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丹溪。
清原纔算吐出口氣。
通靈寶鑑到手,回返白皇洞,到時給何清修復魂魄受損,便簡單了許多。
至於這暮陽城之事,他本就不願插手,只是稍微有些興趣,直到接了先前花魅傳來的消息,所有的興趣都盡數消去。他只得先一步脫身出來,免得獲知太多隱秘,便陷入太深,到時難以脫身,除非是殺盡了那四位上人。
“暮陽城,究竟是怎麼回事?”
清原深吸口氣,緩緩吐出。
按原本的風聲來說,暮陽城之內,乃是白氏祖遺留的機緣,極有可能的是一部直指仙家道果的功法。而清原出身紫霄,觀想法門乃是六月不淨觀,又有黃庭仙經這一門仙家品階的功法,自然不會爲此涉險。
並且,這一次,牽扯太大。
白家祖先的機緣在南樑出現,臨東白氏動靜極大,甚至連家主白勢至都已動身。然而臨東白氏乃是蜀國的修道世家,要入南樑,勢必會受到那些依附於南樑的修道人阻撓,而最大的阻力,便是九重天的人物,其中以南樑國師齊新年爲首。
關於齊新年,清原也有所耳聞。
此人乃是東海先秦山海界的弟子,而東海先秦山海界,則是道祖傳承,東天海運帝君的道統。
這本就是清原知曉的消息,但花魅傳來的消息稱,這一次,還有守正道門插手。
守正道門素來遵循規矩,按說這是臨東白氏的機緣,他們自當恪守規矩,不予爭奪,可是就在前幾日間,守正道門來人了。
“守正道門以規矩爲重,甚至到了迂腐的境地,按說不會搶奪屬於臨東白氏的機緣,除非……內中還有變化?”
清原得知花魅傳音時,心中頗是震驚,只是在四位上人面前,方是不露聲色。
天地之間,道祖之輩,屈指可數,均爲大道顯化之身,而傳於人世的道統,也同樣是屈指可數。
道門二祖,太上祖師道統是守正道門,而無上祖師則是正仙道門。
西方佛祖自有極樂淨土,但對於封神之事,有置身事外之意,佛門弟子若無要事,俱都不入中土。
紫霄門下,除了自己之外,應該無人下界。
東天海運帝君則傳下了先秦山海界。
至於南方,有無色無霧天君,而極南浣花閣,正是天君親傳弟子所創,尊天君爲祖,也可算南天君的道統。
此次守正道門以及先秦山海界都涉足其中,而除卻這些祖師道統之外,還有臨東白氏,以及其餘宗派世家,散修真人,上人等等……
牽扯極廣且極亂。
他總覺得這其中似乎有什麼不爲人知的謀劃。
若真如此,這等牽扯之大的謀劃,哪怕是真人級數,也未必能輕易脫身。
“消息源自於臨東白氏。”
清原心中思忖道:“臨東白氏想要什麼?”
他這般想着,已出了丹溪山,來到了丹溪鎮。
遙遙所見,有個熟人。
清原手中一放,白玉尺落在手中,心裡暗道:“糟了。”
……
坎凌鎮。
自青牛大神死後,並沒有預料中那山洪泛濫,顆粒無收的場景,反而比往年更好,氣候更佳。
那個能與大神溝通的神婆,已經被沉了河,原本坎凌鎮這白髮老翁以及蘇相,都有意制止,因爲這神婆只是傳達青牛之意,非是她本身作惡,而她當時曾有些許細微舉動,似是希望那位年輕仙長斬殺大神。但終究衆怒難平,而她也心甘情願,隨流而去……
時至今日,坎凌鎮已經風平浪靜。
前幾日還有許多人來此挑水,澆灌自家良田,時至昨日,仍有零零散散幾人來,但今日季節已過,則沒有了多少人來挑水。
河邊的風,十分溼潤。
忽有一陣清風吹來,與河風截然不同。
風中有人,彷彿身在迷霧中。
此人以道裝打扮,乃是個年輕道士。
但見他五官端正,面如冠玉,眉宇間呈淡然之色。
他黑髮如墨,皮膚白皙。
他在風中走來,腳下一雙羽鞋,卻還不踏地,腳底離地三寸高,有白色雲霧縈繞腳底,隔絕了土地。
這羽鞋非是凡物,乃是一種飛鳥羽毛織就而成,經真人用乙木清氣,煉化三次,純淨無暇。
而他身上衣衫,更是不凡,乃是天蠶絲煉製。
這天蠶之物,產自雲端,自出生以來,振翅高飛,翱翔九天,不曾棲息落地,至死方停。它以雲霧爲食,也不染地氣,所吐蠶絲,猶若雲霧,甚至能作仙家煉寶的材質。
能以天蠶絲爲衣,能用飛羽爲鞋,哪怕守正道門之中,也只有一人。
守正道門,當代弟子之首,正一。
正一生來有道骨天成,自孃胎之中,便被天上仙家察覺,接入守正道門,出生後便臥在雲牀,不曾落地。
他自生來,不食母乳,更不食人間五穀,自有真人給他度氣爲生,直至自身修道有成,得以辟穀,方有停歇。
他身着天蠶道衣,腳踏飛鳥羽鞋。
出生來,不染塵埃,不沾地氣,不食煙火。
此次,青牛命中註定,應死於正一之手。如今青牛被人所殺,掌教真人命他將斬殺青牛之人,帶回守正道門,上稟祖師,以作定奪。
於是,他第一次踏出守正道門之外,來到了這裡。
正一眼睛黑白分明,乾淨清澈,四處打量。
他行走河邊,走過河面,進出那青牛洞府,眉宇輕皺,最終露出沉吟之色。
有少女挑着衣衫,來河邊洗衣,遙遙見得那年輕道士,足下雲霧縈繞,猶若謫仙下界。少女驀然間呆了一呆,衣衫灑了一地。
“神……神仙……”
正一稍微偏頭,看了那女子一樣,微微皺眉,於是往前邁了一步,身影隨風而散。
那少女呆了半晌,揉了揉眼睛,心中跳動猶未平息。
“是夢?”
她拍了拍臉頰,略感火熱。
……
正一往前邁步,於是天地倒卷,乾坤變幻。
身周變化萬千,待到平靜下來,眼前已是白堪山。
“白皇洞?”
正一法力運轉,落在眼中,看出那洞中空寂無人,微微皺眉。
他不知思索着什麼,過了片刻,方自伸手出去。
他手掌修長白皙,宛如白玉,輕飄飄往下一按。
轟隆隆炸響!
白皇洞所在山峰,崩塌粉碎。
草木掩埋其中,飛禽走獸,盡數死絕。
“毀此洞府者,守正道門,正一。”
輕悠悠的聲音,彷彿溪澗一般清澈,飄在風中,飄在雲中,經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