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朝堂之上

鸞音將蔚風帶回了皇宮,這個美麗而殘酷的地方。這裡沒有人心,只有獸性。

西日沉山,殘陽如血。

她攬着他,手指遼闊宮城,坐擁蒼茫大地:“蔚風,從今往後,這也是你的家,這些全都是你的,今後你要怎樣便怎樣,朕什麼都依你。”

蔚風卻在心中冷笑一聲,心道:若不是你那父皇,我自是什麼都有。當然,這話他自然不會說出口,只是虛僞地向鸞音道謝,不卑不亢。

入夜,鸞音便命茉心將蔚風安排到了舒芯宮,依山傍水,臨近御花園,又緊靠帝宮,一年四季冬暖夏涼,是鸞音精挑細選之後,準備的絕佳之地。

茉心低頭引着蔚風到舒芯宮,眼神卻總是有意無意瞥向他,不知是否是深春有些炎熱,她的額頭竟滲出了細密汗珠。

不怪茉心失禮,只是緣於這蔚風生的過於風姿卓然,令人不知不覺心醉其中。

瞧見茉心的目光,蔚風只是微笑不語,步履優雅,不帶絲毫波瀾。

臨近舒芯宮,茉心伸手向前一引:“主子,舒芯宮到了。”

“勞煩茉心姑娘。”蔚風淡淡道。

月色下,他脣角微勾,越發像只美麗的妖,美得張揚突兀,光彩奪目,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此時,太后寢宮。

“呵,母后,不知您有沒有聽說,鸞音那丫頭竟帶了一個青樓的男子回宮,還說要立他爲後,帶他上早朝。”盈雪公主嬌怯怯地抿着脣,枚色宮裝包裹玲瓏身軀。

彼時還是蘇貴妃,如今已成爲了蘇太后,此刻她正坐在藍緞子軟榻之上,悠悠地品着茶,聞言眼睫微擡:“哦?青樓?像那種低賤的男子怎能入得了我玄國皇室?有辱斯文。回頭讓孫丞相在朝堂之上諫她一本,看她如何應對天下人之口。一個皇帝,竟然帶一個煙花之人上朝,可笑可笑。”

“理是這個理,只是我那皇姐不懂。”盈雪語氣輕柔,嘴角勾起:“不過那男子生得倒真是傾國傾城,兒臣方纔在御花園中見過一眼,竟是半天沒回過神來。”

“那麼好?”蘇太后品了一口清茶,半張臉隱在窗外的陰影之下:“待我們娘倆兒推翻了那丫頭的統治,你坐上皇位,那男子自然是你的,只是要先查一查他是個什麼來歷。”

“兒臣纔不稀罕那等賤貨。”盈雪明眸一掃,望向窗外,語調越發輕的如溫言細語:“倒是孫丞相那兒子孫之棋……知書達理,聰慧可人,入得了兒臣之眼。”

“這好辦。”蘇太后執杯頷首,毫無生機,彷彿棺木中的殭屍。“礙於勒王爺的情面,孫丞相一直站在你我這邊,這多年來,好處他倒也撈了不少。你若喜歡,明個兒哀家便與他提一提,相信他定不會駁哀家的面子,也不會捨不得他那個寶貝兒子。”?

“要是他不同意呢?”

“他敢,除非他捨得他頭上的那顆腦袋!”

“母后您真好……”盈雪撒嬌似的往蘇太后懷中蹭了蹭,蘇太后象徵性地摸了摸女兒的腦袋。

月色勾勒出二人深沉身形。若不知二人所談陰謀掠奪,眼前倒真可算是一副母慈子孝,承歡膝下之景。

旦二日,晨時。

鸞音帶着蔚風去了早朝,玄國第一個這樣做的皇帝。

於是第一次朝堂,鸞音便令整個朝廷爲之一震……

朝堂大殿,通明萬丈。鸞音半倚於鳳椅之上,伶俐的眉目輕挑,俏臉不施粉黛。

蔚風則靠坐在鸞音一側,與她十指纏繞。他輕袍緩帶,美的模糊了性別,湖藍長衣映襯熠熠金殿,烏髮潑灑下龍椅之瀕,如上等黑色絲綢般高貴典雅。

殿下的大臣雖是心中訝異,卻是不得不裝作未曾看見。端正地提起衣襬,行着跪拜禮,口中傳出“吾皇萬歲”的肅穆之聲,仿若暮鼓晨鐘。

鸞音笑嘻嘻看着殿下的大臣,瀟灑地甩了一甩月白衣袖:“大家平身吧!”

