盾誰都知道可不是樣子貨。雖然不少人在詬病這玩意死沉死沉的毫無機動性可言、在戰場上幾無用處,但是用來抵擋弓箭平射卻是不二法寶,對此沒人有意見,所以剛纔看的都是無精打采。
不過拋射就不一樣了。跟平射相比,弓箭拋射的精度低、殺傷力弱,但是可以繞過前排的防禦直接殺傷後方的士卒,尤其是對於缺乏甲盾防禦、裝備長兵刃的輕步兵殺傷力更大。比如說對面那些身無片甲、還光着膀子、只在腦袋上頂着個破木板子的伐木工們,就是弓兵密集拋射最好的靶子。只要箭支足夠密集,甚至可以直接射垮軍陣,雖然這回操演的箭支去掉了箭頭、射不死人,但是加了配重的羽箭從天而降,也足夠砸得那幫倒黴蛋全身大紫包,也不知道到時候楊大統領的臉色有多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