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緩緩關上，發出沉重的呻吟之聲，數萬士兵從四面八方涌來，宮門口、城牆上黑壓壓一片，燃燒的火把多到讓人心底發麻。辛子穆扔掉外袍，將戈淵護在身後，大雨滂沱，從他的臉上毫不留情地滑落。
“辛子穆。”軒轅昱川駕着馬，一步一步地靠近，他的眼睛裡藏着能要人命的利劍，冷得將飛雨都快凍結成冰。
白刃被侍衛挾持住了，他也不反抗，眼中始終帶着勢在必得的笑意，戈淵忽然就冷得渾身發抖，手指僵硬着幾乎沒辦法抓住辛子穆。
“你別怕。”辛子穆反手握住她的手心，冷靜地環顧四周，昏黃的火光照在他慘白的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他不會殺我的，只要我還活着，總有一天能帶你逃出去。”
軒轅昱川面色冷若冰霜，“孤毅。”
一身黑衣的孤毅，猶如從黑暗中竄出的野獸，緊緊盯着辛子穆。戈淵的聲音有些顫抖，“阿穆，你打不過他的。”
辛子穆抓住戈淵的手很緊，面色卻依舊淡如春風，朗聲道：“皇上，一見面就打打殺殺的恐怕不好。”
軒轅昱川淡淡一笑，又恢復了他的從容不迫，“與你並無情面可講。”
“可是這麼多人欺負我一個，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服氣。”辛子穆眼睛一亮，“不如這樣吧，皇上可願和我打個賭？我與孤毅一決，倘若他勝，我這條命任皇上處置，心服口服，倘若我勝，還請皇上高擡貴手，放我和戈淵離開。”
“呵呵。”軒轅昱川冷笑了一聲，“你已是甕中之鱉，何須與你一賭？”
“只爲一個心服口服。”辛子穆昂首挺胸，“我好歹也是北故國師，倘若死得不明不白，豈不是讓皇上白白背上了污名？”
軒轅昱川半垂着眼瞼，“國師所言甚是，但朕覺得點到即止過於無趣，不如就來一場生死決鬥，最終活下來的那個人爲勝。”
戈淵臉色猛然慘白，緊張地抓住他的衣袖，“你不要答應，你打不過孤毅的。”
辛子穆面色依舊平靜，笑着點點頭，“便依皇上所言。”
“阿穆！”戈淵失聲大喊，被身後的侍衛抓住手臂硬生生將她拉開，頭髮在掙扎之間散下來，半掩她慌張的神情。
辛子穆沒有回頭，微微擡頭看着天際，只留下一個側臉，“讓我跟他正大光明打一場，總好過一輩子躲躲藏藏，對不起。”
“辛子穆！”戈淵胸口頓痛不已，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你先前是怎麼答應我的！”
辛子穆沒有反駁她的話，但是他的決心堅定如鐵，誰也沒有辦法讓他動搖。
白刃搖搖頭嘆了口氣，抓住戈淵的肩膀，“便讓他試一次吧，躲躲藏藏不是他的真性情。”
戈淵渾渾噩噩擡頭，眼眶通紅一片，“你也覺得他這麼做是對的嗎？”
孤毅抽出隨身的佩劍，劍刃在黑暗之中折射出慎人的光芒，打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他整個人彷彿化爲了一把利劍，
劃開雨幕，直直衝向辛子穆，一路上激起水花片片，像一隻掠食的黑豹。
說時遲，那時快。辛子穆一個轉身抽出身側侍衛的大刀，毫無懼意，迎接他的挑戰，兩道身影交織在一起，只餘下一道道的劍光，分辨不出誰是誰，頃刻便交手了數十招，雨水飛濺，刀光劍影，難分勝負。
白刃只看了一眼，便道：“他打不過孤毅。”
戈淵的腿使不出一丁點兒的力，猛地癱軟在地上，撲騰起了一大片水花，埋首歇斯底里道：“讓他們停下來，我求你了白刃！”
白刃低頭看着她，勉強扯出了一抹笑，“可我不覺得他一定會輸，你爲什麼不願意相信他呢？”
“可是。”戈淵擡頭，面色在黑暗裡慘白如紙，“可是我更瞭解王爺，無論這場賭約誰勝誰負，都不會放過他。”
狂風減弱了許多，不如先前那般凜冽，給了衆人得以喘息的機會。
軒轅昱川從馬背上下來，宮人立馬爲他披上披風，打了一把傘，他接過毛巾擦了擦臉上的雨水，轉頭朝戈淵看過去。雨水打溼了她一身，頭髮溼漉漉的一直在滴水，狼狽不堪，她看起來比打鬥的那兩個人還緊張，睫毛似乎是承載不住雨滴的重量，一直在顫抖。
“給我吧。”軒轅昱川接過宮人手裡的傘，一步步朝戈淵走過去，每一步都落在了實處，依舊是從容不迫、運籌帷幄，似乎這世上沒有能讓他折服的東西。
“你在想什麼。”
