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給我衝!”
幸虧鬼見愁的地勢轉折往復、曲裡拐彎,大部分的落石直接衝出了古道飛下了山崖,否則僅此一擊就足夠讓王楷全軍覆沒的了。不過即便如此,那個被派去試探攻擊的團也被砸死了大半,剩下的幾乎人人帶傷,連王楷都被紛飛的碎石劃得滿臉是血。後怕之餘,王楷更是怒不可遏,什麼分段攻擊減少傷亡的顧忌都不管了,發動他剩下的千餘名士兵全力攻擊。
你不是有地利嗎,可是架得住我人多嗎?就算拿人填也能把鬼見愁給填下來!
剛纔發生的那一幕要是換成其他的軍隊,恐怕早就驚得失魂落魄了,更何況王楷情急之下又給他們下了一道送死的命令,弄不好就要潰散了。可府兵畢竟不是尋常的軍隊,遇挫愈強、好勇鬥狠就是府兵的標籤,更是他們橫行天下百戰不敗的根源所在。雖然如今他們成了王家的私兵,也是不再爲大隋、爲皇帝而戰,但是這種早被烙印進他們骨子裡的氣質在短期內卻並未消散。尤其是府兵們都是以鄉黨同族成軍,剛纔慘死於落石之下的士卒不光是他們的同袍,還是他們的親族、同鄉,因此他們非但沒有驚懼畏戰,反而怒火迸發,同仇敵愾的向鬼見愁發起了衝鋒。
千餘名私兵嘶吼着,沿着石階……石階其實已經不存在了,他們沿着嶙峋的亂石連滾帶爬的攀援而上,他們怒火萬丈,一心一意的要把那些只敢畏縮在石頭後邊暗箭傷人的膽小鬼的腦袋統統揪下來。
一個身材粗壯、四肢短小的私兵頭一個攀上了那堆亂石的盡頭,剛要回身向身後的同伴炫耀,就見寒光一閃,一柄巨大的***凌空劈下,活活將這名私兵的身體劈作兩半,漫天飛濺的鮮血糊了他身後幾名同袍一身一臉。
那幾個傢伙被漫天的鮮血和碎肉驚呆了,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一個身高將近七尺、全身披掛重甲,連臉孔都被面甲遮蓋得嚴嚴實實的壯漢便躍上了石隊,重達二十餘斤的***在他手中彷彿如同一根輕飄飄的木棍,橫劈豎斬,上下翻飛,只不過瞬間就將那幾個還在發呆的私兵分拆成了一塊塊碎肉。
不得不說李孝恭安排的守軍在鬼見愁下足了功夫。剛纔的滾石不但給王家軍造成了巨大的傷亡,還阻斷了道路,王楷不得不指揮部下不斷的清除淤積的亂石才能勉強前行。即便如此,那條本就破敗的古道還是更加難行,而且只容一兩人並肩向上攀爬,現在那名形若天神的壯漢攔路一擋,就幾乎把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弓箭手,給我射死他!”
王楷反應還算及時,可是還遠未清理乾淨的亂石使得本就逼仄的空間更加狹小,加上不斷從上邊翻滾下來的屍體和傷兵更是使得弓箭手們手忙腳亂,哪還能像剛纔那樣從容的壓制守軍?而且王楷的這一聲吼似乎提醒了守軍,重甲壯漢的身後立刻跳出來十幾個弓箭手,將身體緊貼在峭壁上不斷的向下彎弓放箭,於是從鬼見愁上滾落下來的私兵就更多了,王凱身邊那些本就手忙腳亂的弓箭手們箭也就射得更沒章法了,就算偶爾有幾隻箭射到重甲壯漢身上也無關痛癢。
“攻!統統給我攻!”
王楷徹底瘋了,手中的馬鞭甚至是橫刀不斷揮舞、抽打着,驅使着他的兵往鬼見愁上衝。鬼見愁這不愧是鬼見愁,王楷已經不奢望能用人命把這個鬼地方給填滿了,他已經派人求援了。在他看來,要想拿下鬼見愁,只能靠拿人命填,然後把守軍活活累死。
私兵們一波波的衝上去,再變成一塊塊碎肉,起碼也是殘缺不全的屍體滾落下來。被亂石覆滿的石階上重又鋪上了一層濃重的血色,嶙峋的石塊間也被碎肉和骨渣塞滿。重甲壯漢手中的***開始還不時炫耀似的耍幾個花招,但是很快就變成了簡單實用又節省力氣的兩式——要麼是不斷的橫斬,要麼就是不斷的豎劈,而那口在他手中幾乎不着力氣的***,不僅刀口布滿了缺口幾乎成了鋸齒狀,而且似乎愈發沉重,壯漢粗重的喘息聲即便是遠在十幾丈外也隱約有聞。而他身後的弓箭手已經不知道換掉了幾茬,反正他身後插滿羽箭的屍體都快摞得有半人高了。
“他快不行了,跟我衝啊!”
