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劉幾過來,甘興和於成越急忙行禮:“見過太尉!”
劉幾看了看兩人,點了點頭,走進了帳房裡。帳房裡的衆人急忙行禮。
看了看衆人,劉幾沉聲道:“你們這裡聽說事情不多,有沒有手頭沒有要緊事情的人?”
甘興忙道:“回太尉,我們幾個,已經許多日子沒有事情做了,天天在這裡數螞蟻——”
“不要嘴貧!”劉幾沉聲道:“若是沒有事做,來幾個到我那裡。安將軍回來,告訴他一聲就好。”
幾個人躬身稱是。
劉幾看了看帳內的情景,暗暗嘆了口氣。當初從隨州去救唐龍鎮的時候,參謀是最忙的人羣,幾乎日夜不休。現在卻成了最閒的人員,天天沒有事情幹。狄青不用他們,不如自己用起來,好好規劃一下將要到來的戰事。有沒有再說,總不能把人都閒廢了。
崇政殿裡,杜中宵安坐位子,聽着上面的趙禎道:“今日召衆卿來,是因西北戰事。昨日有狄青送來奏章,言其已安排兵馬,準備攻略党項。賈太尉,狄青一軍如何安排,你講給衆人,看其如何。”
賈昌朝捧笏稱是,道:“依鎮戎軍狄青所奏,其治下現有兵馬二十八萬七千五百人,槍炮精足,馬匹衆多。全軍結成大陣,沿葫蘆川河谷北行,直取賞移口。穀道兩側雖有道路,然党項兵馬不足,無法遲滯大軍行進。攻取賞移口後,分兵兩路。一路由狄青親自帶領,去攻党項之韋州監軍司。另一路則由劉幾帥領,去攻西壽監軍司。每路約十五萬人,党項必不能抵敵。取了兩監軍司後,合兵一路,去攻鳴沙。奪佔鳴沙縣後,大軍掃清周圍,先在那裡駐紮。而後選擇精幹人員,修築從鎮戎軍到鳴沙的鐵路。以後有了鐵路支撐,大軍直上,去攻取靈州。”
一邊的王德用道:“如此行軍雖然遲緩,卻最穩妥。鳴沙位在羣山和黃河之間,鐵路修到那裡,大軍再無阻滯。以那裡爲依託,進攻靈州是最合適的。”
張方平聽了,不由皺起眉頭:“如此作戰,必然遷延時日。不知狄太尉預計,攻取鳴沙約需要多少時日?修好鐵路又要多少日子?什麼時候可以進攻靈州?”
賈昌朝道:“狄太尉預計,年底之時,應該可以攻佔鳴沙縣。而後調集人馬,修築鐵路,約到下年夏季,鐵路就可以修通。到了下年秋天,大軍可以直取靈州。”
張方平聽了不由搖頭:“太尉,大軍一動起來,消耗的物資可不是在鎮戎軍時可比。僅僅做攻靈州的準備,就要一年,時間未免太長了些。朝廷雖然物資充足,如此也會困難。”
賈昌朝道:“有什麼難的?去年兩淮收成極好,和買了許多糧草,沿鐵路運過去,路上又少不了多少,足夠支撐。近三十萬大軍,不如此小心,只怕會出亂子。葫蘆川雖然平坦寬闊,兩則山中卻有不少穀道通向党項。大軍如果分散,党項從穀道中出兵,只怕會吃他偷襲。好水川一戰,本朝損失不少,不可不引以爲戒。那裡地形複雜,大軍聚集比分散好。”
張方平道:“可近三十萬大軍集中在一處,從鎮戎軍爲他們運糧,可不容易——”
賈昌朝道:“大參不必擔心這些,狄太尉已妥善安排,軍中自會有人運輸糧草物資。”
張方平微微搖了搖頭,也懶得再講。向前線供應物資是三司負責,近三十萬大軍,需要的可不是小數目。糧草是運輸容易,可僅僅兩淮和買的怎麼夠?這樣打法,需要數路供應,動靜可就大了。
文彥博道:“我看杜中宵丞在河曲路時,幾次作戰,都是數萬人,分兵幾處,每次速戰速決。這樣遷延一兩年,徐徐而進,委實周全,可朝廷要支持人們,確實不易。”
賈昌朝道:“此次攻靈州,是滅國之戰,豈是以前的戰事可比?朝廷需集中全力,保證這一戰!”
一邊的歐陽修道:“近三十萬大軍,用一年時間,攻取鳴沙,僅僅是佔據葫蘆谷而已。這樣安排是不是過於拖延,還是再議一議。”
趙禎見樞密院和政事堂爭得厲害,道:“狄青已去鎮戎軍數月,熟知那裡的地理軍情,如此安排自然有其合理之處。不過,近三十萬大軍如此謹慎,是不是過於保守了一些?”
