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淵帶兵又行三日,連夜跋涉,終於在天黑之前到了嶧城,陀螺山正是在嶧城北面,不足一日路程便可到達。
張元殺害皇親國戚的事已經過去了,戈淵心裡總是不安,如今到了嶧城,這種感覺越發明顯,甚至是昨夜還夢見自己衆叛親離,千夫所指。
趕了這麼久的路,今日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軍隊數目過大,不宜進城,就在城門外駐紮了下來。這幾日沒了張元指揮着,小兵們顯得羣龍無首,搭帳篷也慢上了許多,戈淵在一旁靜靜地看着,越發心神不寧。
夜深,陸橫拿着剛得到的形勢圖,走了進來。戈淵正在擦拭手中的彎月刀,陸橫瞧見一把彎月刀被摳了一顆寶石,神情微微有些不自在。
戈淵看了他一眼,也沒有責怪他未經通報就進來,擺擺手示意他講。
陸橫走過去,鋪開了一張嶧城的手繪地圖,指了指上邊的紅點,“將軍,這裡就是陀螺山,北行三十公里便可到達,從這裡繞過去,可以最大程度的節省時間。”
戈淵點點頭。
陸橫又道:“到了陀螺山。我們就駐紮在這個地方,這裡水源豐富,地方又隱蔽,就是離匪窩有些遠,不過這樣也保證了不易被偷襲……”
戈淵再次點頭。
陸橫忍不住轉頭看了她一眼,發覺她擡頭,又連忙別開視線。
帳篷外有人來訪,戈淵叩了一下桌子,算是同意他進來,簾布掀開,來人正是魯正海,他目光陰鷙地看了陸橫一眼,面向戈淵傲慢地說:“糧草不夠了,我帶來的精兵絕對不能餓肚子。”
戈淵看着他,不說話,冰冷的視線讓人毛骨悚然。
“魯將軍的意思是……”
魯正海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我帶的都是皇宮的精兵,糧草自然是要分給我的士兵,至於戈將軍的士兵餓不餓肚子,本將管不到。”
陸橫一聲冷笑,“皇上的補給馬上就要到陀螺山了,難不成魯將軍的精兵就這點本事?連這點飢餓都受不了?”
魯正海惱羞成怒,指着他道:“你一個小小軍師哪有你說話的份!”
“魯將軍也不過只是一個副將,又有什麼資格在將軍面前指手畫腳?”陸橫輕挑眉毛,語氣咄咄逼人。
“你!”魯正海怒火中燒,卻是說不出反對的話。他確實是欺戈淵口不能言,近些日子也有些忘形,可是被陸橫這般一說出來,他倒是啞口無言了。
“戈將軍對下屬一直很忍讓。”陸橫背對着戈淵,目光灼灼地看着魯正海,表情似笑非笑,“魯將軍可不要把戈將軍的容忍,當成你不要臉的資本了。”
這話讓戈淵也忍不住想笑了。
魯正海暗自咬牙,狠狠地說:“你莫要在我面前太囂張了!”他說完用力地拂袖,轉身出去。
陸橫在他離開之前,還悠悠地說了兩句風涼話:“魯將軍說這般大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陸橫與魯正海這般硝煙瀰漫,倒是讓
戈淵有些看不透了。若說陸橫是皇上的人,又爲何要對魯正海百般刁難?莫非是苦肉計?她向來是不擅猜測人心,若是王爺在就好了,他必定一眼就能看透此中玄機。
但毋庸置疑的是,陸橫肯定有問題。
魯正海走後,陸橫也走了。戈淵摘下面具,露出蒼白的臉,在昏暗的燭火之下搖曳着慘白的光芒。她將桌上的地圖又研究了些許,也覺得陸橫說的有理,他只不過是剛拿到地圖,就能展開說得頭頭是道,不知道他是過於聰慧,還是另有玄機。
翻出紙墨,按照慣例寫下軍中發生的一切,然後飛鴿傳書給王爺。來回三日時間,正好糧草送到,那時她也就知道該如何做了。
士兵送來了飯菜,只是清淡的小米粥配一點鹹菜,已是這軍中能拿得出的最好的東西,戈淵向來是不挑剔這些的,用銀針測過無毒,就坐下吃得乾乾淨淨。士兵在帳篷外詢問能否進來,戈淵叩了一下桌子算是同意。然後士兵進來,乾淨利落地收拾好碗筷,絕不多說一句話。這樣的默契已經持續了很多年,戈淵習慣了,也有些膩味了。她忽然在想,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帳篷外安靜了下來,戈淵知他們都休息的差不多了,就吹滅了燈。餘光瞥見一抹黑影在帳篷外,戈淵警惕回頭,又什麼都就沒看見,她重新帶上面具,抓住彎月刀,悄悄離開帳篷。
除了巡邏的士兵,其他人都按部就班休息。戈淵藏在暗處,警惕地關注着周圍動向,忽然瞧見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在她的帳篷外邊來來回回,她悄悄靠過去,一雙凜冽的眼睛在黑暗裡閃爍着冰冷的光芒。
她的動作輕得像貓一樣,可還是被那人發現了,他驚醒地回頭,對上戈淵的眼睛,微微愣了一下。就是這個空擋,彎月刀直擊他的頭部,他躲開了這一下攻擊,另一把彎月刀又擊向他的下盤。
戈淵招招致命,絲毫不留情,金色的面具之下藏着她蒼白的面色。她早就看出陸橫有問題,卻也沒料想他內力會這麼強,幸好她留了一個心眼,否則必會釀成大患。
“將軍!你聽我說……”陸橫幾番欲言又止,只躲不攻,在戈淵沒有內力招式卻狠毒的攻擊下躲得有些狼狽。他抓住戈淵手裡的彎月刀,迅速將她雙手摺在身後,“將軍,魯正海正在圖謀殺害將軍,我是來帶將軍離開的!”
