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尼卡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營地裡的,他手裡端了一杯水,還是北林塞給他的,北林沉默的坐在他對面,尤尼卡的情況讓她很擔心。
終於他動了,手中的杯子直接掉在地上,他的嘴脣微微張開,想要說什麼,眼睛死死盯着北林,良久,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北林默然無言,起身從牆上摘下一把匕首,塞到尤尼卡手裡。
“你恨我,對吧。”
“我爲什麼要恨你?”
“恨我害死了米娜。”北林微微彎下腰,讓尤尼卡的手臂伸直了可以夠到她脖頸。“要是恨我,就用你手裡這把匕首捅進我身體裡好了,隨便哪裡都行。”
尤尼卡看着她,把匕首丟掉了。
“我殺不了你。”他低聲道。“也不想殺你。米娜要是知道了我傷害你,會生氣的。”
北林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她嘴角勉強撇起,比哭還難看。她後退兩步坐回自己的位置,感覺一陣無力。
尤尼卡這是有多沉重的悲哀和愛,才能這樣考慮尤米娜。
“你曾經有一個哥哥?”看着她坐回原來位置,尤尼卡突然問道。
“是。”北林沒問他怎麼知道的,當然是尤米娜告訴他的。“我已經失去他了。”
她坐着沒動,尤尼卡卻起身走到她面前,猶豫着,輕輕把手搭在北林肩膀上。
“從選擇你那一刻起,米娜就沒後悔過,我也是。”他深邃漆黑的瞳孔泛起濃重的悲哀。“你要是願意,就把我當做哥哥好了,你也就是我的妹妹。”
北林燦金色瞳孔片刻間蓄滿淚水。
“謝謝。”她低聲喃喃。“謝謝,謝謝你,尤尼卡,謝謝你不恨我,謝謝你……”
她幾乎要哭出來,又急忙忍住眼淚。
“米娜一定會高興我把你當妹妹的。”尤尼卡哀傷的笑了笑,看向窗外,北林假裝沒有注意他眼角落下的眼淚。
她去收拾尤米娜以前的房間,在牀上發現了幾根紫色長髮,和尤米娜寫過的手稿,以及她大量亂七八糟的畫作。塗的不好看,但是很厚一摞。北林一張張翻看着,認出是塔林弗爾,還有渾身包裹火焰的辰夜,接下來是蒼瀾,還有些北林沒見過的地方,大概是他們隱居的星球。北林還看到了尤尼卡,尤米娜畫中的哥哥歪歪扭扭的,試着摘掉樹上一個什麼東西,大概是個玩具。
最終她看到一個少年,少年的臉明顯被修改過好多次,北林辨認一番,意識到那是她,是以前的她,尤米娜改了幾次,總算有點像了。旁邊潦草的寫着:南希。
北林沒有哭,她把這些連同尤米娜的頭髮裝在一起,給了尤尼卡。他就在山脈附近把盒子埋了,旁邊放着許多花朵。
當天晚上,更加激烈的能量亂流襲擊了凡域,北林來到塔林弗爾最高的山頂,警惕着有什麼事情發生。駐紮在兩域原的人時刻和她保持聯繫,但是因爲能量亂流乾擾,信息時斷時續。不過能量亂流時兩域之間的通道尤爲激烈,無法通過,也不用擔心有敵人來襲。
沒有防護罩的阻隔,燦爛的能量流劃過塔林弗爾的夜空,在碰撞中交織出絢爛的飛濺,像是一場華麗到極致的煙火。金色與紫色相撞,分開的兩道又和藍色能量流交織,一時夜空瑰麗無比。北林竟也被這一幕迷惑,分不清自己在哪裡,她喃喃道:“晨霜,米娜,你們看……”
無人迴應,北林意識到什麼,她回過頭,尤尼卡站在陰影裡,沉默不言。北林勉強笑了笑,說道:“對不起,我忘了。”
“時候不早了,回去吧。”尤尼卡轉身離去,北林也跟着他下來,她回到自己的住處,打算洗個澡,把水燒的滾燙坐了進去,卻感覺冷。
她又加了一把火,還是冷,寒意從骨髓裡透出來,冷的她幾乎要在水裡縮成一團。
“北林,北林!”她聽到喊聲,覺得周圍有些太明亮了,尤尼卡的喊聲遠遠傳來。“北林,你怎麼樣了?”
