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議進行的比想象中順利,或許是因爲上次關於給太后做壽誕的提議,卓瑞桐力排衆議,讓大臣們對衛王的轉變多少有了心理準備,何況減少旱情所帶來的損失,本身就是於百姓有利的事兒,衆人豈有不贊同的,只是商稅的抽成,有人擔心會因此而導致貿易量的減低,但終究反對的聲音較微弱,卓瑞桐又說招主管大臣另行詳商,故而新政就這麼大略的定下來。
接着,卓瑞桐告訴衆人,聶空突然收到家中書信,必須回鄉一趟處理家務事,故而會有一段時間不能在朝,於此期間,所有的朝政,衆臣均可將事先擬好的奏摺,交給枚爭送至王府書房,待卓瑞桐閱後,除了可以直接批覆的外,大事均會在第二日的朝堂上另議。
話音剛落,朝臣中便起了一些低低的議論,卓瑞桐不滿道,“人都有些親情瑣事,難道替本王做事,就不能告假離開一段時間嗎?還是你們覺得預先擬奏摺太麻煩?本王這樣是爲了早朝有事可論有的放矢,也免天天早朝,卻爭來吵去也解決不了什麼政務!”
其中一個朝臣忙上前解釋道,“我等並非是有什麼不滿的想法,而是擔心聶總管一走,不知何時才能歸來,王爺新近請的影夫人是否會接替聶總管的位置。”
卓瑞桐笑道,“原來你們是擔心聶總管被擠走了啊,放心吧,我向你們保證,衛王庭將永遠會有聶空一個位置,只要他願意跟隨在本王身邊!另外,對影夫人,之前的流言分明是有人蓄意不軌,本王希望從此後大家放下成見,共理國政共擔責任,這樣我衛郡雖區區一小國,纔會也能讓百姓安居樂業,你們聽明白了嗎?”
“是!臣下們懂了!”下面一片齊齊的迴應聲。
下得早朝,卓瑞桐召新政頒行需要的相關官員前往書房另商,自己則先退回寢宮去換衣服,並順便喝了一碗薏米肉鬆羹,頓時覺得疲倦減輕不少,遂整頓心思,趕去了書房。
歡縈果然已早到,正和那幾名大臣站在書房外低語相商,見卓瑞桐到來,忙和衆臣一起拜見了一番,卓瑞桐道,“都是自己人了,我們私下議事,大可不拘禮節,來,都進來坐吧!”
枚爭不一會兒就將所有人的茶送來,然後退出書房,將書房的門關嚴,連他自己也守在書房外,以防有人闖入,聶空走後,服侍王爺的活兒便得更加小心謹慎了。
好容易等到裡面幾人議完事兒,竟已至中午,幾名臣子告退後,衛王和影夫人才姍姍從屋中踱出,衛王道,“歡縈你下午換身衣服,我已經招衛軍中的幾名主要將領前來共同商論選拔之事,你跟他們先熟悉一下吧,倒是少不得你要入營督看才行!”
“沒問題!”歡縈想了想又道,“其實王爺與其招他們進宮,還不如選一處營帳,由歡縈親自前去等他們共聚!”
“對啊,你去軍營本來是好的,既方便接觸,又免得那些將領覺得本王以氣勢壓人,那就這麼定了,我先讓人傳令他們去城郊的連機營等本王,一會兒用過午膳,本王陪同你一起前去連機營吧。”
歡縈點點頭,道,“帶上文統領隨我們一起去!”
“帶文簡?”卓瑞桐詫異的問,轉瞬卻似乎明白了歡縈的用意,不禁嗤笑出聲,“好,就依你,帶他去見識見識!”
午膳過後,歡縈和卓瑞桐同乘一車,身後隨着王宮護衛們直奔城郊的連機營,文簡是侍衛統領,一直奔前奔後的護駕,卓瑞桐和歡縈看在眼中,也不動聲色,今日的戲,至少有一半是爲文簡而設的。
衛王的車駕還沒入營,遠遠便望到營地內的黃底紅字衛王旗幡在晴空下成片的招搖,格外惹眼,接着便是列隊迎候的兵士,延出營外數百米,幾名全副鎧甲的將軍則跪在道路當中接駕,等車乘慢慢近前,將軍們則異口同聲叩拜衛王,卓瑞桐掀開車簾,從車廂內站出來,望見眼前一幕,不免豪氣頓生,大聲宣道:“衆位將軍將士們,辛苦你們守護衛郡了!”