就衝他身份不明,又武功高強這一點,就不能信他。戈淵擡腳一踢,逼得陸橫閃開,重新奪回主動權,一個起跳,手肘狠狠擊打在陸橫背部最脆弱的地方,雖說沒有內力,也讓陸橫吃痛地後退了兩步。
戈淵冷冷地看着他,兩人就這般直視着,一時間誰都沒有再動。
就在這時,吵雜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剎那間燈火通明,刺眼的火光逼得戈淵偏開了頭。皇上賜予的三千精兵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正坐着鐵騎,將他們和帳篷團團圍住。巡夜的士兵不知去向,熟睡的士兵們也不知爲何沒有動靜。
戈淵看着這些靠近她的人,剎那間終於明白
他的計謀了。
先是換掉陸橫,然後將張元逼走,再然後是和陸橫唱一出雙簧,在糧草中下毒,只讓她帶來的士兵吃下飯菜後昏睡,神不知鬼不覺,或許就連她也吃下了帶毒的飯菜,可能是還沒發作,也沒有被她的銀針測出來。想到這裡,戈淵狠狠回頭,冷冽地看着陸橫。虧她先前還以爲他是在幫她,原來一切都不過是局。
陸橫微微蹙眉,火光下他的眼睛有種說不出的魅惑之意,藏了太多的東西,又好像沒有,“將軍……我沒有背叛你,我其實是……”
“嗒嗒嗒”,魯正海騎着高頭大馬,緩緩走出來,高傲地俯視着戈淵,輕蔑一笑,“戈將軍,沒想到吧。”
戈淵冷冷地看着他,什麼也沒有做,冷漠得有些可怕。
“我只是稍稍用了一點計謀,讓戈將軍以爲我驕縱得不可一世,固然不會懷疑我的別有用心,陸軍師的反應正中我下懷,除此之外,戈將軍你還算漏了一見事情,銀針能測出有形的毒,卻測不出潛藏的毒。”魯正海一步步地逼近她,陰鷙的眼睛裡藏着殺意,他緩慢地從懷中掏出一株枯萎的花,“北故國有神花,名忘初,莖葉入食本無毒,若以花香配之,就是天下至毒的毒藥……”
他的話音剛落,陸橫就反射性地去捂住鼻子,同時戈淵也以袖掩鼻,就在這時,一股奇異的花香衝斥在他們周圍,無論他們如何都不能阻擋。戈淵感覺到血脈裡一片渾濁,疼得視線都開始模糊,她恍然回頭去看身側的人,只覺得他溫潤的臉上莫名有一絲剛毅,目光如炬……是錯怪他了嗎?那他不是陸橫又是誰?好像有什麼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差點就抓住了它。
陸橫也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但他關心的好像不是這些,只見他臉色大變,指着魯正海大聲道:“你與北故國是何關係?你如何能得到他們的神花!”
“哈哈……”魯正海仰天大笑,囂張道:“反正你們也是將死之人,也不怕告訴你們,陛下私下裡同意與北故國交好,區區一株神花又算得了什麼?”
軒轅國與北故國交好,那夾雜在它們中間的東燕國……陸橫血色褪盡,低聲呢喃:“不可能……”除非北故國有什麼把柄落在了軒轅國君手中,又或是說這場交好本就是一場虛情假意,若是這樣的話……
身後一股力道猛然將他撲倒,陸橫回神,看着將他撲倒的戈淵,和插在他身旁的長槍,他這才反應過來今日怕是凶多吉少。越來越多的長槍向他們刺過來,戈淵一個翻身靈敏地躲過,一把抓住陸橫的衣領,粗魯地將他提起來,拖進他們身後的帳篷之中。
精兵騎着馬,無法踏進帳篷,魯正海直接命人下馬,將帳篷拆了。
就在戈淵將陸橫拖進帳篷之後,外邊就傳來了稀稀落落的下馬之聲,所有的事情都顯得一片混亂,戈淵迅速翻出紙墨,潦草地寫了起來,陸橫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實在想不出什麼對策,回頭看着正定自若寫字的戈淵,他竟還能開出玩笑來:“你不會在寫求饒書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