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氣正好!碧空萬里,陽光普照,雀躍在每個行人的臉上,疏桐這次找瑰寶可是輕車熟路了。
“天下瑰寶”那裡今天似乎格外忙碌,不斷有大批的珍寶運送出去,每個人的臉上喜氣洋洋。疏桐拉住一人詢問道:“小哥,敢問今天是什麼日子?那樣喜慶!”
那人笑答:“姑娘不是靜水山莊的人吧?咱莊主這回可惹惱了太奶奶,太奶奶勒令他若是三十天內還不將媳婦帶於她,她便要自行做了主,將雲姑娘許給靜爺了呢!”
“雲姑娘是誰?”疏桐好奇地問道。
“是莊內一個劍陣的女子,武功十分了得,溫柔賢淑,美若天仙!只是靜爺一直遲遲不肯答應,一拖再拖,反正這三十天他若是沒折了娶了雲姑娘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那人說的眉飛色舞,彷彿靜的事便是他的事情一般。
疏桐別過那夥計,心情不似剛纔那般愉快,其實她應該高興纔對,真是太小女子心腸了,疏桐怪罪起自己來。
那瑰寶眯着個小眼驚訝於疏桐的出現,而後又表現出吝嗇的惶恐,他一見面就道:“疏老闆該不是反悔找小的要回那個手錶吧?”
“如果是呢?”疏桐想逗逗這個禿頂的小老頭一翻。
瑰寶的鬍子一翹,瞪着個眼道:“不成不成!百萬銀都不買!現在它是我的!”
疏桐笑了開去,看起來少了一分持重和雍容。
她神秘地道:“看把你急的,此番來是想想您打聽一種珍貴的藥材!叫做千年雪參!”
瑰寶驚道:“什麼人受傷這麼嚴重?要靠千年雪參療傷!”
“你有是沒有?”疏桐滿心歡喜,聽瑰寶的口氣就算是他沒有,也定知道哪裡有!
嘿嘿,瑰寶精明地乾笑着:“有是有,就怕疏老闆你買不起!”
“哦?那請老闆開個價吧!”疏桐瞧着瑰寶算計着什麼。
瑰寶詫異地瞧着疏桐,這個千年雪參好在他有兩支,否則說什麼他都不會買的,不過疏老闆既然急着想要看來這會賺他個上百萬不成問題!只不過她京華樓纔開張不久,沒多少銀的,給個八萬銀嚇跑她就行了!
“嘿嘿!那我就不客氣了,千年雪參乃是極其珍貴的藥材,產自極地天山雪峰的峭壁上,歷千年的嚴寒而長成,可謂價值連城吶,看在疏老闆的表分上給您打個八折,八萬銀,怎樣?”瑰寶得意地笑着。
疏桐雖然覺得一顆雪參盡然要花去三個月的大部分收入有些不值,但是這怕已經是最低的了!疏桐忙道:“瑰寶先生果然爽快,一言九鼎,可不會反悔吧?”
瑰寶的臉皮抽搐着,尷尬地笑言:“哪裡哪裡,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那好,我花十萬銀買下這支雪參!”疏桐深吸一口氣道。
那瑰寶當真是悶在那裡了,敢情這疏老闆今天不太正常,明明是八萬銀,卻偏要以十萬銀買下,這犯得着麼!
疏桐給出了二萬銀票,瑰寶瞪的眼珠子都掉了下來,提醒道:“疏老闆,是八萬銀,不是二萬銀!”
“我知道,此二萬銀是首付,我打算分期付款,另二萬銀便是利息!”疏桐說的瑰寶一愣一愣的,賒帳到是聽過,這個分期付款當真是希奇,虧她想得出來。
“瑰寶先生意下如何?”疏桐瞧着瑰寶這個精明的腦袋勝券在握,他不會不要這多餘的二萬銀的。
瑰寶很是無奈,早知道就出一百萬銀了,他咬咬牙忍痛割愛,誰叫他是君子呢,此刻他還真希望自己是小人,可以反悔!無奈道:“成交!十萬銀總比八萬銀來得強!物件我三日後派人送到你府上!”
“那有勞瑰寶先生了。”疏桐謝過瑰寶,便告辭了。
本想在街上再逗留片刻,只因總似有幾個人鬼鬼祟祟跟在她身後,縱然她有一點拳腳功夫,但對於這裡的人老說卻是名副其實的花拳繡腿,根本不足爲懼,只得保持鎮定,邊走邊於他們保持距離,儘量在人多的地方行走。
只是那來歷不明的跟蹤者似乎識破了疏桐的計謀,他們越跟越緊,越走越近。
疏桐心跳加速起來,腦袋中有空白立馬開始過濾起有效的方法來,他們約摸有四個人,都身強體狀的,而此刻碰巧路過北里客棧,那是慕容嬤嬤的地盤。
她究竟是不是該去那裡躲一躲呢?可似乎也不安全。她突然見到門外有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巧笑嫣然,顧盼生姿,只是身材有些高大,但大體上來說也是個十足的美人。那女子打量了疏桐許久,隨後她眼中滿是驚喜。
疏桐感覺到身後撲上來的氣息,感覺手腕被人扭住的生痛,那女人如鬼一般,啪啪幾聲給了歹人幾聲脆響,速度令人瞠目,隨後發出悅耳的嬌斥:“把你們的髒手拿開!敢碰我的疏妹妹,小青讓你們各個變成肉團!”