“衛王威武!衛軍威武!”如雷的呼聲震響在軍營內外,聲勢浩大。
接着卓瑞桐攙歡縈下得車來,和迎候的將軍們介紹,“這是本王的新謀士影夫人,她雖爲一介女流,但才智謀略並不弱於男子,此次隨本王前來,是和你們商議一下募兵擴軍之事,衆位沒有什麼疑義吧?”
衆將一看,這位影夫人竟和他們一樣,也是一身戎裝鎧甲,頭盔下的臉,除了稍顯清純秀麗外,和普通士兵並無太大區別,晃眼一看,還真瞧不出是個女子,當下一一拜見,請衛王和歡縈入賬絮話。
文簡正亦步亦趨,要跟隨進營,卻被衛王攔阻,道,“文簡啊,你們這些護衛平時極難得參與真正的軍營生活,不如趁此機會好好體驗一下吧!”
隨即,便有兩三個將領上前來拉住文簡,“文統領,護衛兄弟們,走,我們好好喝一盅去!”遂不由分說,拖走了文簡,而尾隨的護衛將士也紛紛跟着文簡前往營地內的別帳。
卓瑞桐並不多言,和衆將一起進入中帳,見酒菜早已擺好,便讓歡縈就坐在他右側一桌,入席之後,卓瑞桐輕咳一聲,端了酒盅對衆人道,“這裡都不是外人,本王也就和大家坦誠相見了,說實在,我們厲兵秣馬已久,大家是不是都擔心我們的刀劍會生鏽了,雄心會老了?”
“是啊,衛王,我們衆將都在議論,什麼時候纔有仗可以打呢!”其中人大聲和道,“我們都在說,只要衛王一聲令下,指哪裡我們就打哪裡!”
“莫急,大家莫急,很快就有仗可以打了,只是我們還需做一些準備,爲了我們將來的勝利,所以本王在此拜求各位,可否能與本王一起全力以赴同心協力?”
“衛王只管下令便是,末將們無有不尊,誰不盡力,當同此盅!”另一名大將揮手摔了酒盅在地,並拔出自己的劍,一劍劈裂了酒盅。
“好,那本王就敬各位了,大家請!吳將軍,你喝本王這杯!”卓瑞桐說着起身下座,親身給那位劈裂酒盅的將軍敬酒。
姓吳的將軍感激的接下,將酒杯舉於額前,“衛王禮賢下士,厚待將士,吾等便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隨即有服侍的兵甲急忙又送入一尊新的酒盅,遞給衛王,併爲衛王斟滿,卓瑞桐同樣舉杯,“有勞各位了!”
“的確,小女亦在此同謝衆將軍!”歡縈站起身,跟隨衛王下了座位,舉杯朝諸將一一相敬。
“衛王請,影夫人請!”中帳內的呼聲,引得偏帳中的文簡,不禁側目,但他的視線很快被一人擋住,那人來到他的桌前,“唉,文統領,別光看啊,快喝快喝!”
文簡苦笑,剛坐下的幾分鐘內,他已經被連灌了三大杯。
“對不起各位兄弟,文某還得負責衛王的安全,任何一點小差錯,文某都擔待不起啊,這酒大家就饒了文簡吧!”
“文兄弟說哪裡話,咱這軍營中還會怕不能保證衛王的安全麼,你放心,便是衛王要回宮,大不了咱們兄弟們一起送衛王,看誰敢動衛王一根毫毛!來,我們兄弟孝敬文統領的,大家都要乾了!”那人招呼衆人均端起了酒盅。
“好啊好啊。文統領來幹了!”衆人紛紛起鬨,無奈之下文簡又只得硬着頭皮乾杯,如此三番五次,文簡推脫不得,大約喝了七八杯下肚,已經有些昏昏然的感覺了。
此時又有人道,“文統領是咱們王宮護衛的統領之一,武功想必了得,不知可願賜教幾招啊?”
