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大舅哥長孫無忌臨時抱佛腳般的一番戰前指導,楊霖愁眉苦臉的開始挨個拜訪酸棗城內的各位大佬。不過看他臉上那副倒黴相,就知道長孫無忌的忽悠水平不咋地,楊霖從頭到腳看不出半分強者的氣質不說,反而看上去更慫了……
拜訪也得有先有後,自然是先親後疏、先易後難,所以楊霖的第一站先去找他的老丈人。不過他的老丈人可不止一位,楊霖當然要先找跟他感情更好的那位。
李淵的駐地外圍被無數身披紅色戰袍的河東軍軍士圍得水泄不通,連飛進只蒼蠅都得過好幾道安檢,尋常人等更是連個邊兒都休想貼着。不過在這滿目通紅通紅、看上去頗爲喜慶的紅衣軍士當中,夾雜着幾個服色各異,而且貓在大門口不時東張西望、探頭探腦的傢伙,就變得十分顯眼了。
楊霖湊近一瞧,不由得樂了——原來這是一羣狗仔隊!
楊霖招呼各位大佬來酸棗開會,他們擔心的主要是兩件事,一是安全,二是被坑。安全問題其實不大,要是楊霖敢在酸棗挖坑把大傢伙一鍋燴了那純屬是活膩歪了,絕對會被天下圍攻死得透透的。而且楊霖事辦得很地道,早早將酸棗周邊百里內的大軍撤走不說,還對各大佬集重兵於邊界以作防備這事視而不見。像轄地離酸棗太遠的屈突通,楊霖爲安其心,乾脆暫時將扼守東都西境的要地桃林借給他,允其駐兵一萬。一旦楊霖要陷害老屈突,關中兵便可出潼關、過桃林,一馬平川的兩天之內突襲到東都城下。自家大門都大敞四開了,老屈突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他們主要擔心的就是被坑。這些人平時天各一方雖有溝通,但想坑一坑畢竟不怎麼方便,現在湊一塊了,萬一相互勾結搞些陰謀詭計對付其中的某一位,還真是誰都受不了。於是一幫心懷鬼胎的大佬們不約而同的患上了受迫害妄想症,瞅誰都不像好人,就是吃不好也睡不香。最後沒轍,爲了大家的健康着想只能達成一致,互派眼線實行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人盯人防守。
有些東西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比如隱私這玩意……大佬們瞅誰都像是壞人,都想害自己,問題在於他們要不是孜孜不倦的專注害人幾十年,怎麼可能成爲大佬……可是如今一羣大燈泡如同附骨之疽般的跟在屁股後邊甩都甩不掉,他們還怎麼去害人?陰謀詭計要是見了光那還叫陰謀詭計嗎?可是如此重要的場合、如此寶貴的良機,如果白白浪費掉而不去坑人害人,對他們來說簡直就像是面對饕餮盛宴卻被封住了嘴、美女上身而小兄弟卻在冬眠……這簡直是叔可忍嬸不可忍!他們寧可拼着被人坑也得先去坑坑別人,可這話咋說?所以他們就更加的吃不好也睡不香了。
所以楊霖的提議簡直就是場及時雨,所以他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討厭的眼線攆出了門。可是失而復得的隱私就是沒有失去的那陣子美味,他們又有些患得患失,於是被攆走的眼線們就沒有走遠,大門雖然進不去了,但一點也不妨礙他們堵門。
於是楊霖就見到了這一羣對着李淵家大門望眼欲穿的狗仔隊……
果然大人物鬥起心眼來並不比小孩子過家家和小女子爭風吃醋高明多少——大舅哥果然高明。楊霖一高興,就想去跟狗仔們逗逗悶子,可還沒等他開口,一個身着關中軍服色的赳赳大漢卻先盯上他了:
“楊大將軍,你此來可是要拜訪唐國公?”
“你是誰?老子想去哪兒還得跟你彙報不成?”
“大將軍恕罪,末將乃是屈突大將軍麾下左司階畢威,奉令在唐國公府前刺探軍情。若大將軍欲拜訪唐國公,末將依軍令應記錄在案,並回稟屈突大將軍!”
這個叫畢威的小軍官不用報號楊霖也知道他肯定是屈突通的人,簡直就是跟在東都差點把他氣得背過氣去的那個關中軍長史何延平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軍中糙漢,直不楞登又傻不愣登,連“奉令在唐國公府前刺探軍情”這種話都一點不掩飾的說出來了,你讓別的狗仔包括他們的主子的面子往哪兒擱?
這還沒完,這位左司階畢威還大刺刺的掏出紙筆,當着一衆眼珠子掉一地的圍觀者的面,寫下“楊大將軍首拜唐國公”,再眯縫着眼睛瞅了瞅太陽,又一絲不苟的在紙上添上了“丙子日未時三刻”幾個大字……別看人家長得糙心眼更糙,但是敬業精神和嚴謹態度堪稱人中典範,你讓楊霖說啥好?