疏桐心神未定,那女子認得她?連忙欠身道謝。
那小青捏捏疏桐的臉蛋端詳着:“好個標誌的人兒,不過比起我小青來你還差得遠!不進去坐坐?”
疏桐慌忙掙脫了她的手,這人陰陽怪氣的,實在也沒什麼好感,只求速速離開,怪事年年有,這回讓她一股腦兒全給撞上了。
小青笑得嫵媚,彷彿知曉了她的心思,便道:“讓姐姐我送你回去吧!來!”她牽起疏桐的手便熟門熟路往京華樓走去。
“你認得我?”疏桐忍不住問道。
“可不是,奴家不光認得你,還很崇拜你呢!”小青撲騰着扇子,香風陣陣,十足的女人味。
距離京華樓越來越近的時候,小青開始將臉藏在扇子後邊。
只見得京華樓內人羣聚集,吵鬧聲不絕於耳朵,她才離開半天又出了什麼亂子?疏桐撥開人羣鑽了進去,小青也趁機腳底抹由溜走了。
裡頭熱鬧得近乎吵鬧,數十個富得流油的地主們在那裡吃得一片狼籍,拍着飽飽的肚子,吧唧着油亮的嘴巴,顧清一臉灰青色立在桌邊,阿旺摞起袖子面紅耳赤:“吃飯不給銀子,你們存心找茬是不?”
疏桐一聽心道霸王餐這種事情終究還是無可避免,她一眼便看到了今日客棧的不同尋常,樓上的雅座那裡有一個令人憎恨的身影在那裡輕飲着茶水。
顧清疾步上前彙報道:“你可來了!這些人是專門來找茬的,已經來了好幾撥了,樓上的那個叫黃天,是傾城客棧當家的,據說是皇后娘娘的幹侄子,務必小心應對!”
疏桐神色不悅地點點頭,果然是多事之秋!!
其中一個滿面橫肉的男人酒氣沖天地踱到疏桐跟前,朝着她的面打了個臭氣熏天的飽嗝,若是有逐臭的紅頭蒼蠅路過,定也暈倒在地上了。疏桐僅是退了一步。
那男人趁着酒興道:“要銀子是麼?從老子跨下鑽過去!”他一個馬蹲穩穩地站在他們面前,他一個個指過去:“來啊!”好似一頭耍威風的大猩猩在那裡張着膀子拍着胸脯。
“怎麼?不敢麼!京華算個什麼東西!憑什麼佔了我等的生意!憑什麼!”他猛地伸過長滿汗毛的手,揮舞着:“都說你京華樓服務態度好,都說你的菜好吃!來啊,讓老子看看你們到底好在哪裡!”
疏桐只是在那裡微笑地看着他,卻不發一言。她身後的夥計早已磨刀霍霍了,疏桐只是做了個手勢讓他們安靜下來。
那人怒不可遏,一個直拳直衝疏桐腦門,卻被顧清牢牢地捏住了他的拳頭,骨骼卡卡聲不絕於耳,顧清這回幫起了疏桐,將帳本掉到了地上。
疏桐彎腰拾起,翻看了帳目,他們總共吃了一千兩銀子,是目前爲止京華樓裡最極品的菜餚。她合上帳本道:“顧清,放了他!他只不過受人唆使!”
“何以見得?”顧清道。
“一般客棧都知曉京華樓的厲害,他們當家的泛不着冒這個危險來公開與我們爲敵,這斯雖然錦衣華袍卻掩蓋不了滿身的鐵臭味,他只不過也爲了那點銀子,於一市井小徒爲難豈不丟了我們的身份?”
“那也得給一些教訓,讓他從跨下鑽過去!好警示狗的主人!”顧清不依不饒。
“不可!我平日怎麼對你們說的,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縱然唆使他的人是可惡的,但是鐵匠卻沒有能力違抗有權利的人,若我們再落井下石,他豈不是連最基本的人格尊嚴都丟失了麼?!”
顧清嚴厲的目光有所收斂,他狠狠放下了那男子的拳頭!
男子面色頃刻間赤紅了下來,頓覺羞愧!他撥開人羣立馬逃了出去,引得衆人一陣轟笑。
那黃天居高臨下,笑如春風,道:“疏老闆好氣度!聽聞京華樓從來不向賓客施以粗魯的對待,果然名不虛傳。聽聞你們對官宦貴客特別禮遇有佳,今日碰巧有許多在朝的高官郊遊路過此地,來吃頓便飯,想來你不會難爲他們吧?”
好一隻笑面虎!
疏桐順水推舟道:“那是自然,有請各位大人上座!”
那羣大人彷彿早就準備,各個身着便服依次坐在了麒麟獸闊席上,態度極爲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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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在她耳邊道:“中央那個是邱大人,兵部大人,掌管了半個兵符,這些人當中數他權高位重,其餘官三品至一品不等,那個賊眉鼠目的是燕京的知府大人真當好,四品頭銜,平日此地大大小小的案件都要仰仗他,切不可得罪了!”
那邱大人一開口便要京華樓最昂貴的菜盡數端上來。
阿旺心急地嘀咕道:“該不會又吃飯不給錢吧?照這樣下來,他們若是天天來,我們怎生消受得起!”
疏桐在阿旺耳根上唸叨了幾句,阿旺歡快地吆喝道:“各位大人稍等,好酒好菜馬上送到!”這斯傳完話居然躲在廚房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起來!