文簡拱手道,“哪裡哪裡,文某的功夫實在尋常的很,大家就不要再拿文某開涮了!”
“怎麼是開涮呢,我們可都是誠心實意要向文統領討教啊,來來,文統領你也別謙虛了,隨我們到校場,大家比劃比劃!”幾人說着就擁上桌前來有請文簡。
“是啊,文統領你難得來一次,正好展露一番身手給大夥瞧瞧嘛!”另一位在座的年長者不動聲色的勸道,並眯縫起雙眼,似是在等待看一場好戲。
文簡心中暗道,這些將士口口聲聲說討教,無非是嫉妒他們這些在王宮中當護衛的人,不用整日風吹日曬的吃苦訓練罷了,以自己的功夫,雖然不敢說能有以一敵十之勇,可對付他們一兩個應該還是綽綽有餘,料定他們也不會一擁而上吧!
遂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各位兄弟們盛情,文某卻之不恭,不敢說討教,大夥兒彼此切磋切磋如何?”
“好,走,走啦!”一夥人拉拉扯扯來到營中校場,圍了個大圓圈,文簡在當間站着,先自己拳腳生風的比劃了幾招,然後站定拱手道,“大夥看到啦,文某的武功稀鬆平常,哪位兄弟願意先跟文某過招?”
四周的將士你看我我看你,忽然人後有聲音答道,“末將來請文統領賜教吧!”衆人定睛一看,卻是剛纔酒桌中的年長者。
文簡此時刻意的上下打量了對方一陣,只覺他年紀約莫三十以上,看着裝也不過是個小統領,而且滿臉鬍子拉碴的,不像是個武功深厚的人,故而滿臉堆笑道,“多謝兄臺賞臉,兄臺年長,就請先出招吧!”
那人倒也是一臉溫和,“承讓承讓!那在下可就出招獻醜了,文統領小心!”
說是小心,文簡卻並未將對方放在眼裡,第一招平平無奇的抵至面前時,他幾乎要笑起來,衛軍若都是此等水平,那打起仗來,何堪一擊?
但是文簡沒想到對方的拳風突然一變,改拳爲掌,劈向了自己的腋下要害,他本來是算計好可以輕易化解這一招的,當心暗吃一驚,急忙也變了招式倉促迎敵,二人你來我往的鬥了十餘招,文簡漸漸看出對方乃屬於深藏不露那一類來,因爲儘管自己已經很用心應付,卻是絲毫便宜沒佔到,而年長者的面部表情仍然像剛入場時,溫和微笑,連大氣都沒喘。
就在文簡剛剛晃神的一霎那,腳下突然中了年長者一記側旋腿,文簡站立不穩,就要仰後倒下,卻被年長者伸手拉住了他的腰帶,形成了將倒未倒將傾未傾的可笑姿勢,周遭衆人一陣沉默後,突然爆出搖聲吶喊,“衛軍威武,衛軍威武!”
震耳欲聾的呼聲中,年長者拉文簡站定後鬆開了他的腰帶,拍拍手掌輕描淡寫道,“文統領受驚了,要不要我們再行比過?”
文簡吃了一大虧,此時的頭腦已經變清醒了許多,但酒力卻上涌,致使剛剛用力過度的手腳皆發軟發涼,再也施展不出什麼力氣,而不絕的吶喊又令他面紅耳赤,羞憤難當。
“你們都在瞎鬧什麼,不知衛王在中帳議事麼?”一聲厲喝憑空響起,居然蓋過了圍觀將士們的擁呼。
校場內忽然安靜下來,人羣后擠出一人,來到圈中,威武的掃視衆人,卻是中帳裡那位脾氣甚爲火爆的吳將軍。
“大夥兒都別鬧了,給我去整軍列隊!”吳將軍冷冷的瞪了文簡一眼,顯然是沒把他放在眼裡,並嚴厲的吩咐衆人道,“衛王一會兒要檢閱全軍,你們還不給我準備去,要是誰敢怠慢,二百軍棍伺候,絕不寬縱!”
