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嫣然而笑,"既如此,先生等消息罷,"說完,我將那幾個瓶子收起,轉身欲離,然而心內卻又有什麼飛快的一閃,隨即,臉上就被這個念頭引得如火燒的起來,心內亦震驚不已。
石非凡見我要走不走的樣子,問道,"皇后娘娘還有什麼事麼?"
我輕輕回身,看着石非凡張了張嘴,卻又停住,只愣愣的看着他發呆,石非凡饒是沉穩,也被我這副表情弄得有些懵,"皇后娘娘,您,您這是?"
迎着他質疑探詢的目光,我的臉燒得更加火辣,然而心底那個突然閃現的念頭,卻彷彿六月錢塘江裡的潮水,越想壓制就越是翻涌,只是礙於石非凡是個男子,那句話再怎麼在舌尖打滾,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皇后娘娘?"石非凡又問了一聲,眉眼神色間更是疑惑,羞窘之下,我轉身就走,卻在我的手落在門把上時,我再也剋制不住,揹着身子擠出一句,"石先生,不知這世上是否有一種藥,能讓男人不能使婦人有孕。"
這句話出了口,我心裡倒也就沒有那麼緊張了,慢慢回過頭來,我向石非凡又一字一句的道,"二皇子眼見是不能爭奪皇位的了,我希望除了二皇子外,皇上膝下就只剩了我的皇兒一個人。"
石非凡定然看着我,"皇后娘娘是不希望將來會有人奪去太子殿下的太子之位?"
我搖頭,"不是,我是不想有人因爲皇位,而要了我孩兒的命。"
他道,"你是說,太后和傅氏小姐?"
我點頭,"我的孩子如今在太后身邊,如果她們姑侄想做什麼,是很容易的,我不信她們會不希望坐在太子寶座上的人,是傅家的外孫?"
他默默的看着我,許久,才點一點頭,"也好,這總比一個生命已經確定了,卻被人活活殺死在母腹中的強!"
我忙道,"你的意思是,你有辦法?"
他已經迴轉身子,"不足爲奇。"
我看着他的背影,站了許久後,才哽咽了道,"我不是貪圖富貴利慾薰心的人,可是我不能讓我的孩兒出事,他那麼小,若我果然遭了太后姑侄的手,留下他可怎麼辦呢,如此,狠也罷,毒也好,我不能讓皇上再生下孩子,我不能讓我的燁兒遭受危險,只有皇上沒有別的孩子了,纔不會有人跟他爭,和他搶,石先生,謝您肯幫我。"
說完,我已經撲通一聲跪下,向石非凡磕下頭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又彷彿是很久,石非凡才在我頭頂上道,"皇后娘娘,您這樣大禮,小人可受不起,娘娘所託之事,只當是小的謝皇后娘娘將來護送小人出宮的大禮了。"
說到這裡,他又頓了一頓,才幽幽的道,"就算小人最終還是出不了宮,皇后娘娘盡了力,也就不用對小人歉疚了。"
我起身,慢慢的打開門,臨出門時,我回頭道,"石先生,若果然爲形勢所逼,我一時無法將你送出宮去,你不如就順勢留下幫我,他日我地位穩固,再要送先生出宮,自是易如反掌。"
看着石非凡刷的投過來的目光,目光裡竟然有着憤怒,我忙又加上一句,"只是先生放心,我絕不會是慕如風!"
他的目光這才柔和,又像是想了許久,終於,他向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青綾正在外面等着,見我出來了,她忙過來幫我係好大氅上的風帽,輕聲問,"娘娘,事兒辦妥了麼?"
我的思緒還留在方纔石非凡的話上,只輕輕的"嗯"了聲,就急匆匆的要離開,那邊小慶子也到了,用火煤子點亮了燈籠,一言不發的在前面引路。
紫薇宮裡,小喜子和紅綾正等得着急,見我終於回來了,他們大鬆了一口氣,卻有默契的一句話也不說,將我迎進了殿內。
一進寢殿,青綾就手腳麻利的將門插上,一面幫我解了大氅脫了鹿皮小靴,扶我穩穩的坐在暖炕上了,這才命紅綾,"出去取熱水來。"
這邊紅綾答應着出去了,我才從袖袋裡取出那幾個小瓶子,分別記好了毒藥和各自的解藥,又細細的看着那張紙上寫的藥理藥性,青綾湊過來看見了,她有些瞭然的,竟不覺得驚訝,淡淡道,"娘娘,您是想要對那傅小姐用毒麼?"