王楷不衝也不行了,他身前的私兵們幾乎都死光了,而趕來增援的兩個團又被堵在他後邊上不來,王楷就算想撤都撤不下去。所以這個年方十八歲、第一次上戰場的年輕督尉腦子一熱,便帶着他僅剩下的百餘名士兵向鬼見愁爬去。
一個時辰之後趕到鬼見愁的王世惲幾乎被氣瘋了。一個小小的山口,不過百十個守軍,就讓他整整損失了千餘名士兵,更重要的是,他的侄兒、前軍督尉王楷被那名戰至力竭的重甲壯漢用那口砍平了刃口、形同一塊鐵板的***活活的給砸死了……這個小子可是老王家下一代中被公認最有前途的年輕人啊!王世惲捧着侄兒的屍體心如刀絞,但是除了下令將守軍的屍體斬成肉醬之外還能做些什麼?
堪稱魯陽關三重山中至險的鬼見愁也不過阻擋住了王世惲三個時辰的腳步,李孝恭似乎覺得得不償失,於是放棄了正面的堅守,改爲側面襲擾。不過這並沒有使王世惲鬆口氣,相反他的麻煩似乎越來越多,而且越來越大。
因爲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行經的峭壁上就會滾落下幾塊巨石,將人馬砸成肉醬,而且把本就狹窄的道路堵了個嚴嚴實實。好不容易清通了道路繼續前進,山間的密林中又時不時的射出幾支冷箭,要是射死幾個人倒也罷了,這些缺德帶冒煙的冷箭不但專撿戰馬射,還偏偏不肯射中要害一下子把馬射死。因而受驚的戰馬一旦失去控制橫衝直撞起來,要麼在人羣中肆意踐踏,要麼將臨近的車馬士兵撞下山澗峽谷,攪和得人仰馬翻、一片狼藉。
暴跳如雷的王世惲命人爬上峭壁、鑽進密林去尋找這些卑鄙的偷襲者,可是大多數時候別說逮到人了,連派去抓人的都有不少回不來的,就算偶爾能帶回幾具屍體,卻難傷守軍的根本,反倒使他們的襲擊變得更加頻繁。
這樣折騰了兩天,王世惲的大軍才行進了十里,勉強穿過了百重山,付出的代價卻是又傷亡了數百人。王世惲終於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兩千多人的傷亡對他的三萬大軍來說無傷筋骨,可是無時不在、無處不在的偷襲卻讓他的士兵們愈發的疲憊和緊張,由此帶來的軍心士氣的迅速下降纔是最要命的。他不得不做出應對,以降低行軍速度爲代價,把除了他兄弟王世充的接班人、也是嫡長子的王應玄留在身邊以外,其餘的王家將們以王辯爲首,王應恕、王虔壽、王行本、王道成、王隆等人各帶千餘精銳兵士離開古道,鑽密林、爬山溝、下峽谷、趟溪流,逮到那些到處搞偷襲的守軍便盯住不放窮追猛打。只有待到他們把道路周邊清理乾淨了之後,王世惲才帶着大軍徐徐通過。
以散對散、對偷襲者施以反偷襲,這樣一來形勢就不一樣了。李孝恭手下這三千親兵,大都是從隴西李族精挑細選出來的,江湖異士居多,相比兩軍對壘更擅長單兵作戰,這種射冷箭、下絆子、搞偷襲正是其拿手好戲。可王世惲派出的精銳也不是善茬子,大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再加上人多勢衆、以多擊寡,所以很快就把局面扳了過來。李孝恭佈下的伏兵死的死、逃的逃,就算僥倖躲過一劫的再想靠近王世惲的主力重施故技也是千難萬難。
雖然這樣一來王世惲的行軍速度變得更慢,但是李孝恭再想利用地利對其進行阻擊、攔截卻也變得有心無力,而且迴旋餘地也越來越小。終於在三天之後,王世惲強行通過了分水嶺,來到了魯陽關下。
此時李孝恭的手下就剩下了不到兩千人。要放在二十年前魯陽關雄關尚存之時,別說兩千人,就算只有五百守軍他也有把握讓王世惲寸步難進。畢竟當時的魯陽關的城牆高達三丈有餘,城頭的馬道上可以並排奔馳四馬,而這道城關所扼守的魯山隘口闊也不過數十丈。面對這樣既狹且高的雄關險隘,關下別說重型攻城器械了,連兵力都擺佈不開多少,就算有十萬大軍想攻下魯陽關也是做夢,除非攻城的將軍可以心狠手辣到把自己士兵的屍體摞得比城牆還高。
可惜十年前的一場山洪將魯陽關東側的城牆沖塌了半邊,就連關上所有能撬走的青磚、木料都基本上被附近的山民搜刮一空拿回去蓋了房子或是壘了豬圈。所以好運氣的王世惲根本就不用摞屍體堆,只要沿着塌方下來形成的那個大土堆爬上去就行了,就算李孝恭把他剩下的兩千人都堆上去,也填不滿這個大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