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君!”小分隊長楊四兒和蒙古章京吉日格勒兩個望着滿臉毅然決然的酒井一健,欲哭無淚。對手既然剛纔敢光殺馬不碰人,顯然就是想把你拖在這裡。這種情況下你還幻想着固守待援,不是自己往對方挖好的陷阱裡頭跳麼?!
然而他們兩個都是別人家養的奴才,哪有資格跟主人硬扛?互相看了看,只好各自收攏部屬,指揮着弟兄們將翻倒的馬車重新扶起來,將散落的貨物重新裝進車裡,然後提心吊膽地將戰馬塞進車轅,拉着大車緩緩前行。
幸運的是,隱藏在不知道哪個地方的“一衆”馬賊們,並沒阻止他們離開丘陵地段。只是遙遙地對天鳴了機槍,暗示車隊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當中,不要心存僥倖。酒井一健偏偏不信這個邪,從隊伍中找出兩名身手最好的鬼子兵,讓他們騎着最快的戰馬回頭去黑石寨求援。那兩個肩負着重任的鬼子兵剛剛離開車隊一里多遠,側後方就突然有一匹黃驃馬風馳電掣般追了上去。馬背上的騎手身高足足有一米九幾,如同一道黑旋風般卷向了兩名鬼子兵。“小心”鬼子和僞軍們用日語和漢語齊聲大叫,試圖提醒送信的鬼子兵注意防備身後。還沒等那兩名鬼子兵把馬槍從鞍子旁摘下來,黑旋風已經提了盒子炮在手。“乒、乒”,左右開弓,將他們擊落於馬下。
“天啊!”楊四兒等一衆僞軍張開大嘴,任由亮晶晶地口水成串成串地往地上掉。黑旋風開槍時,距離兩名日本兵至少還有七八十米遠,居然做到了彈無虛發。要知道,這可是在顛簸的馬背上,雙方都在以極高的速度飛奔。如果黑旋風打地面上的靜止目標,比如大傢伙的腦袋…….
在一片憤怒和驚詫的目光中,黃驃馬追上了那兩個日本鬼子的坐騎。黑旋風將盒子炮快速插回腰間,俯身抄了兩下,拉住了兩匹無主戰馬的繮繩。然後在馬背上來了個囂張的大轉身,背對着馬頭方向,衝鬼子和僞軍們大笑着致謝,“多謝掌櫃的贈馬,入雲龍和百靈谷衆兄弟不客氣了!”
“八嘎!”酒井一健氣得暈頭轉向,從身邊搶過一把三八大蓋兒,衝着黑旋風扣動了扳機。超過六百米的距離,他射出的子彈連黑旋風的汗毛都沒擦到一根兒。僅僅製造出數道綠色的青煙,貼着地面溜出老遠。
“乒、乒、乒、乒……”其他九名鬼子兵亂槍齊發,彷彿在給黑旋風壯行般,打得數百米外草屑飛濺。對方卻連腰間的盒子炮都懶得往外拔,囂張地大笑了幾聲,策馬朝西北方向紮了下去。
“蠢貨!都當自己是神槍手呢!”僞軍小分隊長楊四兒在肚子裡偷偷罵了一句,轉身看向同樣滿臉驚惶的蒙古章京吉日格勒,壓低了聲音說道:“是入雲龍!這回咱們可真是倒黴到家了!”
提起“入雲龍”三個字,蒙古章京吉日格勒如雷貫耳。哆嗦了一下,啞着嗓子迴應,“豈止是倒黴到家了,入雲龍這回居然不是一個人來,還帶着什麼百花谷的馬賊!”
草原上叫百花谷地方很多,誰也不知道是哪個百花谷新生出了一大窩子馬賊!但是這並不妨礙楊四兒和吉日格勒等人繼續絕望,互相看了看,又哭喪着臉相繼說道:“還好他帶的不是黃鬍子!要不然,咱們連活命的機會都沒有了!”
“現在也也沒好哪去!你沒看太君那模樣麼?根本不肯破財免災!”
“你臨出發前,老公爺怎麼吩咐!”楊四兒不願意把自己的性命搭在別人的貨物上,偷偷看了一眼仍在對着空氣放槍的鬼子們,將聲音壓得更低。
“我家公爺……?” 吉日格勒想了想,猶豫着迴應。“我們家公爺說,說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必須聽太君的。不準自作主張!”
“唉!”聞聽此言,楊四兒眼中剛剛恢復起來的光澤,又迅速暗淡。本來,他幻想着拉吉日格勒一起,以武力脅迫酒井一健花錢買路。反正過後只要把責任往吉日格勒身上一推,耐着烏旗葉特前旗那位鎮國公的面子,藤田顧問未必能拿吉日格勒怎麼樣。然而吉日格勒卻不肯出頭,光憑着他自己,可絕對沒有勇氣去脅迫高高在上的太君!
但按照酒井一健的佈置堅守,爲身邊這十幾大車貨物殉葬,楊四兒同樣沒勇氣。貨物是日本人的,性命卻是自己的,憑什麼要老子爲不是自己的錢財去玩命?!況且在這方圓五百里內,哪個人有跟入雲龍玩命的資格?!連全盛時期的黃鬍子,見到入雲龍的身影都寧願躲着走,眼下馬車旁的總人數還不及黃鬍子當年的十分之一,拿什麼去跟入雲龍死磕到底?!
