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宮裡的老生薑了,這一番夾槍帶棒的罵,誰都聽出是在罵誰,靜夫人的臉霎時被嗆成了紫漲色,她恨恨的看着阿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邊上的宮人自然只是假住聽不懂的,久經修煉的臉上帶着適時的惶恐小心,"回昆總管,皇上和太醫院那邊,都已經有人去了,想來這會子就要到了的。"
阿昆卻依舊焦躁,一邊不停的跺腳,一邊就對我道,"梅主子,您撐住啊,你可千萬撐住啊。"
不知道是我呻吟的聲音太過真實,還是我滿臉如雨的汗珠過於令人驚悸,靜夫人到底熬不住了,她顫着手要來摸我的臉,"妹妹,你怎麼樣了,你,你到底怎麼了?"
阿昆忙雙手一擡,將靜夫人堪堪伸到我臉上的手托住,他臉上盡是對靜夫人的恭敬,"娘娘,梅主子這會子身子不好,臉上的汗漬怕要髒了娘娘的手,請娘娘先回宮罷。"
看着阿昆一本正經的樣子,我嘴裡痛苦呻吟,肚子裡只差就要笑抽了筋,我自然知道他是不想讓靜夫人在慕如風趕到前,抹去我滿頭滿臉的汗罷了。
只是我自然是不能笑出聲來的,心裡死命的忍着,卻到底忍得辛苦,身子止不住就一抽一抽的顫動起來,然而我這樣的輕顫配上那痛苦的呻吟聲,落到別人的眼裡,卻分明是痛到極處了。
阿昆叫靜夫人回去,靜夫人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走的,她嚇得手足無措,直向阿昆道,"昆總管,這,這我可是沒有想到梅妹妹會這樣的啊,"說到這兒,她突然一個回身,揚聲就是狠狠一耳光抽在之前那個宮女的臉上,嘴裡喝罵道,"我在轎子裡打着盹兒,竟不知你膽子居然就這麼大,敢依仗着我的聲勢盛氣凌人起來,你好大的威風。"
那宮女穿戴舉止皆是不俗,明顯是靜夫人身邊極得力的人,此時被靜夫人這樣的打罵,她雙手捂臉,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只道,"奴婢只是依着宮內的規矩辦事,實並沒有冒犯爲難梅主子的心的,還請娘娘明察。"
靜夫人指着她道,"若今兒梅貴嬪肚子裡的龍裔有個好歹,你也就別想活了。"
那宮女身子一顫,擡眼看向靜夫人,然而隨即,她就又趕緊俯身下去,一句話也不敢說的。
此時,終於聽見遠處有急急的腳步聲傳來,有人高聲傳唱着,"皇上駕到。"
慕如風終於趕到了,我眯眼看去,只見靜夫人的臉白得彷彿冬日的雪,而阿昆的脣角,卻分明浮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慕如風來到跟前,看見我模樣狼狽的躺靠在宮女懷中,臉上又是淚又是汗的痛苦呻吟着,頓時就變了臉色,先是不停的叱罵太醫怎麼還沒有到,一邊就過來將我抱到他的懷裡,在我耳邊輕聲的道,"雲霧,雲霧,你怎麼樣了,雲霧,你醒醒……。"
我迷離着目光,有氣無力的看着他,聲音虛軟淡無,"皇上,皇上……。"
慕如風明顯的急了起來,他一邊將我抱得更緊了些,一邊就轉頭惡狠狠的看向靜夫人,吼道,"吳氏,到底是怎麼回事,說?"
那靜夫人就一下子和那宮女跪作一排了,她驚顫顫的道,"回,回皇上,臣妾,臣妾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怎麼會在這裡?"慕如風自然不會因爲她一句不知道就饒了她,他回頭看向阿昆,"阿昆,朕不是命你親自護送梅貴嬪進萬梅宮麼,怎麼就這麼幾步路的差,你也當不好了,可是你老了?"
那阿昆就慌急了的樣子,也跟着跪下來,他一跪下,後面所有的宮女太監就全都跪下了,阿昆顫巍巍的回道,"皇上恕罪啊,奴才依着皇上的旨意,一早兒就到清柳苑安排,只是梅主子昨兒晚上受了驚,本就傷了身子,這會兒勉強掙扎着上了轎,不曾想才走到這裡,就遇上了賢靜夫人的轎子,賢靜夫人跟前的宮人就呵斥梅主子沒有規矩,並令梅主子一定要下轎給賢靜夫人請安,奴才再三的說,梅主子身上不好,皇上是不許拿宮裡規矩來束縛梅主子的,可是,可是……,梅主子只好1強撐着身子下轎行禮,奴才那樣小心的扶着梅主子,卻到底還是傷着了,皇上,奴才該死……。"
他這樣的一番話,說真不假,說假不真,靜夫人自然是無從辯起,只將慕如風聽得額頭青筋暴跳,轉頭看向賢靜夫人,語氣陰冷,"吳氏,他說的是真的麼?"