疏桐笑容粲然:“諸位大人,這餐飯可是京華樓絕不外傳的一頓飯食,若不是黃公子出面恐怕諸位大人還見不到呢!這一桌可是要一萬兩銀子!你們可要思量清楚了!”
邱大人不耐煩道:“廢話少說,儘管上菜!”
衆位大人都如坐鍼氈,其中一位按奈不住,在真當好耳邊嘀咕:“我說,老哥,咱爲父母官的,這樣不好吧?真的白噌飯?不是說是吃便飯的麼?怎麼?”
“噓!馬老弟,咱少管閒事,這些人兩邊都惹不起,給啥吃啥,不給咱撤!這是我爲官多年的經驗!能屈能伸方爲好官!”真當好擠眉弄眼,吹着兩撇小鬍子。
須臾之後,十二個巨大的盤子端到了桌上,每個盤子上都蓋了一個金制的蓋子,熱氣騰騰,十分華麗,一十二位夥計身着白色的大廚衣,手戴白色的手套,口戴白色的口罩,這陣勢將他們給唬得忐忑不安起來。
他們等疏桐一個點頭,齊齊將蓋子揭下,在一陣熱氣裊繞之後,衆人放才見到廬山真面目,其他桌的賓客將四周圍得水泄不通,嘖嘖誇讚。
只有在座的官員面如土色,這菜不能鄙薄,不能入口,不能賴帳!而且還得誇好!心悅誠服地誇!
那十二盤冒着白氣的菜依次排在圓桌子上,着人依次揭開了蓋。
顧清粗粗一看,居然都是白白嫩嫩的饅頭做成,心中不免得焦急起來,但仔細一看卻也嚇了一跳,那饅頭居然捏成了字狀,按照排列念來卻是:萬歲萬壽無疆 ,萬歲福如東海。
納悶了片刻,才恍然大悟,誰敢說這菜不好?誰敢吃這菜?誰又能說這菜不值一萬兩銀,莫說是一萬兩,就是十萬兩也沒有人敢說個不字!
他心中極爲震撼,鳴也這塊寶可押得不簡單!
顧清那雷打不動的古板臉此刻卻洋溢着一種笑,但是他很有分寸,他忍住了。此舉怕是讓京華樓的名氣再度飆升,正合爺的意思,說不定,皇上也會慕名而來。
正當衆位大人尷尬萬分,進退兩難的時候,那黃天從樓上緩步下來,一派淡定的神色,他繞着疏桐走了一圈,靠得及近,令人不甚厭惡,他向疏桐的耳畔吹了口氣,極爲不敬,笑道:“果真是一個好對手!失禮了!這裡是一千萬銀,這頓絕妙的大餐算是疏老闆賣黃某的面子特別訂做的,黃某也總不能讓衆位大人難看,是不?”
顧清在疏桐耳邊輕道:“這麼大的數目,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開!”
“我知道!”疏桐道,心頭卻盤算着,好個黃天,連結帳也可以找個整人的法子,怕是這回得軟上個一回了,莫說一千萬兩,連一百萬她都沒有辦法找得開。
這時候有一夥計氣喘吁吁跑了上來,遞上一紙道:“疏老闆,您在靜水錢莊存的錢到期了,老爺問您,要不要續存?總共是一千萬銀!”
疏桐放眼望去,果然見到靜在偏遠的桌子上朝她微笑呢。正打算接納下來,卻見一隻手將銀票搶了去,徑自走向靜爺的桌子猛得向他面前一放,道:“我家主人說了,你的錢繼續存放在你的錢莊裡!”
“影子!”疏桐沒料到他會出來。
只見從閣樓上飛下數片紙來,顧清飛身踏桌几個回合就盡數接到手中,遞給疏桐道:“疏老闆,大東家說剛好有零頭,就找了給他吧!”
疏桐見那閣樓上一扇微啓的窗悄悄合了攏,雙眼在那個方向流連了好些時刻。
黃天接過銀票,若無其事地將它們放入了袖口,笑道:“我差點忘記了,疏老闆,你的一個奇怪的盒子還在我的府第呢,真不巧,忘記帶出來了!若是您覺得不甚要緊的話,那十日之後我便將其砸爛丟棄了!若您覺得有必要拿回去的話,那麼在下恭候疏老闆親自光臨寒舍!”
黃天的眼睛一直盯看着疏桐的臉,彷彿要將她看得透徹一般,言語平緩卻令人渾身的毛孔都想噴氣。
疏桐退卻一步,心中百般不願,怎奈那管裡病毒的生命力極強,如果被他釋放出來還不知道會引起多麼恐怖的傳染,只得先應承下來,笑顏如常:“那改日請黃老闆多多指教!”
原來笑可以隱藏許多東西,黃天善笑,疏桐也善笑,其中滋味怕是隻有自己知道。
疏桐打發走了黃天,這才招呼靜爺,他依然如以前那樣笑容明媚而又溫暖,那雙大眼尤其讓人喜歡,溫和又充滿感情,很難不被他吸引。
疏桐在另一邊坐下,替他斟酒,兩人見了幾次後也就漸漸熟悉起來,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拘束了,疏桐問道:“靜爺恰巧路過此地?”