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間,又聽見蒙古章京吉日格勒在自己耳邊低聲說道:“也不知藤田顧問是怎麼想的,價值好幾千大洋的貨物,居然派這麼一個人來負責押運!即便今天咱們不遇到入雲龍,就憑他,能平平安安把貨物送到赤峰麼?”
“可不是麼?!”楊四兒氣急敗壞,聲音在不知不覺間就提得老高,“又沒本事,又不肯聽人勸。簡直就是頭…….”
一句話沒等說完整,他突然覺得脖子後發涼。扭過頭再看,只見日本小分隊長酒井一健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放下的步槍,正用陰森森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彷彿一頭發了瘋的野狗盯着獵物。
楊四兒被看得心裡發毛,趕緊哈巴狗一般打躬作揖,“太君,太君,我有個建議…….”
“準備到那邊去紮營!”酒井一健用手朝丘陵地段外的某個方位指了指,大聲命令,“就是那個小河轉彎的地方。看到沒有,就是那。楊君,你騎着馬頭前去探路!”
“我的姥姥哎!”楊四兒心臟一哆嗦,本能地就想拒絕。但看到酒井一健的手又開始朝指揮刀上摸,趕緊拉過一匹空着的戰馬,翻身跳了上去,“我這就去,太君不要着急,儘管在後面等我的好小溪!”
說着話,他把頭一低,腰一擰,整個人如同壁虎般趴在馬背上,慢吞吞竄向了遠方。酒井一健瞪着他的背影,心裡宛若有一堆辣椒在燒。楊四兒剛纔最後的那句話,一個字都沒落下地被他聽進了耳朵裡,讓他既憤怒又委屈。憤怒的是,自己家裡養的狗,居然敢背地裡偷偷嘀咕主人。委屈的則是,自己哪曾固執,哪曾愚蠢?分明是不得不爲之,偏偏沒有人能理解自己的苦衷!
當着衆僞軍的面兒,拔刀砍了楊四兒,肯定會引起其他狗兒的憤怒,影響接下來的堅守計劃。但是讓楊四兒頭前探路,卻是誰也挑不出毛病來正常舉動。當然,如果楊分隊長的腦袋被埋伏在附近的馬賊炮手給開了瓢,那是最好不過了。借刀殺人這招,不單中國人會用,在日本古代傳說中,也有無數生動的先例!
猛然想到“借刀殺人”四個字,酒井一健的心臟又打了個哆嗦。藤田少佐向來看不起他這種混吃等死的老兵油子,這一點酒井一健很清楚。但這回,爲什麼繞過中隊長和小隊長,直接點了他這個老兵油子的將?並且出發前沒有一點兒叮囑,任由他帶着十幾名同樣沒有士氣的弟兄走進了廣袤而又陌生的荒原當中!
有一個萬分可怕的答案,猛然在酒井一健的心裡頭跳了出來,跳得他頭暈目眩!借刀殺人,借刀殺人。藤田少佐根本沒想將這批貨物送到赤峰去,他是想通過馬賊的手,殺掉這一小分隊他不喜歡的士兵。反正無論是與貨物俱存亡,還是丟了貨物逃回去,大夥都難以擺脫一個死字。而藤田少佐,就不必擔上半點兒對待下屬殘暴兇狠的惡名!
我不幹了!當發現自己可能已經揭開真相之後,老兵油子酒井一健立刻做了一個他這輩子最爲聰明的決定,“停下,把馬車停下來!所有人都停下來,聽我的命令!停下來,八嘎,我叫你把馬車停下來,你沒聽到麼?!!”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車隊正常前進的蒙古馭手和僞軍們瞪圓了眼睛看着他,不知道這個又蠢又倔的傢伙到底在發哪門子瘋?!正猶豫間,酒井一健已經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最前面那輛大車旁,抽出指揮刀,一刀將套在挽馬身上的老牛皮帶砍成了兩段。“停下來,統統地停下來。收拾車輛,把剛纔摔翻過的那幾輛大車丟下。把馬匹集中到其他車輛上。快,聽我的命令,咱們準備突圍!”
“停車,停車!”蒙古章京吉日格勒從酒井一健的話語中聽出了一點兒門道,又驚又喜!蠢驢般的酒井一健終於開竅了,居然還想出了這麼巧妙的一個藉口。突圍,看這個詞用的多好。我們沒向馬賊屈服,沒給馬賊一文買路錢。只是爲了保住大部分貨物,不得不丟掉幾輛已經受損的馬車而已。
“咯吱吱,咯吱吱,咯吱吱!”隨着吉日格勒的命令聲,大車一輛接一輛呻吟着停下。蒙古馭手和僞軍們跳到車旁,正要動手解挽馬,忽然又聽見楊四兒的聲音在溪流拐彎處傳了過來,“太君,太君,快看,快看那邊!援兵,咱們援兵,啊-----!”
先前那個槍法精準的土匪炮手騎着一匹明顯帶有俄羅斯血統的高頭大馬,從山丘後疾馳而來,短刀奮力一揮,砍掉了小分隊長楊四兒半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