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兵將受此異能炎火燒炙,痛苦的面孔逐漸扭曲起來,現出魔門弟子的絕醜原形,本靈之體雖是痛苦萬分,但偏偏被結界壓制得吱不出一聲,只能再度悶哼連連,哀求道:“尊使……手下……留情,我剛纔真是句句實話,絕不敢有半句假意敷衍……”
耀陽這才停下手來,追問道:“那他們去了哪裡?”
那名魔兵喘息了一口氣,驚懼萬分的看了耀陽一眼,戰戰慄慄的答道:“宗主帶着戩少回了我宗族地……離垢城!”
“離垢城?”耀陽總是隱約覺得這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似的,覺得格外耳熟。他思忖着妲己如果沒有騙他的話,那麼這個楊戩定然跟倚弦存在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耀陽腦中理不出絲毫頭緒,只能繼續問道,“離垢城在什麼地方?”
魔兵猶豫半響,哆哆嗦嗦不敢正視耀陽逼視的雙眼,哀聲求饒道:“尊使也許不知道,我宗族地離垢城是一座巨型的天空城,孤懸在萬仞高山上,就好像天上的雲朵一樣,長年漂移不定,不管是外人還是族人一旦像我這樣離城,都會無法再尋到它的位置!”
耀陽見他一臉驚恐莫名之色,料想應該不敢說假話,也就暗歎一聲不再深究,道:“那你可知道聞老賊甚麼時候纔會回朝歌?”
魔兵見耀陽並未責怪自己,回答更是爽快,搖頭道:“不知道,我只聽說宗主好像是跟紂王告假三個月,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耀陽指了指內院的房舍,問道:“那這裡面住了一些聞老賊的什麼人?是不是還有別的魔宗高手在此!”
魔兵搖頭道:“這裡平時除了幾個負責打掃的下奴之外,根本沒有人住!”
“什麼……”耀陽哪裡知道問了半響,仍然是一無所獲,心中雖有不甘卻也沒有一點辦法。
他再一想到這些日子爬山涉水最後只剩一場空,不由直恨得牙根癢忍不快,望着不遠處高聳的太師府內院,腦中一時氣極,咧罵道:“聞仲啊,聞仲,我好不容易纔來一趟朝歌城,所以無論如何也要送你一樣紀念品才行,要不然你怎麼也不會知道究竟是誰來這裡找過你!”
不想還好,一想到這裡,耀陽心中壓抑已久的念頭立時涌了上來,而且他從來都認爲自己是那種敢作敢當的人,又怎會放棄難得一次解恨的機會,當即大模大樣的從樹蔭中走了出來。
那名魔兵不知耀陽想幹什麼,瞪大眼睛大惑不解的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只見耀陽走出幾步立定身形,凝神調息片刻,掌中“七真妙法指”應運而生,體內異能引帶五行玄能流轉往復,五而合一,一再化五,推動龐大的元能有如驚濤駭浪般狂涌而出,匯成前所未有的“天火炎決”。
“乾天龍炎訣!”耀陽大喝一聲身形遁風而起,雙掌懷抱如羅,竟成渾圓狀憑空一震,強勁無匹的炎火鋪天蓋地般朝內院房舍席捲而去。
這是耀陽潛心尋思已久,根據《玄法要訣》法字部“炎訣述要”與《陰陽法要》“生藏成易變”中“藏”法結合,再配合本體五行玄能與歸元異能的稟性而自創的法決,然後取了《玄法要訣》上幾字要義改成一個炫目的法決名字。
看着內院房舍火光沖天而起,頓時已經淪爲一片火海,耀陽飄然落地,吁了一口氣。儘管還是第一次使用自行領悟的法門,他對於最終的法能效果仍然不太如意,但看到頃刻間整個太師府的火勢蔓延成災,他還是滿意的笑了笑。
魔兵乍見耀陽如此神威,再看到太師府上下亂成一團,所有守衛兵士急得團團亂轉,看着漫天火光手足無措,這名魔兵禁不住驚得呆住了。
耀陽乾淨利落的拍了拍手,略顯得意的對魔兵說道:“既然剛纔你這麼合作,我也就不再爲難你,不過我希望你帶一句話給聞仲老賊!”言語一頓,耀陽的目光中透出一股平生從未有過的凜然煞氣,道,“就說太師府是我——耀陽燒的,讓他招呼好我兄弟等着,如果他敢對我兄弟有絲毫傷害的話,我發誓下次要燒的便是他的老巢——離垢城!”