因爲她堅持不願穿那明黃鳳袍,所以依舊是一襲月白色的錦緞長裙,瑰麗地垂到漢白玉地上,伴着清晨的明晃晃的流光,如夢如幻。

衆大臣起身,恭順地彎腰低頭,只是眼角卻不自覺地瞥向堂上鳳倚。

只見那鎏金鳳倚,七色交錯,珠光寶氣。只是令人難以想象的是,那鳳倚竟比原本的加長了幾米,長度堪比一張臥榻。所以鸞音是半倚在椅上的,鳳目半眯,翹着二郎腿,一副享受之態,手中摟着絕代美男,倒委實是有幾分流氓之相……

而她竟然美其名曰:加長鳳倚,上朝睡覺兩不誤

見衆人皆站起,鸞音清了清嗓子,笑着一點頭:“這纔對嘛,跪來跪去沒趣的很。”端起元青花小瓷杯淺抿一口:“朕呢,不同於以前各位愛卿們見過的那些皇帝,這一點,相信大家也看到了。不過究竟是如何不同?朕總結出來,具體有三點:一,朕不願理會那些朝堂大事,因而各位大臣,若是想啓奏某些麻煩之事,就免了吧,奏了朕也不聽。二,這上朝嘛。朕高興何時上便何時上,朕若是不願上朝,各位愛卿也無需多言。有時朕會找幾個美男陪朕上朝,各位也勿大驚小怪。這三嘛……”她“嘿嘿”笑了兩聲,脣角勾起,樣貌可人:“這第三便是,朕要立幾個美貌無雙的妃子,各位愛卿若有子如此,方可奏明,哈。而且,朕隻立皇妃,不立皇后,因爲朕已有了蔚風這個皇后。嗯,朕說完了,你們可有意見?沒意見便退朝吧!” ?

“……”

“…………”

衆大臣皆大驚,有幾位年邁的,甚至不堪受驚,險些暈倒。這皇帝……怎會有如此大逆不道之舉?縱使是一國之君,也不可行事如此胡鬧不堪呀,這般行事,又怎能逃得了天下悠悠之口?

只是鸞音又怎會理會天下人之口?人生在世,區區幾十年,若不瀟灑走一回,由着自己的意願,豈不白活一場?天下何其誘人,江山如此多嬌,只是少了那一絲隨心所欲,多美的天下也不過只是身外之物罷了。

“皇上,恕老臣斗膽進諫,身爲一國之君,便要有一國之君的樣子,荒唐無度,是歷朝歷代的昏君所爲呀!”藏青官袍,步履平穩,頭髮花白,一瞧便是孫丞相。

“孫丞相,你可是在說朕荒唐無度?”鸞音不悅地挑起眉毛,語氣微沉。

“老臣不敢。”孫丞相垂首道。

“朕哪裡有荒唐無度?朕只不過是履行每個君王該盡的義務——傳宗接代而已。”鸞音很無辜地一眨眼,明眸晶瑩透徹:“對嗎,蔚風?”

“皇上說的是。”蔚風偎在鸞音懷中,擡眼一掃堂下大臣,脣角戲謔勾起,拋出一個調弄的笑:“傳宗接代本就是皇家大事,哪裡是什麼荒唐,這位官人,蔚風不通朝政,但還略懂道理,敢問一句,不孝有三,什麼爲大?”

孫丞相一怔,躊躇了半晌,才僵硬答道:“自然是無後。”

“這便是。”蔚風眼波如流水滑過:“那孫丞相膝下可有兒女?”

“有一子一女。”

“那便怪了,若孫丞相不去娶妻納妾,又何來的兒女?若是娶了,豈不是荒唐無度?”

“……”

“還是我家蔚風說得對,瞧瞧,這就是榜樣。”鸞音讚許不已,寵溺地揉了揉蔚風的烏髮。她一直都清楚蔚風是聰明的,今日方纔真正見識了他的機智,嗯,牙尖嘴利,還頗具無理取鬧之天分,是個可造之材,與自己相配的很,只是單留在這後宮可惜了了……

孫丞相臉色微變:“這……這……”

“這什麼?莫非丞相大人是想要皇上斷子絕孫不成?”蔚風繼續咄咄逼人。

“老臣不敢。”孫丞相驀地跪下,額上滲出細密汗珠,周身竟在和煦春日感到絲絲寒意,心中不免暗道:這個賤人,還真不簡單……

其餘大臣皆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語,孫丞相開始連連叫苦,這般龜孫,平日裡好處撈得不少,關鍵時刻竟都做了縮頭烏龜!若不是太后命自己在堂上給皇上難堪,自己也不必落到一個這樣難堪的地步……

心中思緒萬千,終是扯出一條勉強的理由:“皇上大興賞賜,修建宮廷別院,我朝方起,實非社稷之福……”

“嗯。”鸞音頷首表示贊同:“說得很對哦。”她心中一樂,方纔蔚風倒是出盡了威風,這次也該輪到自己玩一玩了。轉身喚了一聲身後的茉心:“心兒,將朕命你準備的東西呈上來。”

茉心應了一聲,隨即捧出一疊字跡密佈的紙張,呈至鸞音面前。

孫丞相心中一驚,眼睛直直望着那疊紙,紙張被風吹拂地沙沙作響,冷汗便出了一身。孰不知鸞音拿出的會是何等要命的東西,他只知這小皇帝詭計多端,行事素來不按常理,實在難以對付。

常言道:做賊者,必心虛也。

小心地擡起眼角,只見鸞音正伶伶俐俐地坐在鳳椅上笑,明眸皓齒,靈動似水,只是那笑容竟有些……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