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欺人太甚!鄭老兒一個破落戶,竟然膽敢欺到我李氏……隴西李氏頭上,當老夫是泥捏的嗎?老夫……老夫……氣煞老夫啦!”
李淵聲稱不把他閨女嫁給楊霖,更多的是一種威脅和討價還價的手段,李秀寧要是不嫁楊霖還能嫁誰?經過三百多年的胡漢混居,傳統的漢家禮教逐漸式微,民風日益開放,對男女大防什麼的也不太講究。不過楊霖這貨早就把包括李秀寧在內的四個如花似玉的大美妞劃拉進自家內宅當老婆養,這事誰不知道?雖然由於楊霖夫綱不振兼武力值低於全家平均水平,導致他跟那四位大美妞間的互動僅限於親親抱抱和摸摸抓抓,但問題是這話說出去誰信?所以李秀寧早就被視作楊家的媳婦了,就算李淵再有本事,又上哪再找一個既門當戶對、又不計較面子問題的女婿去?再說了,就算他能找到,可那位新女婿就不怕暴怒的楊霖把他家祖墳給刨了?
所以一聽說老鄭家要插腳,李淵立馬就坡下驢忘了這茬。不過對於老鄭家,李淵氣憤歸氣憤,還真拿他沒什麼轍。滎陽鄭氏就算破落了,那也是位列“七宗五姓”的頂級豪門,老李家自稱隴西李氏的一支,先不論這事是真是假,就算確有其事也只能算是隴西李氏的遠房旁支,李淵再牛叉站在鄭元壽麪前也得自覺的矮上半頭。這是規矩,而且是頂級士族豪門中的清規鐵律,數百年的內部聯姻,這些家族之間的關係早就連爲一體,就算隴西李氏的當代家主李伯清見到鄭元壽也得老老實實的行禮叫聲“大伯”,更何況李淵?
儘管如此,這口惡氣李淵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更不能容忍愛女被老鄭的孫女壓上一頭。不過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李淵稍一冷靜下來,馬上就有了主意:既然單打獨鬥不是老鄭的對手,那就拉幫結夥羣毆他!
“賢婿,此事密公可曾知曉?”
“小婿這就要向密公通報此事。”
“同去同去!世人皆雲李法主縱是天塌地陷亦能不動如山,老夫倒要看看這個傳言到底有幾分成色。”
“這……”
“怎麼,莫非你還有什麼事要瞞着爲父不成?”
“哪有……該說的小婿都跟您老人家說了,就是翟讓的事……”
“這算什麼事?若無爲父出手,李法主就算能扳倒翟讓,自己也得脫下幾層皮,走!”
“那……得嘞,就聽您的!”
翁婿倆出了門剛騎上馬,就發現大街上的情況有點不對勁。
一個時辰前竄得跟受驚的兔子一般回去給自家主子報信的那幫狗仔們,不知道啥時候又重新迴歸了工作崗位,一個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淵和楊霖,就好像這兩位臉上開花了似的。而本就將李淵駐地圍得水泄不通的河東軍的軍士,數量上似乎增加了一倍不止,而原來遍佈酸棗城大街小巷的聯合巡兵隊,現在也變得稀稀落落,而且基本上就剩下了保安軍和關中軍兩家,偶爾還能看到幾隊河東軍在裡邊充數,剩下那幾家則是完全不見了蹤影。
“這是啥情況?”
李淵和楊霖莫名其妙,還得靠一直在外邊看熱鬧的李玄霸給他們解說:
“剛纔三姐夫說要找屈突老兒報仇,然後整座城就炸啦!那幫膽小鬼不知道抽什麼瘋,把自家的兵都抽調回去看家護院。阿爺,你說三姐夫跟屈突老兒打架,他們着什麼慌?再怎麼抽調也不過一千人,還不夠老子一把錘子砸的……呃好吧,老羅還想從城外調兵,被老竇和李密攔住啦,還是屈突老兒有幾分英雄氣概,沒調一兵一卒不說,還高坐自家門前,說是等三姐夫去找他。”
楊霖的嘴上就沒個把門的,順嘴一胡咧咧就險些把諸位大佬心裡那根本就繃得緊緊的弦繃斷了,不過隨後發生的變化還是有點出乎李淵的意料,也讓他鬆了一口氣。隨後他狠狠的瞪了楊霖這個惹禍精一眼,拉着他就去找李密。
李密的駐地果然戒備森嚴、兵甲密佈,不過李密看上去倒是一臉的雲淡風輕,而且爲表無私,還把三人會面的地點擺在了寬敞空曠、隔老遠都能一覽無餘的帳篷外邊。
不過當楊霖老老實實的把他的意圖又講述一遍之後,李密就再也淡定不下去了。他壓根就不信這世上有如此無私之人,就算有,也肯定不是楊霖這個奸猾似鬼、從來只佔便宜不吃虧的小混帳!