靜陶醉地抿了口酒才道:“非也,是特地來的!你看你這裡真夠熱鬧的,連菜市口的大媽都趕來瞧熱鬧了呢!我自然也得來捧場!你不知道啊,這客棧、酒肆、茶樓的消息散播地像風一樣快!這等壯舉早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靜爺……讓您笑話了!”疏桐此刻卻有些不自信起來,方纔整那些人到是十分痛快!只是大抵心裡還是不太愉快!
“我怎麼會笑話呢!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最聰慧的女子了!”靜毫不掩飾他的讚賞。
“靜爺過獎了!”疏桐聽到這樣的讚賞卻不爲所動,這是頭一次她於人勾心鬥角如此誇張,這種計謀她想得出來連她自己都覺得可怕,她怎就是這樣一個陰險的女人呢?
可是似呆頭鵝一般任人恥笑,任人戲弄她卻又本能的反抗,那種反抗讓她覺得害怕,發現了另外一個不爲自己知道的自己,那個臉上時刻微笑着保持冷靜的自己是她麼?
從前一個人能天天笑口常開是一件美事,是難得的事情,而今她卻盼望能夠有不笑的時候,那才能顯露出真的自己!她猛喝了口酒。
嗆得咳了起來。
靜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拿出一塊粗製的方帕擦去她嘴角的酒汁。
疏桐心裡猛地動了一下,他是那樣自然而又情不自禁,令她心口含暖,讓她覺得真實,幾近要落淚了。
靜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突然問道:“你有什麼難處?我幫得上忙麼?”
疏桐只得又掛上笑容,這讓她怎麼說呢!只道:“沒什麼大事,只是有點疲憊!”
靜端詳了她低垂的臉,沉沉吸了幾口氣,道了句:“你知道麼,你笑的樣子如花綻放,卻讓人不敢近得一步!你不笑的樣子,如蕾含羞,卻真實而平靜。”
疏桐看着靜的眼睛,靜瞧着粗曠明朗卻也是個觀察入微之人,講得一針見血!一個如此有地位的男子卻也這般善解人意實在讓人對他的過去產生好奇。
疏桐道:“那我以後見你就不笑了,板着個臉!”疏桐板起臉,做了個十足的鬼臉,結果反將自己逗笑了開去。
靜竟瞧得十分癡迷,迷一樣的女子,可以勇敢,可以聰明,可以憂傷,可以調皮。
靜走的時候還是一匹馬,一個人,簡單,來無影去留聲。
客棧真是個奇妙的地方,送走討厭的人,送走喜歡的人,送走各種不相干的人,一個個都是過客而已,盡剩下一些似有似無的離愁。
疏桐躊躇於窗際,見寂四端着剩飯菜,小心地進入沁園,疏桐心中納悶起來,這豬圈又不是那個方向,樓裡給每個員工的伙食都是按照足量分配的,沒有理由寂四因爲還沒有吃飽而食一些殘羹冷炙!
疏桐疑惑,偷偷跟了瞧去,驚見寂四一個人在那裡狼吞虎嚥吃賓客剩下的東西,疏桐看了又驚又心疼,想去探個究竟,卻與一個好久未曾見面的人撞了個正着。
一見他疏桐馬上就將他給揪住了,她老大不客氣道:“星宿先生,您已經好幾天曠工了!你說你白天去哪裡了?晚上又不好好呆着又去哪裡了?有請假麼?有原由麼?”
星宿滿臉委屈地轉過臉,一臉憔悴的樣子,他道:“在下喜好夜裡望風,飛檐走壁,快意人生,白天只顧着睡覺了,爾等沒有一個來呼喚我!一日三餐也不知會一聲!在下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也不知道真的還是假的,這傢伙的肚子卻是叫得十分響亮。
疏桐將他拽到了廚房,邊問他:“你不會去當了樑上君子吧?像您這樣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應該潔身自好!”
星宿緊抱着他的琴心裡犯嘀咕,這女人也真是的,說話大聲,拽人生疼,斥人直接!一個女人能這樣麼?!!
他見了一個萬字形的饅頭抓來便啃,塞得滿嘴都是,鼓着腮膀道:“在下卻是去當樑上君子了,不過是個正人君子,在下上樑卻不順手牽羊!”
“別告訴我,你上樑給人彈琴賺兼職元寶去了!”
“非也非也,在下只是奉獻愛心去了!”星宿說完雙手勾勒出一個心的形狀放在胸口,這個動作沒持續多久,又抓起一個福字形的饅頭啃了起來,還誇着:“這饅頭樣子怪,卻好吃!”
好傢伙,這星宿胃口到大,就着湯水盡然將十二個帶字的滿頭吃得一個不剩,吃完還不知道他吃的是什麼。他邊吃,邊看着疏桐笑着,讓人忍俊不禁。也不好再去爲難他了。
夜裡,星宿照舊出行,手中提着個香袋,懷中抱着琴。他沒有蒙面只是將頭髮披散了開來,遮住了半個面頰,面色在皓月下略顯淒涼,他笑起來十分可愛,但在神情凝重的時刻讓人不敢去親近他,恍如一尊神像,眉宇之間鑲嵌着溝壑般的滄桑。
他提氣往屋頂一縱,像只幽靈一樣在人間蒸發了,他去了哪裡?爲何要偷偷摸摸?奉獻愛心需要像賊一樣麼?
疏桐速速打開後門,追了出去,儘管知道追不上,只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一個方向。 夜風蕭瑟,卻不是那麼寒冷,可是疏桐時而會覺得那種冷有時候冷到了骨髓裡,這使她那善感的神經又開始**起來,這個後門不知道運送過多少屍體,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故事。
她從門檻上邁過的時候時常會那樣想,自己是不是也會有這一天?在一個莫名的一天,被人莫名地殺死,不明不白地死去?然後像丟垃圾一樣被丟掉?