衆人皆不敢言,一鬨而散,包括那名和文簡比武的年長者,最後只剩下文簡一人有些尷尬地默立在校場中。
吳將軍轉身走了幾步,忽而停下,又迴轉來到文簡身邊,“我說文統領啊,你一介護衛大統領,幹嘛跟本將軍手下的那些蝦兵蟹將比武啊,多掉價啊,回頭你可別跟衛王說啊,衛王知道了,還以爲是本將軍手下的人故意欺負你們護衛呢!”
文簡漲紅了臉,贏了他的人居然被這位吳將軍稱爲蝦兵蟹將,此等羞辱令他恨不得有條地縫能讓他立即鑽下去,可人家堂堂連機營的將軍,又不好當面頂撞,因此忍氣吞聲道,“都是在下不好,多喝了幾杯,原是想請吳將軍的下屬們指教指教武功的!”
吳將軍大笑,伸掌重重的拍在文簡肩頭,“他們指教你?別說笑話啦,你指教他們還差不多!年輕人,走吧,一會兒衛王要閱兵,你不跟着一起瞧瞧咱們連機營的威猛麼?”
“那當然得見識見識啦!”文簡趕緊連連點頭,“吳將軍請!”
“文統領請!”吳將軍說罷,揚首而去,已懶得再和文簡客氣。
這邊衛王早坐在閱兵臺上,瞧見文簡衣衫不整的跑來,嘿嘿一笑,“文簡啊,連機營的酒是不是比王宮裡的酒更醇香啊,竟把你文統領都喝成了這樣!”
文簡滿心的鬱悶和羞臊卻不得說,只是悶聲喏道,“是文簡忘形,還望主上莫怪!”
“來吧,你也上來,咱們一起瞧瞧咱們衛軍連機營的軍威啊!”卓瑞桐似笑非笑,而身旁的歡縈則面無表情地看了文簡一眼,“文統領還是整頓一下衣冠再上臺來罷,叫衛軍將士看見,還以爲是衛王宮的人怠慢無禮呢!”
文簡再次被歡縈的話氣悶的要吐血,他忽然醒悟到,今日來連機營,是不是衛王要故意給他好看呢?難道自己的身份已暴露?文簡狐疑地看了衛王一眼,但卓瑞桐臉上除了溫和的笑意,卻無半分異常。
忍氣吞聲整頓好衣冠,文簡站在了卓瑞桐的左後側侍衛,下面連機營的將士早按兵種整隊完畢,卓瑞桐一番激勵之後,擂鼓聲大起,步兵騎兵以及弓弩手等紛紛依次列陣演習,直看得卓瑞桐不時的擊掌叫好。
“文簡吶,你看本王的衛軍如何啊?”卓瑞桐忽然轉過頭來,含笑徵詢。
“主上的大軍豈有不威猛的?”文簡恭謙的答道,“單看這排軍列陣以及個個箭無虛發百步穿楊的功夫,都已讓文簡極爲震撼了!”
“哈哈,這話本王愛聽!”卓瑞桐繼而又緊跟着問道,“那你以爲衛軍比之北戎騎兵又如何呢?”
文簡心中一顫,強自鎮定道,“文簡從未與北戎勁旅交過手,不知其實力究竟如何,不敢冒然斷言!”
“呵呵,我們誰都沒有和北戎真正交過手,但從傳聞來看,你覺得我們若和北戎交戰,勝算有幾成?”卓瑞桐知道文簡純屬推諉,故而緊逼着繼續提問,大有刨根問底之勢。
文簡想了好半天,才道,“恕末將無知,料想那北戎乃蠻荒悍民,必不善於研習兵法排兵佈陣,他們只是靠着勇猛彪悍,胡亂衝殺而已,怎能敵得過王爺大軍如此精良周密的軍陣?”
文簡剛說完,自己便先行後悔了,因爲他感覺到影夫人一道冷冷的目光掃過自己,可究竟哪裡說錯了,他也不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