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楚皇族,璃氏世家,自祖輩以來,一直遵循流傳着一條亙古不變的族規,是所謂"一生一世一雙人"。
所以每一個璃家子弟,自出生之時,便要接受巫尊洗禮,也就是在那時,每個人的人生伴侶,和情愛姻緣,都會在洗禮過後,成爲無法變更的既定事實。
紫衣女子垂淚擡眸:"現在你該明白了,我就是被巫尊和神獸親自選定的,洛的命中人!"
鳳羽沉吟思量,幽幽說道:"以前也曾聽江湖傳聞,說東楚皇璃一族,尊養着一隻千年神獸,每每有什麼大事需要決斷之際,君王貴族都要祭拜神獸,占卜吉凶,只有得蒙那神獸首肯,東楚君主纔可聽命行事。我只道這些都是無稽之談,如今聽你一言,心中不覺詫異,莫不是,當真有什麼千年神獸?!"
紫衣女子默然垂首,"皇室璃家,素來崇拜神獸,東楚舉國皆以'崇明神鳥'爲膜拜圖騰,這些想來已不是什麼秘密。"
鳳羽轉眸思量,愈發凝眉不解:"你的意思是說,璃洛眼下這般境況,跟你這一番神獸崇拜之說,有關係?!"
紫瑩昭儀合眸垂淚:"紫瑩自一出生,便被神獸選爲璃洛的命中人,是以爲了遵循族規,我和洛還在襁褓中時,便被巫尊在體內中下了白首蠱,也就是洛所說的血心之盟!"
鳳羽一驚:"白首蠱?若如鴛鴦,白首不離。形單影隻,魂祭冥域。難道世上真有這樣的巫蠱?!"
"我騙你做什麼!我和洛既然在神獸面前立下了血心之盟,按照族規,今生今世定要生死不離,執手白頭,可如今,他爲了你,卻執意要驅蠱破盟,你可知道,從古至今,還從未有人能成功破得了這血心白首蠱。方纔皇妃……夫人與他兩番嘗試,已然傷筋動骨,若是第三次驅蠱不得,洛便會徹底喪命,活活成了那白首蠱蟲的祭品!"
紫瑩一臉急切的抓住鳳羽的手,悲聲哀求道:"我求求你,你救救他,現在或許也只有你能救他了!"
鳳羽一臉茫然:"可是我哪裡懂得什麼驅蠱之法?"
紫瑩聞言,急忙搖頭:"不是驅蠱,是安蠱!"
"安蠱?!"
"是啊,只要你去勸洛,勸他不要破盟違約,洛就會有救!"
鳳羽凝眉直起身:"我想你弄錯了,璃洛要驅蠱破盟,是他自己的主意,並不是我要他那麼做的!"
紫瑩略一怔神:"這麼說,你……你不愛他?!"
鳳羽自嘲的搖頭:"莫說現下我已經是有夫之婦,便是沒有嫁人,怕是也高攀不上東楚皇貴!"
"你已經成親了?!"紫瑩聞言,剎那間變了臉色,"如此說來,洛爲了你,不惜放棄太子尊寵,辭楚投川,眼下,又這般固執的因你執意破盟驅蠱,豈不是生生斷了自己的活路?"
鳳羽聞聲驚怔,"你說什麼?璃洛放棄太子身份?不是說東楚皇室內亂,東楚國君才廢黜了太子?!"
紫瑩含淚冷笑:"這些冠冕堂皇,或許騙得了世人,但卻騙不過夫人!你道這迦藍苑當真只是一處普通的屋舍?夫人雖遠離高堂,但卻時時刻刻洞察東楚皇族的一舉一動,洛此番爲了你有這般驚世駭俗之舉,夫人原本便氣他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眼下他又是這番固執己見,我……唉……"
紫瑩欲言又止,滿腹憂愁化作滴滴淚珠,頃刻間溢出了眼眶。
鳳羽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思量了片刻,旋即凝眉問道:"敢問昭儀,這血心白首蠱究竟有什麼毒害?璃洛執意要驅蠱破盟,難道……難道真的只是爲了兒女情長?!"
紫瑩緩緩擡眸,悲聲道:"血心白首蠱,有抑人情愛之功。但凡種下此蠱的一雙人,必須一生忠貞於彼此,不可再對第三人生任何男女情愛。若違盟移情,別戀他人,便會受到體內蠱蟲的懲罰,輕者五臟六腑重傷皆損,重者朝夕斷命亡魂!"
鳳羽聽得真切,不覺冷笑:"素來有云,強扭的瓜不甜,難道高高在上的東楚巫尊,竟然不明白這個道理?!"
紫瑩被嘆一聲:"你果然聰明!怪不得璃洛會看上你!"
鳳羽瞬目一笑:"不過,話說回來,我倒是真真佩服那巫尊,既能打着神獸的名義,堂而皇之的用白首蠱,來掩蓋政治聯姻的本質,想來若不是心懷叵測,也定然是對這東楚皇室有所圖謀?紫瑩昭儀,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和那巫尊的關係,定然非同尋常吧!"