那日原本死一個花王便足夠了,可是爲了一個花王,她卻讓更多的人莫名其妙地死去了,想此,心中隱隱作痛,她怎是一個這樣的壞人,她害死了七條人命,她居然間接地殺了人!
疏桐坐在門檻上,將身子緊緊環抱起來!彷彿這樣才能讓她覺得溫暖一些。夜風很冷,渾身透心的冰涼,可是沒有人能夠幫她,她看着自己的雙手,這雙看似純淨的手,其實是骯髒的,她怎麼就可以爲了自己而剝奪別人的生命?
她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躲在掌心中。
片刻後她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中,覺得有必要將心中的煩悶書寫下來:
我時常這樣覺得,我是一個工具,卻是一副有感情的工具,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做,但是我必須做,在工具的立場上沒有對與錯,工具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主人,工具的價值就是成功地爲主人做好該做的事。可是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工具,因爲我自私地賦予了它感情,我甚至覺得自己是主人,是京華樓的主人,不能有任何人傷害它,侮辱它,也不許任何樓裡的人受到威脅和委屈。我不想做一個糊塗的人,我想知道自己有權利知道的事情。
寫致此,疏桐彷彿積累了地點衝動,她來到鳴住的藍苑,決定當面問個究竟!但還是有幾分膽怯,幾次鼓起勇氣想敲門,卻幾次打消了念頭。
裡頭的人彷彿早已察覺,便道:“進來說話!”
他的音色低沉,使她整個神經又不自覺高度集中起來。
疏桐輕輕推開了門,見鳴在燈下看書,難得沒有躺着。屋子裡整潔簡單,沒有一件多餘的物品。
他指了指桌邊的椅子道了句:“坐!”
屋內燈火昏暗,燭火隨着疏桐帶入的門風而跳躍着,張望着。
鳴神色內斂,舉手投足間得體柔和而不失威嚴,他擡頭看了疏桐一眼,道:“怎麼?有話想問我?”
疏桐點點頭。
鳴一扯嘴角,盡是有點玩味的奚落:“怎麼,在我面前就不會說話了?我瞧你同靜爺和星宿倒是說得挺熱乎!”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光有些尖銳,看得疏桐心虛起來,原來他對她的一舉一動都瞭若指掌。
鳴繼續道:“有件事情我要事先提醒你,倘若靜殤魂向你提親,你知道應該怎麼做!靜水山莊不能同京華樓有任何瓜葛!”
疏桐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鳴怎麼會突然提到這件事?儘管她沒有想過要和靜有什麼關係,但是他這般堂而皇之地阻止到底令她心中不愉快,如此一來反倒激發了她內心的抗爭感。
他看看疏桐,她進來了!倔強地立在那裡,一言不發,也不坐,這是在違抗他麼?當真是個大膽的女子!
許久,疏桐才道:“我想知道你的狀況!”言辭冷靜,面色從容,說得那樣理直氣壯。
鳴的筆一個抖動,圈歪了書上的腳註,他的臉在燈火下有些金黃,他看了疏桐半晌,才道:“你想知道我什麼?”
“知道你究竟想要做一件什麼事情,告訴我我應該怎樣做好一個工具!”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工具!”鳴笑道,”從你爲了顧清開罪三皇子,從你爲了三皇子擋刀,我就知道你不能成爲一個工具!因爲工具不能有感情!”
“那你爲何要留我性命?”
“因爲工具再鋒利它終究是一個工具,會損壞,會被丟棄!你可明白?我承認我有利用你的嫌疑在一開始!”
“那現在呢?”
“現在我還在利用你,但不是在利用一個工具!”
“既然我不是一個工具,那我可以知道你是誰麼?爲什麼京華樓會出現那樣多和皇宮有關的人?”
鳴沉吟了片刻才道:“我現在只是一個商人而已,以前的事不提也罷,你只要記得二皇子是我的合作者即好!北里客棧屬牆頭茅草,傾城客棧是我們敵手!至於其中糾葛日後你自然會通曉。下月北里客棧將會有一場盛大的競拍會,屆時再同你說。”
鳴看着疏桐不再說話,疏桐只覺得能夠挖出這些話暫且應該見好即收了,也不是全無收穫,至少明確了那些個客棧同我方的厲害關係。
疏桐告辭,方纔她還真夠大膽的,不過好在鳴此番看起來倒是沒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可怕。
夜裡已經開始降露,蟲子在花圃中輕輕唱着,已是沒有夏時的熱情了。疏桐匆忙回房,一路踏過小石,聞着夜色的清香,嘆了口氣,這日子還是得好好過下去,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
疏桐走到一半停住了,見房門前一個人在那裡徘徊,定睛一瞧是寂四,那寂四一見她,飛奔下臺階撲通一聲跪在疏桐跟前,他的眼裡滿是淚水,他哀求着:“疏老闆,請你救救她,求您了!”
疏桐莫名其妙隨着寂四繞過一條條的長廊,趕至花池邊,見一女子蒙着頭蜷曲在地上,影子舉着大刀,怒吼着:“我在什麼地方見過你?擡起頭來!”