傘移到了戈淵的頭頂，擋住了暴雨的無情，戈淵迷惘地擡頭，入眼便是那張熟悉到骨子裡的臉，冷漠的王爺，無情的王爺，看了整整八年之久，如今卻變成了令人害怕的皇上。
刀劍聲不斷交織，折磨着所有人，飛濺而起的水花分辨不出是什麼顏色，空氣裡瀰漫開了血腥味，全是殺氣，兩道人影依舊打得難分難捨、不死不休，凌亂的劍氣四處亂竄，強大的緊張感和壓迫感逼得人快要發瘋。
“如果、如果……”戈淵顫抖着站起來，手指捏在一起，目光一直盯着糾纏的兩人，連聲音都在抖：“如果、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我……”
軒轅昱川的眼瞼下垂了三分，藏住眼底的犀利，“你會如何？”
就在這時，白刃突然出聲：“辛子穆輸了。”
兩道黑影糾纏的局勢突然就被打破，孤毅一劍刺向辛子穆的心窩處，辛子穆提刀抵擋，刀片禁不住孤毅的力道，“砰”的一聲斷成了兩節，辛子穆翻身旋轉而起躲開他的攻勢，長劍堪堪刺入了他的肩膀，孤毅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將他重重地踹向地面。
“阿穆！”戈淵猛然站起來，她的心在那一刻都嚇得停止了。
辛子穆勾脣，突然就露出了勢在必得的笑意，他的身體剛一落地，猛然就一掌擊向地面，他藉着這股衝擊力一躍而起，孤毅顯然沒有料到他還有反抗之力，等他再想制住辛子穆之時，一道黑影在眼前一閃而過，竟是快到看不清楚身影。
鳶鳳十式，有一招叫做飛鳳還巢。
辛子穆旋轉而起，速度快到沒有辦法捕捉，他只在空中停頓了一刻，伸手捉住半空中的斷刃，竟能猛然改變了方向，像急劇的流星一般落向孤毅，轉動的身體增加了更多的衝擊力，他從孤毅身前掠過，衆人只覺得眼前一花，辛子穆便張開雙臂穩穩地落在了地面之上。
這是一招借力用力的招式，利用對手的力量，旋轉身體達到化解力量的同時，獲得更快的速度和身體靈活度，宛如飛鳳還巢一般猛然升起又急劇落下，銜羽而歸，最終穩穩落於巢穴之中。
雨，在這個時候似乎小了很多。
藉着火把微弱的火光，隱隱可見孤毅腳下的水面漸漸暈開了鮮血，他隱於黑暗中的身軀緩緩倒地，隨後大片大片的血噴涌而出，比這大雨還要連綿。
與此同時，辛子穆也跪在了地上，他擡頭看着戈淵，想衝她笑一下，卻做不到，手上的斷刃不斷地滴血，他割破孤毅喉嚨的時候速度奇快，完全可以兵不刃血，所以這血其實是他自己的。
“阿穆！”戈淵衝了出去，冰冷的雨打在她臉上，落進脣角的水竟是滾燙的，她衝過去一把將辛子穆抱住，跪在了他的面前，緊緊貼住他的臉頰，痛哭失聲，“你的手……”
“沒事的。”辛子穆笑着扔掉了斷刃，單手抱住了她，“你也知道，這招我練得並不熟練，那麼快的速度會劃傷自己是很正常的。”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軒轅昱川靜靜地看着雨中相擁的兩人，突然笑了起來，“來人，把辛子穆給我鎖上。”
“是！”
禁衛軍得了命令，衝入雨幕之中，將他們二人拉扯開，辛子穆剛纔一戰已是精疲力盡，完全沒有反抗之力，任禁衛軍拉扯，戈淵死也不肯放手，大喊着：“皇上！你出爾反爾！”
辛子穆虛弱地笑了笑，“我早就料到了，他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我們的。”
戈淵被禁衛軍挾持着，逼着跪在了地上，她瞧見辛子穆也被這樣對待，他的手還在滴血，突然眼眶就模糊了，“皇上！你明明就答應過我們的！爲什麼要出爾反爾！”
軒轅昱川走到他們跟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冷漠如初，“可別說朕是出爾反爾，朕是說過會放了你們，卻沒說過是什麼時候才放，還請先彆着急，去天牢坐會兒吧。”
辛子穆絲毫不見慌張，從容應對：“謝過皇上好意，還請皇上替我好好照顧我未來的媳婦。”
軒轅昱川冷笑了一聲，全然不屑於他的伎倆，“你不是有預言的本事嗎？替別人算了半輩子，也該替你自己算算了，算你還能活到多久。且看誰能笑到最後。”
“本國師拭目以待。”
禁衛軍將辛子穆押走，戈淵固執地抓住他的衣襬不肯鬆手，禁衛軍一把抽出大刀將衣袍割開，辛子穆這時候回頭對戈淵說了一句話：“小啞兒，無論如何，只要活着就有機會。”
（本章完）