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個破碎的山河統一?”顏驥聽着這句話,身子彷彿在微微顫抖,像是重新認識了面前的這個人一般,怔在那裡半晌,才定神問道:“這就是你生平的最大志願麼?”
蕭逸負手佇立在黑暗之中,始終沒有轉回頭再看顏驥一眼,點頭回道:“你覺得是‘志願’就是‘志願’罷,但在我心裡,這只不過是一個‘想法’罷了!”
顏驥問道:“爲什麼你突然有了這個想法,你以前不是說厭倦了這種生活麼?你的孩子現在已經出世了罷?你不擔心你這樣走入水深火熱之中,你的妻子和孩子會擔心你麼?”
顏驥說完,見蕭逸在那裡沒有任何反應,想了一會兒,又補充道:“蕭師兄,不要讓你的妻子失去丈夫,不要讓你的孩子失去父親,不管你的志向是什麼,你都應該考慮這一點的,不要忽略了家人!”
“不用你提醒我!”蕭逸低聲吼了出來,但立刻覺得不該以這般口氣說話,隨即改變口了氣,溫聲道:“顏師弟,不要說這個了好麼?就像你剛纔說的那樣,我有我的苦衷。”
顏驥並沒有因爲他剛纔的怒喝而產生什麼牴觸的情緒,微微點頭道:“好吧,不說了,但我想你告訴我你的頭髮爲什麼白了?人不會無緣無故的白髮,你在魔教那裡過得可好?”
蕭逸聽了這個問題,身子似乎抖了一下,沉寂了許久,才緩緩說道:“這個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們就這樣散了罷,你一定要盡力找到你師姐,然後好好對她,知道了麼?”
顏驥微微皺眉,頓了頓,點頭答應道:“我會的,不用你說我也會做的,”他目光垂在蕭逸的腰上,發現有一個酒囊掛在腰間,忽然道:“你身上有酒?”
蕭逸下意識的看了看腰間的酒囊,問道:“怎麼了?”
顏驥勉強笑了笑,道:“沒什麼,你剛好有酒,我們喝過酒再分手罷!”
蕭逸這才轉過身來面對着顏驥,伸手解下腰間的酒囊扔給顏驥,然後微微皺眉道:“你是什麼時候學會喝酒的?”
“不久,就在幾天前,是跟一個愛喝酒的女人學會的。”顏驥接過酒囊,往喉嚨裡大口灌酒,就像軒轅香喝酒的那般模樣。
“一個愛喝酒的女人?”蕭逸的眉頭又皺了幾分。
“是呀!”顏驥喝下兩大口酒,然後停下來歇緩一陣。
蕭逸看着顏驥,眼神忽然變了一種模樣,淡淡道:“沒事別和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交往,不要忘了你師姐,你要真心對你師姐,這個世界上很多男人都靠不住,但我感覺你是個值得依靠的男人。”
顏驥察覺到了蕭逸神情的轉變,苦笑道:“這個我當然知道這個,我心裡有數的。”
他說着,又豎起酒囊往喉嚨裡灌酒。
“蕭師兄!”顏驥忽然叫了一句。
“怎麼了?”蕭逸隨口問道。
“該你喝了!”顏驥將酒囊拋給了蕭逸,嘆了口氣,道:“認識了那個女人後,聽她說了些話,我才發覺我是個連朋友都沒有一個的人,做人做到這種地步是很失敗的!”說着,擡眼看向了蕭逸,緩緩道:“在我窮困潦倒,受盡凌辱時,你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如果不是遇見了你,我恐怕還在那小鎮裡做一個人見人罵的賊,怎麼說我也得向你感謝的。”
蕭逸彷彿也覺得面前的這人有了很大的改變,全然不是七年前那個病怏怏的小鬼了,目光深深注視着顏驥,皺眉道:“你似乎不願意與我爲敵?”
“那你呢?”顏驥一把將蕭逸手中的酒囊奪了過來,問道:“那你可願意與我爲敵麼?蕭師兄。”
蕭逸輕嘆口氣,仰望天空,許久才道:“顏師弟,既然你剛纔說要把我當朋友,我自然也會把你當朋友的,朋友也可以是敵人,敵人也可以把酒言歡。”
顏驥喝下幾口酒,似乎已經微有醉意,平時他是絕對沒這麼多話的,偏偏這時,他還拼命地飲酒,一點也不擔心自己醉了之後抵禦不了魔教殺手的再次來襲。
“說得好!”顏驥飲下一大口酒,忽然問道:“對了蕭師兄,你孩子出世了罷?是男是女?”
每當顏驥提起這個問題,蕭逸的神情都會低落下來,似乎有着難以訴說的苦楚,沉寂了許久,才低低迴道:“是個女孩,單名一個‘瑤’字。”
“蕭瑤?”顏驥只顧飲酒,未曾注意到蕭逸的神情,輕輕唸了一遍這個名字,讚道:“好名字,很好聽!”
