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點點的沉,眼前就又模糊起來,慕如風卻分明是聽懂了我的意思的,他皺着眉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姜懷安,再看看貴妃榻上昏沉不醒人事不知的青綾,突然叫道,"阿昆。"
阿昆迅速過來,慕如風指着姜懷安手中的碗盅命道,"朕記得萬梅宮中有一塊驗毒石,若果然是毒,只要將那塊石頭放上去,一驗就知,你把這碗盅拿過去試試。"
他這話說得極隱晦離奇,然而我卻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當下欣喜若狂,只一連聲的催,"正是呢,阿昆公公快去,快去。"
阿昆有些吃驚的看了看慕如風,恭敬的答應了一聲,去姜懷安手裡接過碗就去了,這邊姜懷安自然是疑惑的,一副想不通萬梅宮中幾時有了驗毒石的懵懂。
慕如風自然是不管他怎麼想的,吩咐了阿昆後,就一連聲的下旨在宮中搜查,更將這幾日行蹤詭異之人統統的關起來細查,我心知宮裡從今夜起,又將雞犬不寧的鬧一陣子了,看着青綾人事不醒的樣子,但凡我知道是誰下的毒,只怕我吃了她都是會的。
紅綾很快回來,想是得了吩咐和警告,她再不敢哭出聲來,只是坐在青綾旁邊默默垂淚,着實的可憐。
我此時的希望全都在了石頭身上,萬梅宮那邊卻久久不見迴音,我心裡着急,連着叫姜懷安給青綾把脈,以確定她還活着。
慕如風見我焦躁憂心不得安寧的模樣,他也有些急起來,就命人去催,然而那人才出去就轉了回來,回稟道,"昆公公回來了。"
我心中大喜,急想要起身去看,卻被慕如風按住,他道,"叫他快進來。"
其實壓根兒不用他吩咐,阿昆也是不敢怠慢的,一手拿着張紙,一手抓着個小盒子,急急的進來,見了我和慕如風也顧不得行禮,就道,"回皇上,回梅主子,那塊石頭驗出來了,這位叫青綾的,確實是中了毒,卻不是什麼要緊難治的,只是柳葉上的汁水。"
"什麼?"聽了阿昆的話,慕如風還好,我已經驚得跳了起來,柳葉汁,居然會是柳葉汁!
下午時青綾才警告過我,到了晚上她自己就中了這個東西,居然會這麼巧?
慕如風只皺了皺眉,"既是不怎麼要緊難治,她怎麼就成這樣子了?"
阿昆就將那小盒子和那張紙舉到我們面前,"回皇上的話,這個石頭沒有說,奴才只是按照石頭驗出來的結果,帶了這藥粉來,一會拿水和了給她灌下去,再請姜大人按這方子配了藥給她調理調理,就無大礙了。"
慕如風點點頭,"那就快點兒吧。"
一邊的姜懷安卻像是傻了,他大約怎麼也想不明白,會是怎麼樣的仙石,竟然會有這樣的神通,驗毒又能開方子的。
阿昆不客氣的將那藥粉和方子塞到姜懷安的手裡,"姜大人,交給你了。"
姜懷安不知道是半信半不信的,還是怎麼,拿了那方子先看了看,才命人拿了碗來調和了藥粉,親手給青綾灌了下去,大家都緊張的看着青綾,等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終於聽見青綾"唉"的一聲,眼皮微微的顫動,竟然真的有了反應,我緊繃的身子頓時一軟,終於放下心來。
青綾不會死了,真好,真好……
,姜懷安到此時自然是不得不信了,於是就命人將青綾擡到後面偏屋裡繼續調治,我知道紅綾放心不下,就命紅綾跟過去服侍,然而這樣下來,我身邊居然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了。
想到這一點,我又擔心起來,我屋子裡的人都被捆了去,一時想來也是出不了,慕如風勢必會令內務府給我重派新人,咋然的全換了新面孔,誰知道又會潛進什麼樣的人在我身邊
慕如風見我臉色不對,他細心的問我,"雲霧,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我輕輕搖頭,向他勉強一笑,"臣妾沒有什麼?"
慕如風將我緊緊的擁進懷裡,"你別怕,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不會再有事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的眼淚又落了下來,"皇上,皇上……,"摟着他的腰,彷彿他是我唯一救命的稻草,我怎麼能不害怕呢,我那樣的千防萬防,卻還是被人鑽了漏子,今天因着偶然,被青綾碰上了,那下回呢?
我突然想到,上次誰給如昭儀的一碗燕窩,好像也是被那個叫雪荷的宮女給擋了的。
我居然和如昭儀遭遇了一樣的險,只是如昭儀躲過了別人的毒手,卻到底還是死在自己最親的人的手裡。
如此,還不如那次就死了,也就罷了!