那靜夫人早嚇得身子打顫了,她抖了半天,突然想起了跪在一邊的那個宮女,忙一指她道,"皇上,臣妾當時在轎子裡昏昏欲睡,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都是這個賤婢,仗着是臣妾跟前的人兒,居然是狗仗人勢起來,臣妾也是聽到轎子外面驚叫起來,這才知道梅妹妹出了事,皇上,臣妾冤枉啊。"
那個宮女頓時嚇得癱了,她慌忙擡起頭來,"娘娘,您,您……?"
可是她的目光在對上靖夫人狠毒惡虐的目光時,彷彿是冬天炭盆裡才冒頭的火焰,被風一吹,就熄滅了,她雖是又驚又怕,可是面對着靜夫人無聲的威嚇,她到底還是縮了縮身子,不敢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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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如風不覺大怒,"來呀,將這個賤人拖下去,亂棍打死。"
他的話一出,那宮女就嚇得瘋了,她尖聲的叫了起來,"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娘娘,娘娘救命啊……。"
靜夫人此時早嚇軟了,她哪裡還顧得上那個宮女,徑直在一邊打着哆嗦,那宮女就絕望起來,"娘娘,奴婢是您在家裡做女孩兒時就服侍您的,方纔也明明就是您知道梅主子竟然被皇上賜住萬梅宮,您心裡氣不過,從太后宮裡出來時遠遠瞧見梅主子的轎子,故意繞到這裡來擋梅主子的麼?奴婢本是奉着娘娘您的吩咐做的,怎麼這會子娘娘您就裝得跟沒事兒人一樣了呢?"
她這番話一出來,那靜夫人就連聲喝道,"你胡說,你胡說,"她揚聲就連着幾個耳光甩了過去,"賤婢,是誰買通了你,要你這會子來陷害我。"
那宮女也不敢還手,左右躲閃不得,已是連捱了好幾下,靜夫人邊打邊又嚮慕如風道,"皇上,都是這個賤婢乘臣妾昏睡時,假借臣妾的聲勢做下的,皇上賜她亂棍打死是對的,皇上,您可千萬別信她的話啊……。"
那宮女就嚶嚶的哭,"娘娘此時說這樣的話,可叫奴婢去哪裡喊冤呢,奴婢不過是一個下賤宮人,若沒有娘娘的話,就是再借奴婢幾個膽子,奴婢又哪兒敢在梅主子跟前兒耍那威風。"
她這話說得極是有理,靜夫人急得瘋了,她一迭聲的向邊上的宮人道,"皇上命將這個賤婢亂棍打死,你們沒有聽到麼,快拖下去,快拖下去啊。"
就有慎刑五大三粗的太監們撲了過去,那宮女連聲喊冤,然而慕如風雖然因爲她的話,而正憤怒的瞪着靜夫人,可是對於這個宮女的喊冤求饒時,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他不說話,慎刑司的人自然知道該怎麼說,那宮女眼見着,已是活不得了
事情這般的發展下來,我全都是按着阿昆的暗示進行的,可是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因此而送了一個宮女的命,她雖然可惡,卻到底是奉了主子的話,要懲戒也是懲戒她的主子,若就此要了她的一條命去,一來我不忍心,二來,亦是對她不公了。
那邊人還沒有被拖多遠,我已經叫起來道,"皇上不可。"
慎刑司的人頓時一停,那宮女驚極絕望之中,早已經嚇得膽兒也破了,此時猛然聽見有人爲她求情,她淚眼淋淋的回頭看着我,眼裡有感激,更帶着無限的希望!就那麼可憐巴巴的看着我,唯恐我又改了主意,或者是慕如風不肯改變主意的小心害怕期待忐忑的樣子。
見我出口阻止,慕如風臉色陰沉,低下頭看我,皺眉道,"爲什麼?"
我喘吁吁的吸了一口氣,嗚嗚垂淚道,"自從臣妾有孕以來,已連遭險厄,而皇上之前的幾個孩兒,亦是沒等到出世就沒了,臣妾就想,這個賤婢雖然罪該萬死,可是這個時候開殺戮,又是因爲孩兒的緣故,臣妾心裡,到底不安……。"
我的話極在情理之中,慕如風雖還是擰着眉,神色間已是有了些鬆動,他道,"只是這起子狗仗人勢的下作之人,若是不懲戒,實在是難消朕心頭之恨。"
只是這句話出來,我已經知道那個宮女不會再死了,那宮女的眼裡頓時有了驚喜的光,她又感激又期待的看着我,我心裡一嘆,就又道,"叫她去浣衣局罷,只命那邊的管事嬤嬤將最髒苦的活兒都給她做好了,好歹留她一條命,也算是……也算是給咱們的孩子積陰德了。"
慕如風雖然滿臉不願,卻到底還是冷冷的"哼"了一聲,算是應了,那宮女急忙遠遠的給我跪下行禮,"奴婢多謝梅主子救命之恩,奴婢多謝梅主子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