賈昌朝道:“回陛下,是保守了一些,不過勝在穩妥。”
趙禎看看一邊的杜中宵,道:“杜中丞覺得如何?”
杜中宵道:“現在軍中與以前不同,自有編制。不知鎮戎軍的大軍,一共分成幾路,各路的將領是誰?這幾路的任務如何?鎮戎軍到賞移口二百餘里,以每日行軍三十里計,也不過七八日時間。如此一來前軍到了賞移口城下,後軍還在鎮戎軍,是不是拉得過長了些?”
賈昌朝道:“前線大軍,自由狄太尉依具體形勢安排,不全依編制。正是因爲行軍不易,狄太尉才吩咐全軍一路,不給党項可乘之機。”
杜中宵道:“難道前軍到了賞移口,就等在那裡?”
賈昌朝道:“他們自然立營壘,準備攻城器具,等候大軍到來。”
杜中宵愣了好一會,實在想不出來這種仗要怎麼打,只好道:“如此打法,與河曲路時不同。我們都是把全軍分成幾路,與敵作戰有哪些任務,各部如何行軍,都規劃清楚。中間或有意外,自然及時變換戰法,或者使用預備隊。如此全軍一起,各部分不清楚,該如何說?”
王德用道:“中丞的安排自然是極好的,只是禁軍一時間無法做到。各部一旦分兵,就很可能被党項抓到機會,出現難以預料之事。”
杜中宵聽了,看了看周邊的大臣,無奈地道:“全軍整訓已經數年,大多將領入軍校學過,不會如此吧?大軍作戰,最忌混雜不清。應該編制清楚,各部任務明確,不然許多事情說不清楚。”
這種安排是杜中宵怎麼評價?完全是三十萬大軍猥集在鐵路線盡頭,靠着源源不斷的物資,和強大的軍力,硬壓下去。党項小國,傾其全國之力,不能截斷宋軍的鐵路,就完全沒有辦法。鐵路線怎麼可能切得斷呢?派少量兵力,縱然受到騷擾,宋軍也可以儘快修復。派大軍攻佔要點,党項又做不到。
狄青的佈置,純粹就是用宋朝的強大國力,壓倒小國党項。賈昌朝說的不錯,這樣佈置最大的優點是穩妥,但用的物資可多得多了。用了這麼多人力物力,幾乎沒有弱點,党項怎麼擋得住?不過,大量物資花在了党項戰事上,宋朝其他方面必然受影響。
趙禎從直覺上覺得,此次狄青的佈置過於保守了。看以前河曲路杜中宵指揮的戰事,奏章都是非常明確,除了總的戰略,後邊就是一事一奏。全軍分成幾路,將領是誰,有什麼任務,非常明確。這一次狄青在鎮戎軍的佈置卻不一樣,三十萬大軍猥集一團,根本沒有分開。屬下將領,根本不知道哪個領哪一路兵馬,要做什麼事情,而是一起前進。
這樣行不行?當然行。党項全國加起來,不足宋朝一路,而此次宋朝是集合了北方數路之力,党項怎麼抵擋?更不要說,還有其他幾種牽制党項兵馬,不能向興靈兩州集中。
沉默了一會,趙禎對杜中宵道:“依中丞看來,如此攻党項,有無隱患?”
杜中宵道:“這樣佈置,最大的隱患,是聚在一起的三十萬大軍自己不出亂子。如果能做到一切井井有條,實在想不出党項要怎麼應對。其兵馬不管攻哪一處,面對的都是強大的主力軍團,党項集全國之力也無法對抗。當然,管理三十萬兵馬不是易事,也不容易就是了。”
賈昌朝道:“對敵作戰,最重要的是要取勝,要穩妥,不能行險。臣以爲,狄太尉佈置雖然保守了一些,但可保證滅党項逆賊,朝廷應該支持。”
杜中宵暗暗嘆了口氣,這說的不是廢話嗎。以宋朝國力,能夠支撐強大主力軍團,党項還怎麼是對手?以弱擊強,靠的是天時地理,各種軍事實力以外的手段。一旦技術條件到了,天時地理再不是限制的時候,小國哪裡還有跟大國抗衡的實力。
但對於大國來說,總不能永遠處於這種狀態,總是用實力壓人。現在契丹內戰,無力攙和宋朝和党項的作戰,才能夠如此從容。戰爭有自己規律,應該遵從規律。
從根本上來說,狄青如此佈置,是因爲新的條件下指揮作戰,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像杜中宵那樣明確各路兵力,各自任務,如何行軍作戰,是狄青做不到的。他是老的禁軍培養出來的傑出將領,但再學新的知識,實有有些有心無力了。
此次鎮戎軍出征,樞密院信心滿滿,而其他大臣,實在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