多少沒有後來的傷心。
如昭儀的死,慕如風是心知肚明的,可是無論是夏國丈家,還是陳宰相家,不管哪家出怎樣的幺蛾子,慕如風都是裝聾作啞只做不知,無辜而又傷悲的只在流光殿裡演他的戲,然而他心底裡卻是憤怒的,怒到在聽說貞妃因爲如昭儀的死而吐血暈厥時,都不肯去看一眼。
當年那樣重那樣深的恩愛,此時竟是連路人都不如了。
想到那夜,貞妃深夜而來時,那蒼白而又哀傷的臉,我突然就覺得不忍,她和皇后如昭儀一樣,都是可憐人!
當夜慕如風就留在清柳苑裡陪我歇了,到天亮起身時,他只對我說了一句,"你昨兒晚上受了驚,今天多睡會兒,中午時,朕會派阿昆來接你進萬梅宮。"
"什麼,萬梅宮?"我極震驚的,"萬梅宮不是禁地嗎?"
上次雖已進去過,可是那一次,他只是要拿我當棋子給太后佈局的啊!
他悠悠回頭,淺淺一笑道,"對你不是。"
"皇上,"我依舊吃驚,他過來撫一撫我的長髮,眼裡滿是笑意,"雲霧,從今以後,你和朕的孩子,不管是宮中還是玄武朝轄制下的任何地方,都沒有你們不能去的地方。"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又一重的樣子,"朕不放心你再住在外面了,還是萬梅宮安全些。"
我眼裡漸漸的熱了,一時再不知道說什麼,就那麼愣愣的看着他,他結好衣服上的帶子,將我身上的被子掖了一掖,又輕聲囑咐了幾句,這纔去了前面上朝。
聽着他鑾駕的聲音漸漸的遠去,我心裡從來沒有過的甜蜜,滿心的歡喜怎麼也壓不下去,一陣一陣的從眼睛裡冒了出來,我翻了個身,帶着甜蜜,漸漸的又沉入了夢裡。
可是隻是一瞬間的,我立時想到青綾,頓時一個激靈又醒了過來,忙翻身坐起,纔要喚人時,已經有個極機靈的小宮女過來撩起牀上的紗幔,向我道,"主子是要請官房麼?"(注:古代宮裡將馬桶稱爲"官房")
我擺擺手,"給我更衣,我要去看青綾。"
她吃驚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然而我已經下了地了,她也不敢違拗,只得伺候我穿了衣服,又死活哄着要我披上一件薄披風,"主子還是披上罷,這會子露水重。"
我心急去看青綾,也不跟她扯,就任由她給我裹上了,扶了她的手急向後面小偏房而來,小偏房裡,是極簡單的幾件陳設,迎面一張小牀上,青綾正仰面睡着,紅綾趴在牀邊上亦是睡着了,我不忍吵醒她們,很輕的過去,可是紅綾還是醒了,她擡頭看見是我,忙一驚站起身來,"主子。"
我豎起一指命她別大聲,輕聲問道,"青綾怎麼樣了?"
紅綾就又哭又笑起來,也壓低了聲音道,"回主子的話,昨兒晚上姜院首已按着那方子給姐姐用了藥了,到半夜時,姐姐就醒了一次,還進了些水呢,後就又睡着了,姜院首說,姐姐已無大礙,只待調養了。"
我聞聽大喜,坐到牀邊拉起青綾的手,天已是很熱了,她的手卻那樣的涼,是傷了身子的緣故罷。
和一個人有沒有感情,只有在生離死別之時,才能體會出來,青綾日常在我身邊,我雖有感動的時候,可是卻沒有一刻是像現在的這般割捨不下她,是的,我已經習慣她了,不,是依賴,我依賴上她了,我已經習慣了什麼事都有她替我去安排好,有她在,我分明多了三頭六臂般的妥帖。
將她的手輕輕放回被子裡,我向紅綾道,"皇上已經下了旨,中午時就要將我搬進萬梅宮裡去住,你且好好的照顧你姐姐,待她好了,立刻就命人去萬梅宮回我,還有一件事,你要告訴你姐姐,她的心願我放在心裡着呢,一有機會,我立刻就幫她圓了。"
紅綾卻有些懵懂的,"我姐姐有心願麼?"
我點點頭,又看了青綾一眼,就扶了那小宮女的手往回走,因着青綾已經無礙,心裡一鬆,頓時就覺得睏意又泛了上來,回到寢殿後,我索性又上牀去睡,因爲安心,這一覺睡得極沉,倒到再醒來時,已經是日上正中了。
起了身,我才發現除了寢殿中絲毫未動外,從外暖閣起,所有我日常用慣了的東西已經全被搬走了,阿昆正在外面指揮着,"大家都利索點兒,別碰壞了主子的東西,也不許弄出聲兒來,若有驚了梅主子的,咱家挖了他的眼睛,因爲留着沒用,割了他的舌頭,因爲留着只會讓主子受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