沒啥可說的就找茬,反正大舅哥不是讓他立威嘛,這個憨貨和他的主子看起來就是個不錯的對象。
“你先別記了,趕緊回去告訴你們家老屈……”
“不是老屈,是屈突大將軍!”
“閉嘴吧你!我說啥就是啥,不許頂嘴!你告訴他在家等我,我一會兒抽出工夫了跟他打架去!”
“啥?打架……”
“廢話!老子跟他有殺父之仇,不同戴天!老子又不是君子,等不了十年,一會兒就找他報仇去!”
楊霖話音剛落,轟的一聲人羣就炸開了——楊霖跟屈突通有仇這事誰都知道,可大家更知道的是,這一老一小自打遇見開始就好得穿一條褲子都嫌肥,整天就合夥坑人了,哪有半點深仇大恨的意思?這事一直都是楊霖身上的重大污點之一,不管誰要罵他都少不了“罔顧人倫”這套嗑兒,可他好像一直不把這當回事。
時間久了大家也麻木了,都快忘了這回事了,人家老屈突也首先響應他的會盟之請,還樂顛顛的跑到酸棗給他捧場來了,他咋在這個節骨眼上想起來報仇了?
難道有陰謀?
狗仔們再也顧不上管李淵一天出了幾趟門、上了幾趟廁所、吃了幾碗飯這種狗屁倒竈的破事了,掉頭就往自己主子那兒跑。這個消息實在太勁爆了,遲上一時一刻彙報都得算他們嚴重失職。
“哎哎——我還沒說完吶……”
楊霖還想招呼畢威,可這貨竄得比兔子還快,哪還能找到他的人影?楊霖有些氣急敗壞的正要張嘴開罵,突然肩膀上捱了重重一巴掌,差點把他打了一個趔趄,可他卻只能把已經吐到嘴邊的那幾個髒字生生的嚥了回去。爲啥?這分寸、這手勁他是如此的熟悉,除了他的小舅子李玄霸根本不可能有別人,可這位爺就算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惹啊。
“咦,三郎你不是跟小猴他們去伊闕山打老虎了嗎?怎麼又跑到這兒來玩啦?”
“你當我想來啊,阿爺叫我我敢不來?”
“不是有德璋兄陪着唐公嗎,這才幾天沒見唐公就想你了?”
“阿爺到你地盤上來了,我大兄要是不回河東主持大局,萬一阿爺被你一鍋端了,家裡還不得亂套了?我三姐又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所以只有我來護衛阿爺嘍!”
“靠!老子有那麼黑嗎?還是你們李家的心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哈哈,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你還是君子?對了,你說我們李家心黑,我要告訴三姐,看她怎麼收拾你!”
“同去同去!我也要告訴你三姐,你說她是潑出去的水……”
李玄霸跟着楊霖廝混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短了,倆人的關係早就不復當初那麼生硬和緊張。而且楊霖沒大沒小跟誰都胡鬧的性子很合李玄霸的胃口,尤其是跟着這位三姐夫從來都不愁有架打,更是讓李小三有點樂不思蜀,他爹連寫了好幾封信都沒把他召回河東去。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的進了李淵的駐地,離着大堂還老遠就見李淵急三火四的衝了出來。按說這是女婿見老丈人可不是大佬碰頭,李淵怎麼着也得端着架子坐等楊霖來參見,這是出了啥事才使得這位性子黏黏糊糊、辦事磨磨唧唧以至於被楊廣稱作老太婆的大隋唐國公急得跟火上房似的?
楊霖被嚇得一愣怔,還沒來得及開口相詢,李淵就急吼吼的問道:
“賢婿,你可是要跟那屈突老兒火併?”
“原來是這事……”
“快說!”
“呃,老屈手底下淨是些傻了吧唧的貨,我逗他玩呢……”
“胡鬧!這是能開玩笑的事嗎?你可知如今的酸棗便是落下一顆火星都能燎起一片焚城之火!你若是有所謀劃還好,如此無事生非就不怕引得衆人生疑生隙,最終誤了大事?”
“阿爺儘管放心,小婿跟老屈那貨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別看那老貨手底下養了一幫傻子,他自己可絕對不傻,肯定能明白小婿的意思,斷不會因此生亂。至於其他人,最多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跟着起起鬨架架秧子罷了,不足爲患。”
“你心裡有數就好。不過,你與屈突老兒之間的關節終究要有個結果,你到底是如何打算?你若要爲令尊令叔報仇,解決了這老兒,爲父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屆時你我翁婿同時出兵,兩路夾擊之下,屈突老兒必定授首,關中何愁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