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門外傳來規律的敲門聲,古亦軒擡起頭,聽到“您好,客房服務”的聲音。
透過貓眼,面容清秀的女服務生露出個標準的笑容。古亦軒暗笑自己的疑心病,開門讓對方進來。
女服務生禮貌的打了聲招呼,古亦軒笑着點點頭,走回沙發彎下腰,想要將木雕和刻刀收起來。
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些異樣,古亦軒一怔,就看到握着刻刀的右手被一隻纖細的手握住,下一刻,手腕上就傳來了鑽心的疼痛——
不由痛叫出聲,古亦軒知道自己遭到了女服務生的襲擊,還沒回頭,就被一個硬物狠狠地撞擊了腦袋,眼前一黑,直直倒在了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古亦軒被一陣劇烈的頭痛疼醒,艱難的睜開眼睛,看到自己正倒在一個昏暗的貨倉中。
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卻發現自己的雙腿一點感覺也沒有,低頭一看,古亦軒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只見他的腳腕早已被扭成了不正常的方向,對比頭上和手腕上傳來的劇烈疼痛,他立刻明白自己的雙腿已被打了麻醉。
咬牙壓抑着自己的喘息,古亦軒仰起頭,看向不遠處靜靜看着他的女人。
對視了片刻,女服務員突然笑了笑,走過來蹲到了他的面前。
“忍耐力不錯,難怪能套着司少那麼長時間。”
司少,司南。
緩緩閉上眼,古亦軒忍着痛,道,“是魏青妍僱你來的。”
“不,不是僱,是‘派’,我們可是魏家的普通員工。”
“……”我們?也就是還有其他人了。
“本來想就這麼處理了你算了,但大小姐覺得你畢竟有知情權,應該讓你知道自己死的原因。”
“……”
“首先呢,你不該耍把戲拖着司少。賣後面,你能獲得一次利益,但套感情,你就得到的有些多了,大小姐不喜歡貪得無厭的人;
然後,你不該離開演藝圈,以此來刺激司少對你的態度。你看,才訂婚不久,司少就要去見你,晚上回來又喝個爛醉,你說大小姐能高興嗎;
至於最後,你不該總喜歡當個‘少爺’。堂堂正正的做個男人多好,像你這種只喜歡用臉和後門兒來生存的人,多死一個,世上就多少了一個渣子了。”
腦袋裡嗡嗡作響,古亦軒斷斷續續聽完了他的三宗罪,不由覺得悲涼得好笑。
這算什麼,殺人犯所制定的法律嗎?自己是他們已定罪的犯人?
即使這些理由是真得,正常人就會因爲這個而殺人嗎?想給誰定罪就定罪,想殺人就殺人,這就是這些人所謂的“生存法則”?
看懂了古亦軒眼中的諷刺,女服務員笑着搖搖頭,拿起震動的手機看了一眼,嘴角的笑意更甚:“好了,古少爺,說了這麼多,我們也該送你最後一程了。”說完,就一把拽起古亦軒的頭,向地上猛地撞去。
再次醒來,古亦軒是被劇烈的風吹醒的。
耳邊傳來了夾在風中的輕笑聲,身上不斷的疼痛已經讓他有些麻木。動了動手指,他看了眼前方駕駛快艇前行的女人,又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中年男人。
是遊輪上住在自己隔壁的人,早上還和他笑容滿面地打招呼來着。
拿着古亦軒的揹包,中年男人察覺到對方的目光,不由笑着看向這個即將死去的人。
“古少爺,你醒了。”
“……”
古亦軒不想再和這兩個殺人犯說什麼,沉默着閉上眼。
“你看,這是你的揹包,除了證件和手機,剩下的我都沒拿走。人生苦短,有這些熟悉的東西給你陪葬,你也多少能安點心。”
看到古亦軒在死前這麼冷靜,中年男子不由有些遺憾。這種心理素質,當他們的成員倒也合適,說不定,還能被那個“世界”的人看中,徹底地一飛沖天。
可惜了,這麼年輕,這麼有心計,卻沒把自己放到正確的位置上,想要不自量力地挑戰遠遠高於自己的強者。
快艇漸漸停了下來,耳邊的風聲卻更加衝蕩肆虐。
古亦軒皺着眉,看向幽暗中波浪起伏的海面,不由怔了怔,擡起頭望向天空。
上空早已是如末日般狂風暴起的陰暗,風捲雲涌之下,讓古亦軒的心不由墜到了谷底。
“放心,這兒是正形成風暴圈的東際海域邊界,等風暴停之前,是沒有船會路過這裡的。”
停止駕駛的女服務生看向躺在船尾的人,一邊說着話,眼裡透射出一絲腥紅的興奮。
從中年男子手中撈過揹包,女人將之橫掛在古亦軒脖子上,笑着繼續道:“古少爺,半個月後,‘你’還會下船,那個時候,小姐也和司少領完證了,至於你之後去了哪裡,就沒有人能知道了~”
說完話,女服務生就一把拽住古亦軒的衣服,朝快艇外拽去——
“等等!”
中年男子突然喊了一聲,女服務員一怔,沒有鬆開緊拽着古亦軒的右手:“怎麼了?”