語罷,耀陽玄能運轉手起掌落,將一臉難以置信的魔兵當場劈暈過去。
趁着到處一片混亂,耀陽大搖大擺的駕起風遁出了“太師府”。
耀陽收了遁法停在白虎大街一處偏遠的巷角上,駐足遙望不遠處已淪爲一片火海的“太師府”,嘴角輕扯出慣常囂張的笑容,這是他憋了這麼久以來做得最讓自己感到揚眉吐氣的事情。
他整了整衣衫,昂首傲步行出巷角,準備繞過白虎大街回北城的“雲來客驛”。一路緩步而行,沿途所見都是熙熙攘攘前往“太師府”看熱鬧的一些民衆,這場大火似乎讓午後的朝歌城變得更爲熱鬧起來。
行過白虎大街,耀陽轉道玄武北街,回頭看時,仍然可以遠遠見到“太師府”方向的映天火光,大批的殷商兵士已經陸續向那邊開赴,街面被兵士戰車等等擠的亂七八糟,惹來一片怨聲載道。
當耀陽偏身轉到街邊閃過一隊兵士的橫衝直撞時,一眼正好瞥見一羣跪伏在地的下奴,令耀陽不由想起他與倚弦從前做下奴時豬狗不如的生活。這時,那羣下奴中竟有一人擡起頭來。
只見那人方方正正的臉上赫然印着一個偌大的“費”字,這副熟悉的面孔正是以前同在費仲府上做下奴的王奕,此時的王奕雖是偷眼窺望,但卻現出一臉不甘屈服的憤恨神情。
耀陽四下一看,竟發現附近沒有管頭在場,心中感到奇怪,轉念想到“太師府”失火這麼大件事,便猜到那些管頭一定是去附近看熱鬧去了。
耀陽想到從前他與倚弦較晚被收入費仲府,而王奕此人素來正直仗義,所以兄弟倆一早就與王奕認識,得他照顧頗多。所以耀陽當下心中一動,偷笑二聲,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猛地在王奕肩上拍了一下。
王奕正在小心翼翼的提防管頭,卻忽然被人從身後猛拍一下,緊繃的神經一度緊張,嚇得頓時低頭繼續跪伏在地上。
耀陽笑着喊出了他的名字:“王奕大哥!”
王奕聽得耳邊響起熟悉的稱呼,大感詫異,趕忙回頭一看,一個錦衣華服、氣勢卓越的少年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顯然剛纔在背後拍自己的人便是他此人,他心中只感納悶,不敢相信的指了指自己,問道:“公子爺是在叫我嗎?”
耀陽聽到王奕對自己的稱呼,先是愣了愣,然後失聲大笑起來,道:“王奕大哥,你看仔細一點,難道連我也不認識了麼?”
王奕聞言一怔,再次定睛細看,果然在對方招牌式的咧笑中感覺到熟悉的印象,脫口而出道:“小陽……”然而,當他再細看到耀陽絲毫無損的臉面,又禁不住猶豫了,難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少年,不無傷感的道,“你不是小陽,小陽跟我一樣是一個下奴,而且……而且他和小倚兩兄弟早已經被妖怪給吃了!”
耀陽聽出王奕話中的關切與傷感,心中不免爲之感動非常,一把將他從地上拉起身來,嘿嘿一笑道:“王奕大哥,你再仔細看看,我不是小陽又是誰?”
王奕盯視耀陽良久,終於從後者充滿誠意的臉上看到了往昔熟悉的影子,驚訝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指着耀陽的臉龐,支支吾吾道:“你……你和小倚原來沒被妖怪吃掉……但是你又怎麼會將臉上那塊烙印除去的呢?”
耀陽用手指比劃了二下,不知該怎樣向這位老朋友解釋,只好暫時說道:“這事說來話長,總之是一句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對了,我和小倚走了以後,你們大家都怎麼樣了?”
王奕一臉驚慕的神色望定耀陽,無奈的說道:“我們都以爲你們被妖怪吃了,後來妖怪雖然被蚩真人剿滅,可那又怎麼樣?我們最後還不是像從前一樣一天又一天的熬下去!誰能比得了你現在這般逍遙自在?”