紫瑩微微點頭:"巫尊是紫瑩的義父。事已至此,我想不用紫瑩多言,你也能猜出個大概了!"
鳳羽凝眉聚神,肅聲問道:"如此說老,璃洛執意破盟驅蠱,是要擺脫巫尊的控制?!"
紫瑩垂淚頷首:"義父覬覦皇權,已經多年。可紫瑩我敢對天發誓,這些年,我對洛的真心真情,從來沒有因爲義父而參雜半分虛假!"
鳳羽長嘆一聲,緩緩落座:"又是一場明目張膽的陰謀!想來我也只是璃洛籌謀江山的棋子,所以你不用求我,我幫不了你!"
"不,你可以!"
紫瑩跪步前行,"我雖然期冀與他白首到老,可卻不想我與他的愛情參雜着骯髒的陰謀!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愛你!我雖然不願他愛上你,可終究不忍看着他去死,強行驅蠱破盟太過危險。他若真想與你廝守白頭,我紫瑩願對天起誓言,日後一定想辦法讓義父替他安然解蠱,好成全你二人的姻緣!可現在無論如何,你也要替我保住洛的性命!"
鳳羽凝眉:"你若真有此心,爲何不自己去說?!"
紫瑩垂淚悲聲:"洛……他信不過我,我想現在,他也只信得過你!"
鳳羽垂首思量片刻,旋即擡頭輕嘆:"也好!璃洛幾次救我於危難,我欠他這份人情,今日裡便一併還了。只盼日後,你們切莫再拿東楚的這些窩心事來煩我!"
紫瑩聞言,頓時興奮的起身,淚眸之中頃刻間生出幾分欣喜:"你答應了?太好了,那我們這就去……"
紫瑩一掌打斷鳳羽腰間的紫綢鎖鏈,滿懷期冀的拉起鳳羽的手,正要飛步走近那西廂房,忽聽得西廂房內陡然間再次響起璃洛悽慘的哀嚎之聲。
鳳羽和紫瑩頃刻間齊齊頓足,片刻之後,但見那盲嫗手持銅杖,一臉冷漠的從西廂房內走了出來。
紫瑩飛步上前,急切問道:"夫人,怎麼樣了,洛他……"
那老嫗自不出聲,頓足停在了鳳羽身側,鳳羽不解的凝眉相望,但見那老嫗的脣角頃刻間溢出汩汩殷紅。
鳳羽一驚,急忙上前,驚聲道:"老婦人,您沒事吧?!"
紫瑩一見此狀,滿是淚痕的面容上,頃刻間沒了血色。
"不,我不相信,我不信,洛……洛就這麼走了……我不相信!"
鳳羽正要攙扶那老嫗,那老嫗卻猛然間扭頭,徑直將一雙盲目死死盯着鳳羽的臉,惡狠狠的說道:
"現在你高興了!你親眼目睹了老身重蹈覆轍,是不是很開心!"
鳳羽卻步頓足之際,紫瑩已然飛步跨進了西廂房。
"老夫人,我和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但不知你爲何對我有這般敵意?"鳳羽試探的問道。
"哼,不用裝了!"那老嫗猛然間運力,砰的一聲將銅杖狠狠杵地,"二十年前,我爲了找到你,不惜毀去雙目,換來着一雙靈耳。縱是你換了皮相,你這聲音也斷然騙不過我的耳朵!"
鳳羽不解,兀自定神略一思量,旋即不緊不慢的悠悠說道:
"老夫人,我雖然不知道你要找的是什麼人,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我絕對不會是你要找的人。聽老夫人所言,似是與所尋之人,早在二十年前,便有一番恩怨。可蕊兒至今,不過二十芳華,試想一名嬰孩又怎麼會是老夫人要找的故人?!"
鳳羽話音剛落,那老嫗便陡然間上前,一把抓住了鳳羽的手腕。
片刻之後,那老嫗面容之上頃刻間浮現片片疑雲,不由自主的驚聲呢喃道:"怎麼回事?你體內有那鶯聲蠱,可年齡卻當真當不過二十芳華?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難道,難道說,你是她的後人?!"
此言一出,鳳羽也霎時有些疑惑。
"看來我猜錯了,這老婦要找的不是卿蕊夫人,而是我的孃親?!但不知她與孃親又有何淵源?若孃親當真與她有前嫌,那她會不會知道那兵書的秘密?還有,那張畫像上的'卿蕊夫人',和眼前的老嫗,以及那逝去的孃親,究竟有着什麼樣的關係?!"
鳳羽兀自思量之際,那老嫗卻陡然間掐住了她的脖頸,掌冷聲問道:
"你是誰?叫什麼名字?你的母親又是誰?!"
鳳羽轉眸思量,旋即奮力出聲。
"我是震元帝欽封的南川聖女,名喚蕊兒,來自海外靈山,自小被家師收養,二十年來從未見過親生父母的容顏,是以不知父母姓誰名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