影子眼中殺氣很盛,疏桐輕輕撥開了他的刀,那個女子將臉埋進了疏桐的懷裡,輕輕哭訴着:“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
寂四端了大湯裝着都來不及放下就衝了出來,眼中滿是焦急:“疏老闆發生什麼事了?”
疏桐覺得事有蹊蹺但也來不及細問,要在影子的刀下活命似乎得付出代價的,畢竟影子是鳴的人!而影子要殺的人也一定有原因。可是面對寂四那樣的懇求的眼神,疏桐於心不忍,不能見死不救。
疏桐當機立斷,一個趔趄撞了寂四,掉出了一張銀票來,寂四手不穩,嘩的一聲,沸騰的湯水撲的那個姑娘滿臉紅腫,那女子哀號着滿地打滾,疏桐罵道:“好個小賊,竟敢到京華樓行竊!看不好好教訓你!”
那個女子捧着灼痛的臉,滿眼都是淚水看得人好生心疼,只見她拉着疏桐的衣角苦苦哀求道:“疏老闆,奴家以後再也不敢了,求疏老闆高擡貴手放過奴家吧!”
疏桐的心又何嘗是鐵打的,這一潑怕是毀了一個女子的一生,疏桐拿出絹帕輕擦着她的臉道:“疼麼?小小年紀偷東西就是不對。寂四,你也太不小心,偷東西是她不對,你燙傷了她是咱的不是,先帶這姑娘進去瞧瞧傷勢,再好好看押起來!”
寂四激動地猛得點頭,疏桐瞧着影子狐疑的眼神道:“小賊應當送去官府,自行殺了惹上官司反爲不美!”
影子遲疑了會,才默默將刀放回刀鞘,他從來不多說一句話,但是他此刻卻多說了一句:“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就好!”他將刀往肩上一扛,大步離開。
疏桐驚出一身冷汗,影子這話說得含糊。
疏桐來不及換得一身乾淨的衣裳直奔寂四的住所,果然見二人在裡頭,那女子撲倒在寂四的懷中啜泣着,見疏桐推門進了來,便齊齊磕頭稱謝,那寂四更是見疏桐如再生父母一般猛地嗑起頭來。
疏桐扶起了寂四質問道:“這姑娘是你什麼人,怎麼會惹上影子?”
寂四道:“小的原本不認識她,只因那日想去丟掉這破椅子,碰見着一個人影在垃圾堆裡找食吃,便偷偷觀察了幾天,每日深夜都是如此,隨便揀了些東西往嘴裡塞,然後又偷偷地躲進京華樓後院廢棄的柴房中,後來小的抓到她,她十分害怕猶如驚弓之鳥,一個勁的跪在地上磕頭求小的不要殺她,小人見她實在是可憐,所以……所以就起了憐憫之心,想幫她,能夠讓她吃頓好的!”
疏桐恍然道:“原是如此,怪不得這些天你頓頓吃些剩食,原是將你的飯菜都讓於她吃了!”
那女子再次感謝了疏桐,疏桐嚴肅道:“你先不必着急謝我,有些話你必須得說明白!若有隱瞞決不饒你!”
女子驚恐地點着頭道:“只要疏老闆能夠保得奴家的性命,奴家一定據實相告!”
“那好,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和京華樓有何淵源?”疏桐神色有些焦慮。
“奴家喚做馮心然,家父馮木錫是京華客棧的上一任當家的!他本是一個御廚。後來聽說是曾經做了件錯事便自行退出宮廷不再捲入紛爭,在皇后的疏通下做了這個樓的主人,但是事有不巧,兩年前大皇子在這個樓邸被人刺殺,我等便被株連,但奴家知道這是一個陰謀,是……”她朝四周警惕地查看了番,“是二皇子夥同鳴爺做的!”
鳴爲什麼要成爲二皇子的幫兇捲入爭鬥?疏桐頗爲費解。“你是事前知道還是事後才知道?你又如何知道是他們做的?那爲什麼你又能夠活下來?”
馮心然略微一停頓:“這……這……”
疏桐一拍桌子嚴厲道:“老實說!若有半句假話,便將你交與影子處理!”
“是!……”馮心然潸然淚下,“疏老闆,心然罪該萬死,但求您聽了後可以從寬發落,您一定要答應我!好不好?”
疏桐隱約覺得這個女子不簡單,但還是先應了她道:“你只管說!不必害怕。我也不是個不近情理之人,寂四對你挺好的!”疏桐打量了寂四一眼,寂四的臉都紅到了脖子根。
馮心然思考了片刻在斷斷續續道:“這件事其實我也參與了,我同鳴相識卻愛上了他,他利用我參與了這次計劃,我真的不知道他會言而無信,他欺騙了我,他說事成之後饒我爹爹的性命,可是他非但沒有饒恕他,還趁誅連的聖旨親手殺了他!”心然說着說着,又淚如雨下,不甚悽慘。
她瞪着雙目很是激動,“他還要殺我!他居然派人殺我!我對他那樣好!他真沒良心!”言罷早已泣不成聲。
“那你爲什麼還活着?”
“我心口的護心鏡救了我的命,那日影子殺我,我沒有死透,我苟且活着就是想再見他,親口問他一句話!”心然突然說出一句驚人的話來,“你讓我見他一眼好麼?”
“不成!”疏桐斷然回絕,“他若知道你還活着,定會殺了你!”