“再捅他一刀。”男人說道。
女人挑眉:“你不是不想直接殺人嗎?我已經給他雙腿打了麻藥,還擰斷了他的腳。”
“你不明白,”中年男子靠了過來,拽住古亦軒的頭髮讓他被迫擡起頭,讓女人看個清楚:“這是要活下去的眼神。”
只見昏暗的光線下,古亦軒正睜着一雙如火焰般燃燒的明眸,彷彿要將眼前的一切都焚燒殆盡。
看着這雙明亮刺人的眼眸,女服務生心裡不由一驚,這人……被目光刺得心煩,女人迅速接過中年男子手中的短刃,猛地朝古亦軒肋下刺去——
“唔!”
古亦軒悶聲一哼,胸腹上撕裂般的劇痛讓他不由眼前一花。咬牙將痛叫吞下喉嚨,一邊喘息,一邊看向這兩個徹底斷絕他生機的人:“替我帶句話……”
女服務生一愣,壓下心中的怪異,輕輕笑了笑:“說吧。”
古亦軒哧地一聲笑了,緩緩喘口氣,俊美蒼白的臉上隱動着罕見的陰戾:
“自卑、偏執、佔有慾畸形……魏青妍連司南的一根腳趾頭也配不上……告訴她……診費先欠着……就算是化成厲鬼,我也會回來向你們討清!!!”
聽古亦軒說完,女人皺着眉,諷笑一下,“臨死了還想這麼多,”說完便一把抽出匕首,將古亦軒向海水裡推去——
看着那逐漸沉去的身影,以及那雙在幽暗海水中依舊明亮銳利的戾眸,中年男子神色莫測,不由握緊了手裡的身份證。許久後,男子扯了扯嘴角,嗤地笑了出聲。
人死如燈滅,哪還能化成厲鬼。否則像他這樣的殺人惡魔,不早就被厲鬼帶入地獄了嗎?
視線中的世界彷彿都安靜了下來,涌動的海水在耳邊不停地咕嚕作響着。
胸下刀口涌出的鮮血向四處散去,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古亦軒慢慢閉上雙眼,開始向生命中的親友們告別。
小叔、小嬸,多年的養育之恩無法回報,對不起……紀哥、小妹,這麼多年來謝謝你們的保護和容忍……還有歷澤、司南,要是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你們就好了……
最後想到早逝的父母,剛想要來句“爸媽,兒子我來見你們了”,古亦軒就感覺到胸口好像傳來了一股奇異的暖意。以爲自己是迴光返照,微睜開眼,卻突然看到自己橫掛在胸上方揹包裡,正有一絲微弱的黑色光芒在不停閃爍——
猛地一驚,呼吸一鬆的人差點嗆進海水,趕緊閉住呼吸,用沒受傷的左手探進揹包裡,觸手,便摸出一塊正漂浮在包中閃閃發光的木頭。
仔細一看,竟是歷澤之前送他的那塊漆木。
“——!!!”
還沒等他細想,就見這塊手掌中的漆木緩緩浮了起來,開始不斷吸收起了古亦軒那些漂散在海水中的血液。
就在那些血液快要被吸收殆盡時,漆木中閃爍的光芒突然間擴大,一道光膜出現,將古亦軒漂浮在海中的身體瞬間籠罩了起來。
身體猛地落到一個堅硬麪上,古亦軒悶哼一聲,四下一看,發現自己已身處於一個四方形狀的透明黑色光罩中。
看着光罩外被分隔開的海水竟無法滲進來分毫,古亦軒壓住刀口,喘息片刻後才發覺自己竟然能呼吸了。震驚地看了眼浮在光罩中央的漆木,驟然清醒,趕快從揹包裡扯出一件襯衫,用力將自己的刀口緊緊裹住。
麻醉的雙腿還沒有恢復知覺,古亦軒咬緊牙,開始嘗試着向上揮動手臂,看能不能帶動漆木形成的光罩向海上浮去。
但讓他失望的是,漆木光罩在這點微弱的力道下,沒有產生多大波動,反而是繼續順着越來越急的海流,向那洶涌驟動的暗海深處裡蕩去。
想到那個方向有可能是形成風暴的地方,古亦軒就不由渾身冒出冷汗。要是遇上了通天入海的龍捲風,漆木光罩還能撐住這個安全的隔絕空間嗎?
明白自己向上游出海面的想法無望,古亦軒又找出一件衣服壓住傷口,以此來減緩失血的速度。眼下還不到灰心的時候,只要不到最後一刻,他就不會放棄任何存活下去的希望。
不知過了多久,漆黑的光罩外便只剩下了震盪的海嘯聲,閉上雙眼,古亦軒在不斷劇烈晃動中咬緊了牙。
聽這動靜,八成是已經到離落海處最近的海底風窩內了。一旦被徹底捲入漩渦,等待他的,就只能是完全未知的命運了。
想到這裡,因失血過多意識有些迷糊的人睜開眼,又看向那發光的漆木。腦海中浮現出歷澤那雙幽深黯沉的眼眸,古亦軒的臉上,不由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意。
也不知道此次還能不能活下去,要是真得能活下去,他可就切切實實地欠歷澤一條命了。也不知道到時候,自己又怎麼才能還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