“我沒事。”北林定神,回答尤尼卡。她這才發覺是自己在無意識中釋放了許多光明聖火,把帷幕都燒着了。
她給自己用魔法化出衣服來,把火焰收了回去。尤尼卡和許多精靈都在外面。
“剛剛發生了什麼?”尤尼卡問。
“沒什麼,我不小心引發了火災。”北林讓他們回去。“我保證以後不會了。”
精靈們這才散去,北林回了自己房間,她已經是神,此刻卻感覺疲倦。她倒在牀上,想起曾經尤米娜溜進來和她同牀共枕,不由得悲從中來。
她哪裡還能再見尤尼卡……打定主意天亮就走,北林勉強睡下了,雖然她不需要休息,卻需要這樣來暫時逃避悲哀。
兩域原的營地同樣不平靜,因爲離黑洞比較近,出了營地就能感覺到黑洞中狂亂的能量亂流。花楹看在眼裡,滿面愁容。
“也不知少主怎麼樣了。”她雙手交握,焦急不安。“少主走了那麼久,連個報信的都不派來。”
“他可是宣佈背叛了蒼瀾,哪裡會回來呢。”帕斯心情也很複雜,長嘆一聲。“聖使大人沒回來嗎?”
“沒。”花楹搖頭。“今天凡域那邊是不是送來了給聖使大人的東西?”
“是,是個盒子。”帕斯皺眉。“我們檢查過了,沒有陷阱,就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反覆強調要直接給聖使大人,誰都不能亂拆。”
“拆了嗎?”花楹有些懷疑那個盒子。
“沒,要是真的重要東西,聖使大人大概會不高興。”帕斯回答。
第二天凌晨,北林就回來了。帕斯醒來時才發現,慌忙把那個盒子給北林,告訴她是雷伊叫人送來的。看着盒子上熟悉的龍鷹圖案,北林一陣恍惚,拿着盒子回了自己帳篷。
盒子是黑色的,一隻銀色龍鷹在盒蓋上振翅欲飛。盒子上掛着一個密碼鎖,四位,數字式。北林看了看盒底,手指摸上去有些凹凸不平。她用鉛筆淺淺描出,是慕容子羽,方遠,葉逸,和她的名字縮寫。
這也太簡單了。北林輸入1357,鎖應聲打開,裡面是一個小型投影儀,一張芯片就包括了全部內容。她找了一處平整的地方,讓錄像可以放的清晰些。
“南希!”喊聲先傳來,天驕學院的各位湊在鏡頭前,誇張的向她打招呼,他們平時不會這樣,這時卻七嘴八舌的和她說話。
“你怎麼就這麼跑了?”
“連你哥哥都不要了是吧?”
“記得要回家,快點回來!”
大家鬨笑一陣,散開了。方遠坐在鋼琴邊,他看起來竟然有些緊張,整了整衣領,纔開始說話。
“妹。”他微笑着。“我們找不到你,哪裡都找不到,我們想,你應該去了一個我們無法企及的世界,那麼這個就託可能會找到你的人給你好了。無論在哪裡,天驕學院都是你的家。我會一直留在這裡等你回來。”
大概是覺得說不下去了,他開始彈琴,輕聲哼唱起一首歌。北林聽着,不由得溼了眼眶。
他唱,我的愛像天使守護你。
他說,我會找個天使替我愛你。
“你大概不信這些。”方遠又笑了。“但是,總要有個希望的。我其實只是想說……嗯……我愛你。”
畫面停止,變爲一片漆黑。
北林跌坐在地上,止不住抽泣起來。
這世界不是沒有人愛她,只是愛她的人都離開了而已。爲了他們,她願意做任何事。
“謝謝你,雷伊。”北林自言自語。“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