“我不怕的,我寧可再死一次,也要親口問他一句話!”心然抱着疏桐的腿苦苦哀求。
疏桐仔細盤算了翻,道:“寂四,帶這小賊去投案,不得有誤!”
寂四驚詫,哆嗦着雙臂不知道應該放去哪裡,嘴脣顫動卻不知道該如何措辭,他悶在那裡全然無法理解疏桐的用意!
夜裡,疏桐一直有些擔心,翻來覆去,睡不着。
沒合幾個時辰的眼,天便亮了。她懶在牀上,硬是將眼皮給撐了起來。早起很痛苦,沒睡飽早起更加痛苦。腦袋中想着昨晚的事情,寂四的表情有些奇怪,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哀怨地答應了,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想至此,疏桐雙眼猛得閃現一陣靈光,她噌地從牀上坐了起來,彷彿給人狠狠紮了一針一般。
很明顯寂四喜歡那丫頭,該不是耳根子軟帶她去見了鳴吧?若是這樣,真是大禍臨頭了!那丫頭會死不說,連自己和寂四怕也會因此丟了性命!疏桐坐在牀沿不禁嚇出一身冷汗來。
她太大意了!!寂四未必明白,將心然送進大牢是目前最爲安全的方法,既能保得她的性命,又能防止她自作主張去找鳴,本是想等風頭過了再做計較。怕是來不及了,疏桐連忙披上衣衫,顧不得梳洗,奪門而出,徑自前往藍苑。
她的居所離藍苑本是是隔着一座小橋和一座長廊就到的,但是此刻卻覺得萬分遙遠,彷彿怎麼走都嫌太慢,再過一個拱門就可以到藍苑。疏桐的臉色有些泛白,因爲她聞到了一陣血腥的味道,令她有些怯步。
她沒作多想只是一頭扎進去瞧個究竟,如果有機會的話,儘量做一些彌補。怎料同一人撞了個滿懷,疏桐的鼻子狠狠地撞到了那人的胸口上,疼得掉了幾顆眼淚,她將手捂在鼻子上,擡頭見到鳴戴着銀色的面具看着她。
目光頗爲尖銳,疏桐忘記了將手放下,心臟彷彿漏跳了一拍!她萬萬沒有料到會以這種方式與他見面。他的身影在陽光下顯得分外頎長,從頭看至腳,他手上的劍閃耀着奪目光彩,是寒冷,上面滴落下一滴鮮血,很新鮮。
鳴打量了疏桐片刻,眉頭一皺道:“這麼慌張,發生什麼事了?”
鳴將一手遞給她,命令道:“起來!”
疏桐這才稍微鎮定了點,這劍真的讓人不寒而慄,她的手有些猶豫,又有些笨拙,鳴一個用力將她拉了起來。雙手觸碰的剎那有一種奇特的感覺。
疏桐站定了卻悄悄退後了一步,與他靠得太近,不舒服。
見其一直打量着自己,疏桐這才發覺,自己都沒有整理過,素面朝天,連頭髮都還躺在兩肩不禁有些窘迫,不過她更在意在圓拱門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便試探着問道:“您……沒什麼事吧?”
鳴一愣,她被他的胸膛撞得鼻子通紅,痛得直掉眼淚,居然還問他有沒有事?便道:“沒事!以後別亂丟東西!”
他攤開左手,一個精緻的藍寶石耳環乖巧地躺在他的手心,在陽光下璀璨奪目。疏桐下意識摸摸自己的兩個耳朵,果然掉了一隻,都未曾發現,她小心地從他手心裡拿過,向鳴道謝。心中暗自慶幸,看這情景他似乎沒有見到心然。
鳴凝目看了她一翻,轉身進了拱門道:“你,進來!”
疏桐好奇地跟了進去,卻見瀲灩在園中睜着大眼睛看着他們,她的手臂上有一道劍傷。疏桐大驚,她搶先一步將瀲灩傷口上的花枝殘木給挑揀了去,她心中有些憤怒,鳴居然傷了一個小丫頭。
瀲灩雙手小心地比畫着,加上口型,大概能懂她的意思,她道:姐姐,都是丫頭不好,丫頭躲在樹叢中看哥哥練劍。
鳴道:“她是我的妹妹!你帶她去包紮一番!日後多照顧她些。”
疏桐點點頭,臉上洋溢着不可言說的溫柔和喜悅。瀲灩很乖巧十分討人喜愛。
疏桐爲瀲灩簡單整理了她的傷口,這丫頭真懂事,那樣大一個口子,她居然都不哭一聲,她還告訴疏桐:姐姐,別擔心,丫頭不疼!這話聽得疏桐心疼,打心眼裡更加喜愛她,京華樓裡也只有她們兩個是女子了。
這時有一位夥計低垂着臉,進入藍苑,他端着碗茶走到鳴的身邊道:“鳴爺,喝茶!”
鳴略微一驚,似乎已有一些日子沒有人早上給他送茶了,道:“誰讓你送的?”
那人道:“是一個已死之人,她叫心然。”
疏桐心中一緊。清理傷口的手不自覺停頓了下來,她在用心聽他們的對話。
鳴扭轉頭看着他,猛得出手擡起他的臉,目光冷清,彷彿在看一個死人,他慢慢道:“是你!你還活着?!”
他一眼就認出了她!
那人眼中潮潤,聲音哽咽,她道:“鳴,我一直都想見你,哪怕再死一次我都要來見你!”
