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云兼職教書先生,很快得到學童們一致認可。他不僅根據學生的五行靈根之間相生原理安排座位,而且因地制宜分開教學,最終也讓暗自觀察的鹿先生滿意。
庸國皇城距離忘語書齋所在州府三千餘里,三年一次的國考在初秋進行。春末,浣紗妹已經默默爲鹿先生準備好一切行禮,淚水被強壓心間。
考慮到路途最少得一個月時間,加上要熟悉皇城環境,這天,天色霧濛濛,還有一陣陣毛毛細雨,鹿先生揹負竹簍行李,一步一回頭地告別浣紗妹與古云。
爲了完成曾經的夢想,實現與浣紗妹一續前緣,鹿先生接近四十不惑,卻毅然踏上國考之路。好在他原本學識頗豐,這些年一直與書本爲伴,心中也是充滿信心。
“弟妹,你回去吧!省得我心中緊張,又不是生死離別,別搞得淚眼婆娑!”鹿先生強打笑顏,很是大度地一揮手,轉頭對古云說道。
“古兄弟,因爲有了你,我才重拾信心。忘語書齋的事情勞煩你了,還有拜託好好照顧浣紗妹!”
鹿先生這次明志國考,先前飄逸的三縷長鬚也被剃掉,倒是顯得白白淨淨,年輕幾歲。
“我看你天庭飽滿,容光煥發,這次金榜題名沒問題。嫂子與忘語書齋的事情,自會盡力而爲!”
古云送到東村路口,暗示浣紗妹也站住腳步。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更何況他在鹿先生額頭留下一道靈力封印,只要不是元嬰老怪,鹿先生安全有保障。
“我會等着你的喜訊歸來!”
浣紗妹輕輕點頭,言語中隱含一絲哽咽。說完,她立刻轉身,緊緊閉上雙眼,防止淚水流出。
細雨朦朧,平添一份離別傷感。鹿先生欲言又止,最後一咬牙,手握油紙傘轉身離去。鄉村沒有馬車,他只能到縣城去租借。
“我等你!”直到鹿先生走遠,浣紗妹這纔回過頭,喃喃自語。
兩個月過去,已是盛夏最酷熱時節,還有幾天,就是忘語書齋學童們夢寐以求的暑假休息。大家嘴上不說,心思早就跑到田野上嬉戲。
時間已是正午,往日這個時候,浣紗妹的午飯送到了忘語書齋。古云一個人靜靜地喝茶,心念一動,神識迅速展開。
浣紗妹住在東村,距離忘語書齋不過兩里路,完全處在古云的神識感應範圍以內。
一處陳舊的三間泥土房,浣紗妹正在院落內怔怔發呆,看着一大蓬等待紡紗的棉花,她欲哭無淚。
棉花原本潔白,紡出的棉紗也應該是白色,然後根據需要染色。此刻,落在浣紗妹眼中的僅有最外層棉花是白色,內部全是漆黑,甚至還有淡淡的臭味。
院牆外,一個尖尖下巴的瘦猴中年男子露出頭,看着浣紗妹一臉茫然,暗自偷笑。一雙三角眼流淌狡詐的神色,右手五指輕輕在牆頭打着節拍。
古云乃是元嬰後期大圓滿修士,自是不會與一介凡人計較,但對方在浣紗妹牆頭鬼鬼祟祟,想必非奸即盜,點點懲罰還是必須的。
神識輕輕一蕩,就聽見瘦猴中年男子慘叫一聲,身體頓時倒在圍牆外,發出噗通悶響,也驚醒呆呆的浣紗妹。
“是誰!”
浣紗妹趕緊起身,快步走出屋外,看到還在捂住屁股與腦袋的中年男子‘哎喲’地大呼小叫,不由得眉頭一皺,冷冷地哼道。
“姜一郎,你一向在西村遊手好閒,爲何跑到我這裡偷窺!”
“呵呵!小寡婦,別看你長得水靈逗人疼,可不要亂說話!”姜一郎一屁股爬起,嘴角一陣抽搐,歪歪撇撇地說道。
“不要忘了,我姜一郎可是在東村、西村鼎鼎大名,這裡沒有我不能來的地方。賈員外這批棉布紗可是有時間限制的,弄不好你要賠得傾家蕩產!”
“你!”浣紗妹爲之氣結,半響說不出話來,看着姜一郎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神態,她猛地一跺腳,指着對方怒吼一聲。
“我知道了,你與賈老三串通好了,故意將棉花塗黑,爲的就是讓我求你!”
上個月,浣紗妹到西村辦事,偶遇姜一郎,曾經被對方糾纏不休。姜一郎乃是西村有名的遊手好閒痞子,她更是小心謹慎不與姜一郎搭訕,偏偏對方不依不饒,居然託人做媒,浣紗妹自是沒有給好臉色看。
賈員外是有名的大戶人家,用人家丁不下數十人,這些年的棉布紗都是由她經手紡織,配合的很默契。
賈老三送來的棉花依照慣例打包,出於對賈府的信任,浣紗妹並沒有當面開包驗貨,未曾想大部分棉花被染成黑色。
聯想此事與姜一郎曾經的騷擾,加上對方又在自己牆外窺視,浣紗妹心中清楚,姜一郎脫不了干係。
“小寡婦,說話要有真憑實據,你要是污衊我,後果可是很嚴重的!嘻嘻,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想我姜一郎至今還是單身,不知有多少黃花閨女哭着鬧着想嫁給我,我都一一拒絕!”
