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兵?!酒井一健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顧上再管楊四兒的死活。送信的那兩個弟兄剛剛分明給入雲龍給打死了。即便他們的魂魄能飛回黑石寨,藤田少佐帶着人趕過來也至少需要一整天時間,怎麼可能有援兵在危急關頭突然從天而降?!
他無法相信楊四臨死之前喊的話,但眼中所見到的情景,卻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地證明,楊四兒這傢伙說的是事實。那名炮手在揮刀砍翻楊四兒之後,就頭也不回的向北奔去。甚至連陷入溪流中的淹死的危險都顧不上管,直接策馬從水面上橫趟而過。
轟轟轟轟,隱隱有雷聲貼着地面傳來,震得車轅微微晃動。所有僞軍和蒙古馭手都不再張羅着從即將被送給入雲龍做買路錢的馬車上解挽馬,而是跳上車轅,伸着脖子向來時方向張望。
有道濃濃的黃色煙霧,從來時的路上滾滾涌起。中間夾着兵器和閃光和戰馬的嘶鳴。 “轟轟轟,轟轟轟轟……..”驚雷般的馬蹄聲由遠到近,震得地面微微顫抖。緊跟着,入雲龍帶領六七匹各色戰馬,從大夥身後的位置飛速折回,追着年青炮手的背影向正北方逃遠。那些戰馬的鞍子上,十幾個大大小小的鐵皮桶隨着馬背的起伏互相碰撞,“叮叮噹噹”,“叮叮噹噹”,“叮叮噹噹”響聲穿透越來越密的馬蹄聲,顯得分外刺耳。
上當了,不但蒙古章京吉日格勒,連愚蠢如小鬼子酒井一健,也明白剛纔將自己嚇得差點尿在褲襠裡的馬賊,到底有多少人?兩個,居然只有兩個!一個是入雲龍,另外一個是年青炮手,其他的所謂同夥,所謂密集的槍聲,居然全是用鐵皮桶和爆竹僞裝出來的,怪不得當時沒有射中任何人!
“給我追!”酒井一健氣急敗壞,策馬先衝向了小溪。其餘鬼子兵和僞軍紛紛從車轅上解下戰馬、挽馬,緊緊跟上。太欺負人了,真是太欺負人了。就帶着一個同夥,居然把這邊五十幾條槍嚇得乖乖交上買路錢!這話在草原上傳揚開,大夥後半輩子就要活在譏笑當中,永遠無法翻身!只有將那個入雲龍和他的馬賊同夥抓住,才能洗刷如此奇恥大辱。只有將入雲龍和他的那個同夥碎屍萬段,才能讓大夥有勇氣在別人面前擡頭。
夏末的季節河深淺不均,幾匹挽馬不幸踩到了較深的淤泥,悲鳴着被淹沒了脖頸。但大多數坐騎都平安從溪流上趟了過去。當這一小夥鬼子、僞軍和蒙古馭手們重新站立在溪流另外一側整隊的時候,他們的援兵也趕到了。六十餘名鬼子,上百名保安隊員,還有百餘名烏旗葉特前旗的蒙古勇士,分成三大波,蝗蟲一般從草原上涌了過來,在碧綠草地表面,踩出三大條醜陋的暗黃色疤痕。黑石寨的太上皇,鬼子少佐藤田純二一身戎裝,策馬衝在隊伍的最前方。眼角的餘光看見了渾身溼漉漉的酒井一健,皺了下眉頭,揚長而去。
酒井一健的怒火,在這一瞬間徹底消失。他忽然不想再追趕那個什麼入雲龍了,也不想在上司面前表現自己如何英勇。他感覺到自己已經不配再做一個軍人,雖然他沒有真的丟失貨物。
同樣渾身溼漉漉的僞軍、蒙古馭手們也紛紛拉緊了馬繮繩,呆立在河邊,目送大隊人馬追着入雲龍的背影去遠。所謂運輸隊,根本就是一個活動的陷阱。他們這些人,無論是日本兵也罷,保安隊也罷,馭手也好,都不過是陷阱裡的誘餌而已!剛纔如果不幸被獵物吃掉,屬於活該倒黴,根本沒人在乎。既然如此,僥倖逃得一劫的大夥,就乾脆躲在旁邊看熱鬧吧!剩下來追殺入雲龍及其黨羽的光彩事情,哪裡需要幾個已經發臭了的誘餌繼續攙和?!
“那個黑大個就是入雲龍?!”待所有馬蹄聲都漸漸去遠,幾名僞軍的議論聲,再度傳入了酒井一健的耳朵,“真厲害,居然讓日本人費了這麼大力氣專門設下一個圈套來抓他!”
“是啊!真沒想到是他?!也不知道太君們能不能抓住他。如果抓不到,咱們楊隊,可就白死了!”
“至少他死在入雲龍的手上!不像咱們,今後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有個僞軍被溪水泡昏了頭,居然羨慕起小分隊長楊四兒的下場,咋吧着嘴嘀咕。
“是入雲龍的兄弟,不是他本人!”另外一名僞軍在旁邊補充,彷彿能跟入雲龍交手是莫大榮幸一般。
如果換在平時,酒井一健早就一鞭子抽過去,讓僞軍們知道知道他們到底應該站在哪邊!而眼下,他卻發現自己懶懶的,提不起半點兒管閒事的精神來。“那個人叫入雲龍,的確非常厲害。藤田少佐帶好幾百人追殺他,他還能逃得掉麼?”
“入雲龍,站住,不要跑了。太君佈下的天羅地網,你逃不掉了!”彷彿回答他的疑問,遠處戰馬踏起的煙塵當中,傳來僞軍們的陣陣吶喊。酒井一健擡起頭,用盡全身力氣望向更遠的地方,試圖追尋到入雲龍的身影。但是他的希望卻落了空,追兵實在太多了,馬蹄踏起的煙塵已經遮斷了半邊天,站在他這個角度,根本看不到煙塵另外一側的任何風景。
“不要開槍,不要開槍。太君說了,要抓活的!”更多的叫囂聲從元處傳來,刺激得酒井一健頭腦陣陣發暈。三百多人,圍追堵截兩名馬賊,即便捉到了,有什麼值得炫耀呢?還不是憑空增加了入雲龍的名頭,讓他又成爲繼嘎達梅林之後的另外一個傳奇?!
“說不定,幾個人照樣抓他不住呢!那樣的話,藤田少佐臉上的表情一定會很好看吧!”下一刻,酒井一健發現自己徹底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是在希望那個名叫入雲龍的年青人被追兵抓住,還是該希望他能夠平安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