一衆下奴猛然見王奕被人拉起身,紛紛擡頭看去,見王奕此時正跟一個富家公子哥相互攀談,不由都愣住了。其中倒也有幾個與耀陽、倚弦他們兄弟相熟的下奴,聽到他們大哥、小陽的稱呼,都好奇的站起身湊了過去。
一羣下奴中又有人認出耀陽來,於是都圍攏過來,無比羨慕的看着耀陽此時衣着光鮮,氣勢不凡的模樣,不停向他問這問那。耀陽許久不曾見到這麼多老朋友,話茬一開,自然是有問必答。衆人就這樣親親熱熱的圍在一起,聽耀陽說着衆多的奇聞趣事,夾雜着吵嚷笑罵聲,像極了平常舊友重見的閒話家常一般。
誰知就在衆人聊得忘乎所以之際,一陣劈啪作響的鞭擊聲從他們身後傳來,下奴們的驚聲慘叫聲也隨之而來。
耀陽的耳邊響起管頭歸老二的叱罵聲。
走入內洞奔行約有將近一日路程,倚弦心中盤算着再往前行,應該就是浮泥與實地的分界線了,於是決定今日就在這附近休息一日,他不想過早的把自己放進那毫無自由可言又危險萬分的泥沼中。而且他十分明白自己必須在短時間內將自身修爲提升到另外一個層次,不然休想活着走出冰火輪迴獄!
他心中雖然對此行不抱有太大希望,但卻並非懷疑老者所說,因爲倚弦覺得他根本沒有欺騙自己的理由,再說對老者仰或是倚弦本人而言,這都是唯一的機會。
不久後,他找到了洞壁上一棵可以觀望四周的大樹作爲息身所在,又在樹枝交叉的地方搭架了一處可以安坐的地方,再將老者給他的“蠖喪粉”塗於全身各處,以免遭到四處暗藏的毒蟲叮咬。
一切準備就緒,倚弦首先依照素柔一再告誡要緊記的“翻覆調轉,截二取一”將腦海中她背誦給申公豹的《聖元本草經》分解,將其中真實地方的拼湊完整,牢牢記在心中,然後又將上次無意中凝幻結界之法溫習數遍,直到能夠隨心所欲的施展之後,方纔開始閉目休息。
略作休息後,倚弦開始思索自身修爲中最爲重要的一點——
一直以來他雖能熟練施展“傲寒決”,但“傲寒決”不論從攻擊範圍仰或給予敵人的傷害程度,都遠遠不能達到他所想要的效果,其他玄法雖有更好更高層次的法決,但苦於靈體周身並無五行經脈可用,所以根本無法運用出來,想到此處,倚弦的眉頭不自主的緊緊蹙起。
苦思良久,他仍然想不到可以解決的辦法,搖搖痛脹的化身腦袋向不遠處洞外的浮泥澤地方向望去。迷霧橫斷,他根本瞧不真切,忽然間一陣旋風驟然捲起,又驀地散開,將迷霧攪出一個偌大空洞來。
觀望這一幕的倚弦腦中靈光倏然閃過,思忖道:“如若我依舊沿襲‘傲寒決’運行訣竅,但以旋風形態將他施出體外,不知會怎樣?”想到這裡,他說做就做,但這終究是他初次嘗試去改變玄法的運行軸線,心下難免有些忐忑與緊張。
倚弦緩緩閉上雙眼,鼓動體內異能依照“傲寒決”循經導脈,帶出那股他所熟悉的清涼寒勁,凝於雙手之上並不放出,化身傳來的刺骨冰寒差點讓他痛呼出聲,深噓了一口氣,倚弦手上的“七真妙法指”驀然靈動,揮舞疾出,冰寒刺骨,青芒隱射的異能均勻又快速的自他指尖涌出,在他身周形成一道晶亮剔透的異能環,未等倚弦瞧得真切,異能環又驀地環蕩而出,穿過周遭樹枝四散開來,無影無蹤。
倚弦看着周圍僅僅被覆上一層薄冰的冰枝銀葉,暗道:“此法果然行不通,可‘傲寒決’的冰勁應該不至於連樹枝也折不斷吧?”