“住口!”鳴一手捏住了她的脖子。
心然自顧道:“你一定還是思念我的不是?不然爲什麼你不讓疏桐穿我的衣裳,不讓她住我的房間?一定還愛着我不是?你後悔麼?”她的頭巾散落,額頭的青筋因爲痛苦的窒息而蜿蜒着,她的臉通紅,她還想說話,卻發不出聲了。
疏桐正要開口。
鳴嚴厲地看向她:“別管我的事!否則連你也殺!”
疏桐的話給一棍子打回了肚裡,方纔那分安定蕩然無存,他依然讓她心生畏懼,因爲他可以隨時要人的性命。
那女子一句話也吐不出來,寂四見狀偷跑了出來,跪到鳴的跟前央求道:“鳴爺,這是心然最後的心願,您就讓她說完吧!求您了!”
鳴周身的塵土開始激盪起來,疏桐彷彿可以感受到他的憤怒,而這憤怒似乎要將她給吞噬,鳴斜視着疏桐,那種眼神足以將人的情感□□裸地撕碎,他像一頭冰冷的蛇一般,眼中沒有商量的餘地。
不過他意外地鬆了鬆手,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心然猛咳了幾聲道:“我想問你,你有沒有愛過我?我們相識數年,一起吃飯,一道交遊,一起做買賣,你究竟有沒有真心愛過我?還是你壓根就是因爲我爹害過你母親,你想報仇?!”
“沒有!”鳴說得乾脆,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心然的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劃落,落在鳴的手上:“其實我早就知道,但是我還是想要你親口告訴我,我不該以此來要挾你,你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麼?我不求別的,只求能夠留在你的身邊,做牛做馬都願意,只求能夠天天看見你!鳴,再給我一次機會!您就看在心然對你一往情深的分上再給我一次機會。”
“沒有機會!我不受任何威脅。也不會再相信你!”鳴的聲音彷彿深井的水,毫不留情地潑到溫暖的身體上,使所有的毛孔陡然縮緊了起來
“你的話說完了?”
心然的眼睛滿是通紅的血絲,她向疏桐笑了笑,盡有些幸災樂禍道:“疏老闆,心然知道的,你也知道了!凡是知道的大半會死,就算不死,你今天也看到了,他是不會愛別人的,他愛的只有自己的仇恨!他愛的只有仇恨,他是個騙子!”
心然說得咬牙切齒,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疏桐不知道她說這話是何意思,似乎半是忠告半是拉她下水。
鳴的手一緊,心然的口中淌出一口濃稠的鮮血。
她,死了。
方纔還在聲嘶力竭地叫喊,一下子就安靜了。
瀲灩很鎮定,她看着一個人在她面前死去,居然很鎮定,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
寂四痛哭起來,鳴將劍指在寂四的腦門上,道:“你是她什麼人?”
疏桐忙道:“寂四見她可憐才收留她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鳴撤劍踱向疏桐,他拿劍指着她道:“你相信我會殺了你麼?”
疏桐看着他半個面罩下不容質疑的眼神,比他的劍更讓人覺得寒冷,卻比他的劍更讓人心酸,他喜歡用死亡來解決他的問題。確實死人也是最安全的。她道:“我相信!”
“那你現在害怕麼?”
“如果我說不怕那是假的!”
瀲灩緊緊抱住了疏桐的腰肢,眼中佈滿驚恐。
“那你知道些什麼?”
疏桐知道她再怎麼解釋也是沒有用的,實話道:“是你同二皇子殺死了大皇子!”
“很好!你很誠實!”
“過獎!”
“那你可知道殺皇子犯得是死罪?”
“知道!”
鳴將劍鋒抵着疏桐的脖子,只要輕輕往裡彎進一寸,這滿腔的鮮血便會像噴泉那樣綻放出來。他冷聲道:“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疏桐第一次正視起他的眼睛來,她看着他,目光相觸的剎那,誰也沒有退縮,誰也沒有妥協,兩個倔強的人以目光爭執着。
鳴鳳目微斂,眼中迸發的亮光閃爍着,遊移不定,他是想有一個說服自己放下劍的理由。
清晨岑寂,瀰漫的血腥味兒搖碎了滿地的落花。
疏桐用雙指捏住了他的劍偏向一側,道:“一個人沒有道理會傷害自己的家和家人,這裡是我的家,而你們都是我在這裡最親的人!這個理由夠不夠?!”
疏桐輕輕拍着瀲灩的脊背安慰道:“丫頭別怕,姐姐帶你包紮傷口去!”她彷彿篤定了鳴不會下手!
“寂四,將心然姑娘好好安葬了!費用問顧掌櫃支便是!就說是我的意思!”
寂四紅着眼睛,默默點頭。
鳴立在那裡,桀驁而又孤獨,像一隻鷹,從來不會憤怒地張牙舞爪,他只是看中目標,然後俯衝,殺!從來沒有失誤。
而他今天對着疏桐卻暫時失去了方向,她不是一隻兔子,而是一個草原,她將所有的兔子都用茂密的綠草遮擋了起來,讓他在上空徒然盤旋。
他收起了劍,一個飛射,重重嵌入假山之中,只露出一個劍柄在那裡鋃鐺搖晃,震下碎石無數。
地上一個小東西不停地閃耀着普蘭色的光澤,很熟悉的首飾,鳴定定地看了許久。當他擡頭的剎那,疏桐已同瀲灩走出老遠,他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的眼神,想着她的話,第一次覺得迷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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