“你除了找你師姐之外,可還有其他打算麼?找到你師姐之後呢?”蕭逸忽然向顏驥問出這個問題。
顏驥放下酒囊,看了眼蕭逸,嘆道:“說出來你不要笑我,我卻沒有你那麼大的宏圖大志,要傾盡天下,我甚至連一個小小的志願也沒有。”
蕭逸苦笑了幾下,道:“我怎麼會笑你?曾經的我也是沒有什麼想法的,可能有一天,你經歷了什麼,會也忽然產生什麼想法罷!”
“那到底是什麼改變了你呢?”顏驥一直對這個問題很好奇。
蕭逸瞥了顏驥一眼,然後目光垂在地上,乾咳了兩聲,什麼也沒說。
顏驥立刻反應了過來,忙道:“對了,我說過理解你的苦衷的,你不願說我也就不多問了。你的酒我已經給你喝完了,既然已經喝完了酒,也該散了,畢竟不能讓你的同伴知道你和我這個‘敵人’在一起喝酒聊天。”
說着,將空酒囊倒過來示意了幾下,扔回蕭逸的懷裡。
蕭逸這才發現自己滿滿的一酒囊酒,幾乎全被顏驥一個人喝完了,望着空酒囊怔了怔,然後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了顏驥,讚道:“你的酒量還真不……”
他一個“小”字還未說出口,只聽對面“嘔”地一聲傳入了耳中,緊接着便感覺到對面有粘糊糊,帶着酒味的水滴噴了過來,全身、滿臉被噴地都是那些噁心的東西。
“……”
夜盡天明,仲夏季節的朝陽剛剛升起,便意味着火爐將要在天地間燃起,所以人們都趁着早晨這一小段不算太熱的時間外出勞作。
顏驥在古道上與三五成羣下地勞作的鎮民迎面走過,終於踏入了南陽鎮,信步走上南陽鎮大街,只聽着人聲漸漸大了起來,各種商鋪攤點前傳來叫賣聲與討價聲不絕於耳,來來往往的商客們摩肩接踵,儼然一副充滿市井氣息的畫卷。
南陽鎮並不大,用不了多久的時間,顏驥便走到了“邵記烤肉”的攤鋪前,遠遠的站着,赫然看見老邵父女在攤前的烤爐邊忙碌着一刻不閒,看來他們的生意頗爲紅火。那胖乎乎,像個肉球的三歲小男孩邵羽在餐桌間的地上爬着玩耍,他全身只穿一條紅肚兜,身上被沾滿了地上土灰,玩得不亦樂乎。
餐桌上的食客見了這胖乎乎的小男孩,都忍不住與要他逗上兩句,開些玩笑,時不時惹得幾桌餐客們開懷大笑。
顏驥站在街對面,將小邵羽的模樣看在眼裡,不禁也是覺得好笑,心頭的憂鬱被沖淡了不少。可就在這個時侯,顏驥望着老邵一家溫馨的模樣,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魔教的那些殺手要找他的行蹤簡直易如反掌,萬一他再住在老邵的家中,被魔教的殺手尋了上來,那些殺手下手狠辣,害了老邵一家可不好。
於是,顏驥又立刻改變了主意,決定在南陽鎮外面隨便找個地方棲息,在那裡住着等師父回到南陽鎮找他,心裡想着師父要進邵記烤肉店找他時一定會經過南陽鎮外,到那時他可以直接將師父攔下。
只不過顏驥身上的“離心咒印”已經解除,他師父註定是在白忙活,但顏驥也沒有辦法找到師父,只得這樣乾等着。
“既然來了這小鎮,就不能空手離開,先去找個酒館買些酒來喝!”
不知爲什麼,顏驥自從體會到軒轅香的孤寂後,開始覺得喝酒也不算一件壞事,而且昨晚喝了蕭逸的一酒囊酒,彷彿還意猶未盡,現在很想喝酒。
他心裡這般想着,隨意買了壺酒提在手裡出鎮去了。
邵記烤肉的攤點前依舊人來人往,生意紅火,老邵父女在烤爐前忙個不停。
“店家,請問你家姓邵麼?以前可是買烤魚的?”
老邵正在火爐前翻轉着烤肉,忽然聽到這麼一句清甜的女子聲音,隨意就答了句“老漢正是姓邵”,然後擡眼看去,見攤前來了個年輕女子,看上去十八九歲,一襲月白色衣裙,相貌姣好,肌膚似雪,鵝蛋臉上有一對淺淺梨渦,當真是秀美絕倫,宛若月宮裡的廣寒仙子。
邵青青在一旁忙碌着,只聽這白衣女子一上來便打聽她家的姓氏,定然不是來光顧生意的。
“請問姑娘是做什麼的?打聽我家的姓氏做什麼?”邵青青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想着這女子該不會是尋她家晦氣的罷?
只見那白衣女子微微一笑,回道:“我是來找人的,你們店中可有一個名叫‘顏驥’的幫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