姜一郎眼珠一轉,左手按住屁股,右手指着浣紗妹笑道:“你我有緣,嫁給我可是你三生修來的福分。衆所周知,我弟弟是仙人,你跟着我保管一輩子吃香喝辣,豈不悠哉!”
“我呸!今天你不說清楚別想走,一起到賈府對質,免得壞我名聲!”
浣紗妹氣不打一處出,一改溫柔矜持的風範,上前幾步,就要抓住姜一郎的衣襟。
棉花被染黑,顯然無法交差,賠得傾家蕩產是小事,她的名聲毀了是大事。
“媳婦,什麼事吵吵嚷嚷!”屋內,一名老態龍鍾的瞎眼老漢拄着柺杖,摸索着走到門口,一邊劇烈咳嗽,一邊試探着問道。
“爹,沒事!一個過路的!”
浣紗妹回頭輕輕說道,伸出去的手頓時僵硬。夫君早亡,留下一個病入膏肓的公爹,但她從不嫌棄,如同自己親爹一樣對待。
誰知姜一郎聞言一喜,拿出潑皮的性子,大聲喊叫:“你媳婦出事了,要是求求我,或許還有一線轉機,否則就要坐大牢!”
說話間,姜一郎閃過浣紗妹,泥鰍般竄到門口,拍拍瞎眼老漢的肩膀,接着說道:“老傢伙,早死早脫胎,別扯媳婦後腿!”
話音未落,姜一郎腦袋一陣嗡鳴,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回過頭看到浣紗妹手中一根木棍,臉色青紫,如同發怒的母獅。
“殺人了,殺人了!小寡婦殺人了!”姜一郎順勢抱住瞎眼老漢,扯起嗓子大聲嚎叫。
嚇得瞎眼老漢連聲驚呼:“什麼事,出了什麼事!”他原本身體很差,被姜一郎大呼小叫拉扯一番,慢慢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爹!”浣紗妹丟掉手中木棍,幾步上前,就要扶起瞎眼老漢。
“喂喂!在我面前裝死,還嫩了點!”姜一郎不在搖晃,伸手就要拉扯浣紗妹。
突然間,姜一郎彷彿遭受電擊,手指頭的劇痛瞬間傳導至身體每一寸角落,大叫一聲,痛的在地上翻滾。
藉助眼睛餘光,他看到一名二十餘歲的青年緩緩走到門口,目光好似結冰般寒冷。輕輕落在姜一郎身上,讓他立刻從地上彈起,連滾帶爬地竄出院落。
“我弟弟是仙人,你個小寡婦暗地裡偷人,敗壞夫家門楣,等着接受懲罰!”
姜一郎忍住身體各處鑽心的疼痛,一直跑出幾十米纔回頭大喊:“我還會回來的,你等着賈府告你,等着我弟弟回來收拾你這對姦夫淫婦!”
剛纔那一眼,確實讓姜一郎害怕到骨子裡。他弟弟是仙人,這是東村、西村人盡皆知的事情,這是因爲這個,所有人才讓着他,使其痞子性更足。
想起弟弟眼中曾經也有這樣的氣勢與寒光,姜一郎暗自比較一下,立即發現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莫非他也是仙人?聽說忘語書齋來了個新的教書先生,鹿先生才進京趕考,難道是他?”
姜一郎說完撐檯面的話,撒腿就跑,心中卻是七上八下,也不知成爲仙人的弟弟會不會爲自己出頭。
“古公子!”浣紗妹悽慘地一聲叫喚,看着原本病入膏肓的公爹受到驚嚇,此刻已是出氣多,進氣少,頓時花容失色。
古云神識輕輕掃入瞎眼老漢體內,上前扶起浣紗妹,輕輕嘆道:“他的肝與腎早已腐爛萎縮,沒得救了!”
瞎眼老漢彷彿等的就是這句話,突然間大叫一聲,渾身顫慄幾次,隨即一蹬腿,腦袋向左一歪,閉上眼睛。
“爹!”浣紗妹也是大喊一聲,抱着瞎眼老漢痛哭起來。
自從丈夫早亡,瞎眼老漢曾經多次勸導浣紗妹改嫁他人,免得守活寡。但浣紗妹一直默不作聲,盡心盡力地伺候對方,從未嫌棄。
浣紗妹放聲痛哭,似乎要將心中壓抑全部爆發,哭得如同大雨過後還在搖擺顫慄的梨花。
一炷香過後,浣紗妹這才緩過神,知道該着手辦理後事。轉頭看到院內一地的黑漆漆棉花,不由得抱住臉再度抽泣。
“沒事,我有個方法讓這些黑棉洗白,不會耽擱你的事情!”
古云一直默默站立在浣紗妹身邊,此刻輕輕安慰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