就算有看不過眼的李淵作保,李密也是表面應承,心裡邊打死都不信。最後還是楊霖不耐煩了,主動提起翟讓之事才成功的轉移了李密的注意力。
李密強烈要求河東和東都兩方出兵東郡,對翟讓形成夾擊之勢,並許諾事成之後裂翟讓之土共治之。不過李密算盤打得精情商卻太低,這叫開的什麼價錢?什麼叫“裂翟讓之土共治之”?到底哪塊地盤歸隴西李、哪塊歸遼東李,那塊又姓楊他一概語焉不詳,這不是擺明了先畫張大餅再打算賴賬的架勢嘛!這等小伎倆連小孩子都不好騙,還能糊弄得了李淵和楊霖這倆人精?再說了,李淵就算出兵,那也得等到翟讓和李密打到兩敗俱傷之際再下山摘桃子,豈能現在幹這費力不討好的傻事?
楊霖跟李淵還能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起碼也能把醜話亮在桌面上。不過現在兩個老丈人湊一塊他就沒這個膽了,尤其是李密最擅長玩陰的,跟他開誠佈公的下場就是被賣了還替人家數錢,楊霖又不傻。
這下又冷場了。最後還是李淵沉不住氣,主動向李密提出了老鄭家插足他兩家閨女婚事這個嚴重的事件,不過這回李淵可是失算了。他雖然貪圖功業,卻也十分看重家庭,對子女更是溺愛有加,而李密呢?腦子裡除了光耀他李家門楣、建立不世基業之外就沒別的了。至於家庭、子女,若是有助於他的功業倒還罷了,除此之外他雖說算不上視之爲無物,卻也懶得操心,更別提讓他爲此付出什麼代價了。
況且遼東李氏雖然祖上闊過——曾祖李弼貴爲北魏八柱國之一、四世三公,但傳到他這輩上已然敗落了,連次等士族都算不上,所以面子啥的對他一文不值。所以面對焦躁的李淵,雲淡風輕又重新回到了李密的臉上,輕飄飄的一句“一切全聽唐公做主”差點把李淵氣得要跟他掄王八拳……
一個女婿挑水吃,加個丈人擡水吃,再加個丈人沒水吃……楊霖徹底想明白這個道理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趕緊逃竄。
“呃……老屈還在等小婿去報仇呢!現下的天氣雖然有些涼了,但是日頭還挺曬,老屈這麼大歲數了,要是被曬個好歹的那就不好了……”
楊霖找完藉口就想跑,不過他這個藉口找的也太爛了——他這是要去找屈突通報仇雪恨,又不是去尊老愛幼,那老頭被曬死了豈不還省事了?再說他的倆老丈人還都一腦門子官司要跟他掰扯清楚呢,就算沒事也得去看個熱鬧啊!楊霖大戰屈突通這場大戲誰不想看?他倆要是在開打前圍個場子收門票,就算票值千貫也少不了人捧場。
“我說您二老還是給小婿省省心吧,您兩位要是跟小婿一起去了,人家還以爲咱們是打羣架來了呢,別把老屈給嚇跑了……”
倆老丈人一想還真是這麼個理兒。再說了,楊霖要是跟屈突通打翻臉了,對他們只有好處沒壞處,怎麼也不能這場好戲給搞砸了,所以只得強按下心頭的好奇放楊霖走掉,然後倆老頭湊一塊覈計怎麼合夥坑人……
屈突通的駐地在西城,而且這老頭果然跟李玄霸說的那樣,頂盔摜甲的在大門口席地而坐,手裡攥着一個酒葫蘆不時啜上一口,好整以暇的等楊霖來找他報仇。而且他身周百步之內果真連一個護兵都沒有,連看熱鬧的以及各家派來的眼線都被遠遠的隔離在街口之外。
楊霖一看老屈突的這副架勢,他也不能丟面兒不是?所以他把跟屁蟲似的雄闊海、周大虎和一衆護衛也給攆走,也要玩一出單刀赴會。不過他連刀都沒有,他本來是去見老丈人的,帶刀幹嗎?
楊霖在屈突通身前扳鞍下馬,也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一把搶過酒葫蘆,也不嫌老頭埋汰一仰脖就灌下去幾大口。
“好酒量!”
屈突通豎起大拇指,笑眯眯的讚道,那副模樣就像見到了一位久別重逢的忘年小友。
“少扯淡!我問你,我爹是不是被你弄死的?”
“令尊雖非死於老夫之手,卻也因老夫而死。你是個後生小輩,老夫若與你糾纏什麼公戰與私仇之別,沒得讓你瞧不起!你既要替父報仇,那就拔刀吧!”
“啥?還要動刀!”
“廢話!手持白刃,斬下老夫項上人頭,如此復仇豈不快哉,還磨蹭什麼?”
“我沒帶刀啊……”
“你這憊懶小子……來呀,刀來!”
屈突通和楊霖的這番對話不是說出來的,簡直就是吼出來的,那些看熱鬧的和眼線們就算再被攆出二里地也不愁聽不着。所以一看這一老一小一見面就要開打,而且沒有一點緩和的餘地,這幫吃瓜羣衆們一下子就興奮起來,少部分人掉頭就跑,看樣子是給主子報信去了,剩下的則是不顧一切的拼命往前擠,把那些維持秩序的關中軍士卒擠得東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