我頓住,想了想,"也未必就非走這一步,留着這些東西,一步一步走着看罷了。"
青綾卻搖頭,"娘娘,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啊。"
我看向她輕笑,"道理我自然知道,只是,只是……。"
她見我猶豫,有些急,"娘娘,您可不能總這樣仁慈的,有時候對別人仁慈了,就是害自己,就是對自己殘忍,您就只記住,一但您有事,出事的可不止您一個呢,頭一個,夫人就是那首當其衝要受害的。"
想到娘,我心裡就一緊,放下藥瓶,我想了想,就命她道,"罷了,你回頭再命人去內務府走一趟,讓樑萬誠安排人去接龔夫人時,再將我母親也接進來。"
青綾想了一想後,就點頭,"這樣也好,您見了夫人,心裡纔會着緊了的。"
這口氣,竟似對一個盼他爭氣卻又不肯爭氣的孩子說的,看着青綾擔憂的眼,我心裡又是好笑又是溫暖,也就不去駁斥她,將那藥瓶交給她放好,我道,"睡罷。"
躺在被窩裡,臨閤眼的那一剎,我突然想起此時正陪在福小儀身邊的慕如風,他可知道,他時刻費心提防着別人,卻不知不管是他的母親,還是他的妻子,心中其實都是各有各的算盤,一但這個算盤上的帳亂了算不清時,第一個想要拿來利用的人,就是他了。
內務府接進母親和龔夫人時,已是辰時正了,他人眼裡,都知道我母親只是我的奶孃的,雖然客氣,卻到底客氣不過龔夫人去,我也不理,只依着規矩由着她們給我行了禮,這才命青綾帶着衆宮人退了出去。
待屋子裡只餘我們幾個時,我忙起身,快步老到母親身邊,才抱住她,就忍不住先落下淚來,母親也落淚的,卻只當我是想念她的緣故,邊哭邊笑的勸,"雲霧,好孩子,你現如今已經是皇后娘娘了呢,再這樣哭,讓奴才們瞧見了,不知道怎麼想呢,快別哭,快別哭了啊。"
我唯恐母親擔心,就強忍住不再流淚,回頭又向龔夫人點點頭,龔夫人又是謙卑又是恭敬的,我忙道,"龔夫人不必拘謹,不管是人前還是人後,我們都是自己娘兒們呢。"
龔夫人點頭,"娘娘說得是,臣妾謹遵皇后娘娘懿旨。"
我此時卻沒心情跟她寒暄這些廢話,先向母親問了小五的婚事,母親說,小五才進編修院,很多東西不熟,此時心力卻不在成家上,還是母親做主,命人出去買了一個極清秀極溫婉的女子回來,先給他做了屋裡人,也是他不在家裡時,自己有人陪伴的意思,如今那個屋裡人已經有了身孕了,母親正打算讓小五扶正她妾的身份。
我歡喜起來,"如此說來,也是我們上官家有後了,"於是就喚了青綾進來,要她帶母親去小庫房裡,選幾樣東西帶回去,給那快出世的孩子當禮物,我笑道,"我怎麼着也是做姑姑的,雖不能親眼見到他,記掛他的心卻是一樣的,只是我也不知道什麼東西合適,還是母親親自去小庫房裡瞧瞧去,但有喜歡的,直說無妨。"
母親本是竭力要推辭的,奈何我立意要支開了她,好同龔夫人說事兒,就向青綾使了個眼色,青綾會意,就上前徑直扶起母親,笑道,"夫人就跟奴婢來罷,左右娘娘的小庫房裡,好東西多着呢,現正白堆着發黴,不如夫人幫她使了罷,"一句話說完,大家就都笑了,母親只好就跟了去。
待母親離開了,我這邊就臉色一整,"夫人,你可知道我此番請你進宮,可是要說什麼嗎?"
龔夫人神色一凜,"皇后娘娘,可是爲太后將她的侄女兒封爲貴妃,不日就要接她進宮的事?"
我點頭,"你知道?"
嘴上這樣問,心裡卻不奇怪,這件事不是小事,此時定是滿京城都已經知道了的,而以龔如海的精明,他自然一眼就看透了太后的心裡在想什麼,如此,別說我要找他商量,他也定要讓龔夫人進宮來見我了的。
果然,就聽龔夫人道,"回皇后娘娘的話,臣妾家老爺早就得了這個風聲了,只是沒有坐實了,不敢就貿然的進宮來驚擾娘娘,前兒才聽說,太后娘娘已經命內務府造冊刻印了,單等欽天監的日子出來,太后娘娘就要下懿旨的,老爺頓時就急得不得了,說太后怎麼可能會讓她的侄女兒低您一等呢,這一進來就是貴妃,侍寢後,再按規矩晉位,她已經升無可升,妃位上就那麼一級了,太后這樣做,明擺着是要讓她這個侄女兒坐在皇貴妃的位子上,好伺機奪了您的皇后之位。我家老爺當時就想讓臣妾進宮來告訴娘娘,後又想着,娘娘定是早已經知道了的,卻一直沒有信傳出來,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您是什麼意思,想來,娘娘您早就有了主意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