他不由要伸手去觸碰樹枝想知道其中究竟,哪知身形方動就覺不妙,身體驀地墜下,整棵大樹就此煙消雲散,化爲漫天細粉簌簌飄揚。倚弦呆呆望着空中離散的晶亮細粉,久久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親手所爲,好半響才從地上一躍而起,歡呼出聲。
平復了心中激盪的情緒,倚弦展目望向遠處未知的死亡之地,心中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豪情與自信,邁步走向兇險非常的泥澤。
倚弦將自己陷進浮泥之中隨波逐流的飄向老者口中的唯一生路。他領教到冰火輪迴獄的可怕與殘酷,生有三頭彩色斑斕的蚊子、滿腹毒液五隻腳掌的蟾蜍甚至橫生雙翅體形龐大的鼠頭蠍子,都是他見都未見過的怪物。不過令倚弦慶幸萬分的,是他至今都未曾遇到那令老者都談之變色的玄冰口與溶漿洞。
屢次化險爲夷都讓他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憑藉步步危機中的壓迫感與各種怪物留在他身上的傷毒,他努力的去鑽研《聖元本草經》。雖無藥物輔助,但是書中記載的諸般妙法足夠倚弦應付這副本就不屬於他的軀體上的傷毒。
將近月餘的沼澤生涯,倚弦見到了很多被流放至此的魔宗中人,不過這並沒有增加倚弦的危險,因爲他們本身魔功均被禁錮,而且他們也沒有像範湘、凌苜蓿甚至那高深莫測的老者一般能自行解開封印,而是隻能苟延殘喘呆在一些石壁間隙或草地枯澤之中。
這一段時間,無疑是倚弦生命中收穫最多的日子,不斷與各種怪物交手的實戰經驗不但讓他體內異能感到明顯通暢,而且琅寰洞天中翻閱的諸多典籍以及先前接觸過的《陰陽法要》與《聖元本草經》,也都被他逐漸領悟,使他本身修爲更爲突飛猛進。在閒暇無聊的時間裡,他將那日領悟出的結界與蛻變“傲寒決”而來的法決分別命名爲“絕龍壁”與“寒星變”。
在這惡劣到極點的自然煉獄中,倚弦深深的爲醜惡的人性而悲哀,他丟棄了幫助這些人的想法繼續向前行去,繼續尋找那通往陽世的希望之門。同時,他也在思索找到出口後怎樣去應付那城府深沉的老者,倚弦並不是心口不一的人,他既然對老者作出承諾那麼就必然會做到。
然而距離老者所說的“契機之日”已經只餘一天時間,事情迫在眉睫,倚弦暗暗對自己道:“明日黎明之前我定要找到‘晶魄離魂天’!”
冰火輪迴獄的黑夜如約而至,如霧如煙帶有極強腐蝕異力的氣體蒸騰而起,瞬間席捲了倚弦視線以內的所有景物,將它們牢牢吞噬。所有沼澤中生存的異種怪物都識趣地躲避到安全的地方,使沼澤得以暫時安靜下來。
進入這片最爲恐怖的死亡沼澤以後,倚弦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況,夜晚成爲他最佳的活動時間,腐蝕異力雖然對化身侵蝕尤烈,但卻對他本身靈體起不了絲毫作用,試想連“陰陽劫地”都不能將他們兄弟倆噬化,這三界之中還有什麼地方是他不能去的呢?
不過今夜的他顯得異常煩躁,身軀笨拙的在浮泥中移動,一雙俊目四處搜尋,企圖找到他最想見到的地方。
“哞……”
一聲撕天裂地,震動六合的龍吟之聲驟然響起,其中滿蘊的魔異之力讓倚弦心神一震,隨之泛起陣陣來自內心深處的悸動,不由自主合着聲音跌宕起伏。他身側泥沼倏地急速流動起來,數十里方圓的浮泥“譁呲,譁呲”轉動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渦。
倚弦被卷溺其中不能脫身,萬千泥箭飛濺甩射不時鑽入他眼耳鼻口之間,身軀也被驀地拔起,向旋渦中心飛去,喜忖:“‘晶魄離魂天’你終於出現了!”
他身在空中毫不慌亂,鼓舞異能將“絕龍壁”凝幻而出,隔着青光流轉的結界,他向外放眼望去,只見漫天浮泥仿若道道牆壁騰空而起,在空中激飛亂撞卻無絲毫泥屑掉落地下,齊齊匯入漩渦之中。腳下浮泥浪濤般掀起陣陣泥浪,起伏涌動。
就在這生平僅見的奇景當中,一條巨大碩長之物憑空出現沖天而起,全身魅異紫光耀射漫野,凜冽霸道的氣勢充蕩在天地之間。倚弦暗自揣測這究竟是何怪物,不由凝神望去,登時駭得肝膽欲裂,只見那物長約十餘丈,堅鱗利爪,虯角卷鬚,目若寒星,正是千古靈物異獸之首——神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